“小姐怎麼會驗屍?”憋了一晚上,茯苓終於問了出來,昨夜本就想追根究底,奈何昨日秦莞實在太過疲累,她瞧着只有心疼,自是忍着不問。
秦莞放下喝粥的勺子,又拿起絲帕擦了擦脣角,這才道,“身爲醫者,能治百疾,自然也能幫忙驗屍,難道要看着二公子被冤枉嗎?”
茯苓脣角一抿,“可……可若是讓旁人知道小姐沾過死人,那可怎麼是好……且驗屍都是仵作乾的,仵作是地位低賤,小姐怎能……”
秦莞站起身來,“沾過死人又如何?我還是躺過棺牀的人呢。”
茯苓頓時不知說什麼,再看秦莞從容的模樣,便也覺得自己不必擔心太過。
秦莞穿着昨夜江氏送來的天青綾繡百花纏枝淺褶襦裙,裙裾嫋娜,薄紗如霧,好似裁了春日裡的黛青山嵐,又似一碧如洗的天穹一抹,襯得秦莞容色如玉,極清極妍。
“你放心,此事只有幾人知曉,外面只知我會醫術,不會知道我幫人驗了屍。”天色還早,秦莞推開窗櫺,越發見這院中景緻清雅宜人。
秦莞頓了頓,忽然轉頭看茯苓,“可願隨我習醫術?”
茯苓一愣,雙眸看着秦莞呆了住。
她不過是個奴婢,雖是打定了主意跟着秦莞的,可全沒想從秦莞這裡得到什麼,吃飽穿暖便足了,她對秦莞如何有這般高絕的醫術懵懵懂懂,更沒想過她會教她。
“奴婢……小姐怎會想着教奴婢醫術?”
秦莞對茯苓有些歉然,她並不是秦莞,如今卻成了秦莞,無端受着這小丫頭的忠心,可她卻不知她主子早已香消玉殞了。
這世道女子求生極難,倘若有朝一日出了變故,她不希望這小丫頭爲了她再上吊一回,教她醫術,一來往後不必事事瞞着她,二來一技在手總是好的。
“我們主僕生活艱難,從前是我性子太軟萬事想不周全,眼下我卻不想再叫人欺辱,行醫救人既是積善積德,亦可安身立命。”
茯苓頓時紅了眼睛,“小姐……好,小姐說是什麼便是什麼,茯苓願學!”
秦莞脣角微彎,右邊頰上梨渦隱現,“如此便好,由簡到難,能學多少隨緣便是。”
茯苓不住的點頭,正要說話,外頭卻傳來腳步聲,秦莞轉頭,便見綠雲快步而來,“九姑娘,太長公主醒了,請您快去看看——”
秦莞面色一正,立刻出了門,她本就在等那邊的消息。
一路疾行,半盞茶的功夫不到便到了太長公主的木簪花小院,江氏和嶽瓊諸人皆在,見秦莞來了忙讓開,秦莞來不及行禮,直奔太長公主牀邊。
牀榻之上,太長公主微微睜着眸子,顯然是醒了。
“太長公主殿下?”
秦莞語聲放輕,在太長公主耳邊輕輕喚了一句,太長公主眼睫輕顫,脣瓣動了動,卻未說出話來,秦莞看了看太長公主眼瞳,又問了脈,再探了探傷口,一口氣鬆下來。
“侯爺,夫人,太長公主殿下的傷口未見發潰,脈象也平穩下來,這次多半是成了,不過接下來也不敢怠慢,此番太長公主要恢復完全亦十分不易。”
秦莞的話安了衆人之心,江氏忍不住立刻就雙手合十拜起菩薩來。
前日嶽稼的婚事剛出了亂子,昨日太長公主便病危,嶽清又犯下了殺人之罪,整個安陽侯府可算是水深火熱,然而只一夜,除了嶽稼的婚事仍是衆人心頭之痛,這後面兩樣都有驚無險的過了,而這一切皆是秦莞一人之力。
“太長公主醒來是好兆頭,不過太長公主需得靜養,侯爺和夫人便放心吧。”
秦莞又補了一句,眼看太長公主又昏昏睡去,衆人便朝外退去,剛走出來兩步,楊席從外快步而來,“侯爺,知府大人來了,知府大人說林大興的案子已經查出了真相,要請侯爺和夫人並着幾位公子小姐前去聽案,知府大人還特意要九姑娘也去——”
嶽瓊和江氏對視一眼,江氏忙拉了秦莞朝前院去。
到了前院,霍懷信果然在等着,一夜不見,霍懷信還穿着昨夜的華服,只是上面褶皺滿布,霍懷信本人也是眼窩青紫胡茬滿頜,一看便是徹夜未眠!
