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三爺的這一個停頓讓陸四爺聽出了端倪,這是接着侄女和離的事去幹其他事呢。
陸四爺很鄭重地說:
“禾娘和離,事關重大,怎麼能讓三哥一個人去呢,我一個做叔叔的,總是要去爲侄女討個公道,四郎和五郎也要有個當哥哥的樣,他們也一道去吧。”
陸三爺被陸四爺打了個措手不及,“這事……用不着去那麼多人。”
陸四爺一點都不遮掩,“這闔家上下也就我們四個中用了,既然中用,那便都去吧。”
“不用和四郎五郎商量商量?”
陸四爺大手一揮,“有什麼好商量的,他們是老子還是我們是老子,老子說話他們只有聽着的份。”
“那和父親商量商量?”
陸四爺一點都不心虛地說:“都那麼大人了,用不着什麼事都找父親。”
陸三爺知道自己這個弟弟……不拘一格,但沒想到他那麼沒有原則,你替你兒子做決定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陸三爺以爲要花很多功夫才能說服弟弟,沒想到,一盞茶都還沒喝完,事情就差不多定下了。
“真的要去那麼多人?”陸三爺不死心。
“一個蘿蔔一個坑,還不是蘿蔔找坑,是坑找蘿蔔,你怎麼知道還有什麼坑,不得多去幾個蘿蔔?誰能填誰上。”
話糙理不糙,陸三爺居然覺得很有道理。
“不過還是要去父親交代一聲。”陸三爺說。
陸四爺無所謂地聳聳肩,“那就去與父親說一聲唄。”
二人找到陸老爺子的時候,老爺子正與老太太坐在房檐下,一壺清茶一盤殘棋。
”你們兄弟二人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老太太問。
老太太清靜慣了,就是幾個兒媳也不要晨昏定省,閒着無事就在午後,她歇晌起來過來說說話打發打發時間,若是有事忙,便是三五天不來,老太太也不會說什麼。
至於兒子,那更是了,來也都是夕食過後過來陪着老太太熘達熘達,消消食說說話,不年不節的,白日裡很少能看到人影兒。
陸老爺子一看兩小的一起過來就不樂意了。
“怎麼,我不同意就過來找你母親,沒想到吧,我在呢,我就不同意。”
陸三爺剛想解釋他們就是來找他,而不是來找母親的,陸四爺先說話了。
“誒,沒想到吧,我也要去當官了,誰天天陪你在家裡玩泥巴。”
陸老爺子聞言暴起,“誰玩泥巴了?”
“你那些泥塑不是玩泥巴是玩什麼?”
陸老爺子氣得想打兒子,陸四爺躲在了老太太一邊。
“娘,你看爹,還說不得,一說就生氣。”
老太太護着陸四爺,擡頭看老太爺,“好了,孩子說得也沒錯,成天弄的一身泥,孩子小時候也沒這樣過。”
陸老爺子瞬間熄火,坐着大喘氣,就是不搭理兩個兒子。
好半晌,陸老爺子又忍不住說:“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拉上你弟弟你娘那也是不行。”
陸三爺倒是很坦然地坐在對面迴廊的美人靠上,背上還能曬着太陽,下人拿了小炕幾來放在旁邊,陸三郎吃了一口茶才說,
“倒不是,只是有事想與你說一聲。”
陸四爺也坐到美人靠炕幾另一邊,老神在在地吃了口茶,“三哥非說要與你說一聲,依着我是說都不說的。”
陸老爺子大掌擡起,眼看就要拍下去了,老太太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的棋。”
陸老爺子擡起的手有些尷尬地放了下來。
“你們什麼意思?”
“娘也在,我們就直說了,我和四弟過幾日帶着四郎五郎同沉大郎一同去京都。”
“什麼?你們還要帶着孩子?”陸老爺子暴呵。
陸四爺聳肩攤手,“那怎麼辦,你是族長,你要考慮家族,我與哥哥也是家長,我們也要爲子孫後代掙一掙前程啊。”
老太太算是聽懂了,“你們想去等着點選?”
如今科舉,除非一甲或者二甲頭幾名,考了庶吉士也不見得就有官做,還得等着點選候補空缺,機遇不好又沒有關係銀錢的,考中進士也不見得就有官做。
陸三爺點頭。
陸四爺卻說:“等着,誰等得,我與哥哥都多大歲數了,約莫要去哭訴一番,說一說父親的不是。”
別說陸老太爺了,就是陸三爺都驚呆了,哭訴一番,哭訴啥?
“這家裡實在呆不下去了,爹成天暴跳如雷,那麼大歲數了他想打就打,在兒孫面前那是一點面子都沒有,又不管庶務不事生產只會玩泥巴,家裡也只是勉強還能揭開鍋,孩子多了住都住不下。”
陸三爺真想給他豎個大拇指,弟弟你是真敢說。
陸老爺子又想拍桌子,可棋盤讓他下不去手,斜眼一看,老太太居然還連連點頭。
“豎子,你說的什麼渾話。”
陸四爺正色,“父親,我說的都是實話,你爲陸家不出仕,可我和哥哥,我們得爲子孫奔前程。”
陸老爺子當然知道,實際上早間陸三爺的話他也聽進去了,只是,他固執地認爲,陸家現在好好地,就說明他當初的選擇沒有錯,他們若是要出仕,說不得官家就舊事重提了,何況還有個聞家與他不對付。
他心裡也很亂,若非如此,他早就一個人玩泥巴去了,怎麼可能大中午地來與臭棋簍子下棋。
“去吧,兄弟二人同心協力,誰先補上了缺也不要生了間隙,能不能點中都是時運,掛不得別人。”
老太太一句話讓陸老爺子的長篇大論都收了回去。
兄弟兩個聞言也站了起來衝母親作揖,“母親教誨,兒謹記在心。”
陸老爺子衝三個人嚷嚷,“誒,我說話不管用了是吧。”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端起茶來,”我說呢,這大中午的來我這下棋,你素來是不愛與我下棋的,原來是被孩子們將了一軍。”
“行了,也別在我這消磨了,玩你的泥巴去,我也要歇了。”
陸老爺子在此辯解,“我那不是玩泥巴。”
可誰也不聽,老太太只是叮囑,“再把足衣弄上泥巴,你就光着腳不要穿足衣了。”
陸三爺和陸四爺憋笑都快憋出內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