見嶽瓊等人來,霍懷信忙拱手,“侯爺,夫人,昨夜得了九姑娘之助,在下回了府衙連夜又重新徹查了此案,如今兇手已經找到!”
霍懷信坐也不坐,人雖疲累頹喪,一雙眼睛卻極其晶亮。
嶽清忍不住問,“兇手是誰?”
霍懷信眉頭一皺,看向秦莞,“兇手正是被九姑娘發現撒謊的魏五!”
衆人譁然,霍懷信繼續道,“那魏五回了衙門之後先不知發生了何事,仍是一口咬定二公子,在下便先將他晾着,去單獨審問了另外幾人,問的多了,那幾人些許口供便對不上號,原來不是大家一起發現的林大興,而是魏五最先發現,也是魏五,鬧着讓大家一起幫林大興討還公道,還說安陽侯府賠來的銀子,到時也分他們一份!”
霍懷信一夜之間便查出了真相,也算不曾辜負大家,說話總算比昨夜有底氣了些。
“在下一聽便知魏五定然大有問題,一邊審問魏五一邊命人去他家中搜,這一搜,卻是搜到了一件帶血的衣物,且盤問其他人,說魏五雖是工頭,從前卻是做的打樁的活兒,尋常用的傢伙事的確是一把鐵錘,在下合着那件血衣和衆人的口供,再加上九姑娘的驗狀,往那一放,魏五便兜不住的馬腳全露,審到今晨,已全數招了!”
嶽清蹙眉,“當真是他殺了林大興?”
霍懷信頷首,“正是,那日二公子打了林大興之後,林大興要去買跌打藥卻無錢,便去尋工頭魏五討要欠下的工錢,魏五此人酗酒成性,常剋扣底下人錢銀,那日他剛用盡了錢銀買酒,哪能給得出錢?”
“林大興素來知道他這毛病,當下就揭破叫罵起來,還言要告訴城防上的衛隊長,魏五急了,和林大興推搡之間,掄着錘子便砸了過去,林大興當場便吐血而死,魏五慌了神,卻是記着不久前林大興才和二公子打過,於是嫁禍給了二公子。”
霍懷信一氣兒說完,面上既有抓到真兇的快意也有兩分得色,雖然他差點冤枉了嶽清,可一夜之間查完整個案子也是頗爲雷厲風行了。
案子事實已清,也算給岳家人和秦莞有了個交代,江氏面露嫌惡,“那魏五爲了林大興討要公道,我還當他是個仗義的,沒想到他纔是兇手!”
嶽稼和嶽凝也一臉認同,秦莞面上卻無異色,她早已猜到了。
世上人心之險惡,尋常良善之人根本想象不出,想那魏五和林大興非親非故,竟敢爲了他和安陽侯府叫板,要麼圖利,要麼便是想掩蓋什麼,只有極小的可能是爲兄弟打抱不平,可偏偏讓她發現他撒了謊,一個行得正坐得端之人怎會撒謊?
“此番差點釀成冤案,幸虧有九姑娘,九姑娘放心,霍某與你打的賭一定算數,回去便抄書,如今案子有了定論霍某才安心了,否則真要愧對侯爺。”
嶽瓊拍拍霍懷信肩膀,“霍兄爲人坦蕩磊落,此案既然已經破了,就揭過不提了,這林大興之死說到底與清兒脫不了干係,這善後撫卹就讓清兒去做吧。”
嶽清忙拱手施禮,“正是這個道理,大人放心,林大興的母親我必定全力照看。”
這個局面也算十分圓滿,霍懷信便又一拱手,“侯爺大德在下感佩,既與大家說清楚了,霍某便先行一步了,一夜未眠,下午還要去義莊,就先告辭了。”
嶽瓊忙蹙眉,“去義莊可是爲了宋家小姐……”
霍懷信點頭,“正是,說起來這件案子纔是最叫人難辦的,侯爺當明白,在下不多言了,侯爺放心,有了信兒自然第一時間告知侯府。”
霍懷信又施一禮轉身而走,秦莞皺眉問道,“宋家小姐的案子全無眉目?”
嶽瓊轉身嘆了口氣,“沒有,按理說兇手在喜轎中殺人,好歹會留下痕跡,可那喜轎沒有機關不說,連多餘的血跡都未留下,就好似宋家侄女是被憑空取走了腦袋一樣……”
江氏面色幾變,“莫非是鬼魂索命——”
在衆目睽睽的喜轎中取走一個活人的腦袋,卻未留下任何痕跡,既兇殘又非常人可爲,看起來的確是鬼魂索命,可世上當真有鬼魂嗎?
秦莞眯了眯眸,比鬼魂更可怕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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