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廿八,天朗氣清,一碧如洗。
天色剛亮,陸家的下人就往碼頭開始運箱籠了,主子們也早早起來,連朝食都比往日早了半個時辰。
沈南珣也早早就過來,只是被陸八郎攔在了前院。
趙明新也帶着孩子過來了,沈南珣看到那個趾高氣昂的孩子就想到枍哥兒前天說給他聽的。
約莫是心理作用,沈南珣越看越覺得這孩子面相不好,一副尖酸刻薄的樣子。
與趙明新不鹹不淡地招呼過後,興奮了一夜的枍哥兒就帶着石頭,並幾個孩子跑了出來。
陸八郎攔住幾個孩子,不讓他們再往前面去。
鋪子上的夥計也過來幫忙了,前面雜亂得很,孩子們添麻煩幫倒忙還是次要的主要是不安全。
趙明新推着海哥兒與幾個孩子一道玩,幾個孩子卻避了過去。
“怎麼了這是,幾日不見這樣生疏了?”趙明新問。
清姐兒要說話被池哥兒拉住了。
“表叔,我們還未用朝食,先走了。”說完就帶着孩子們又跑了。
枍哥兒衝沈南珣一笑,也跟着哥哥姐姐跑了,石頭盡職盡責地跟着這羣孩子。
“你別說,你給枍哥兒送的這個小廝是不錯,有眼力見就很好,人也機伶,只要在府上,有他跟着幾個孩子,我們都放心不少。”
沈南珣只是微微點頭,“當用便好。”
前院的箱籠堪堪運完,後院又不斷有箱籠擡了出來。
陸二郎和陸三郎早就去了碼頭,一個調停船隻,一個安頓着一同南下的郭家。
陸四郎在前院忙着安頓自家的箱籠。
“表嫂怎麼沒來?”陸八郎打破尷尬問趙明新。
“黃氏直接去碼頭,我……”
“我娘纔不來看你們的臉色呢。”海哥兒突然說。
陸八郎臉色確實在一瞬間變了,什麼意思,自己做錯了事還不許受害人給點臉色瞧瞧?意思她還有理了?
趙明新也黑了臉,他是科考出來的,可他深知,他一個商戶之子,若是沒有陸家姻親這層關係在,只怕想當個京官都很難。
再說了,畢竟是黃氏有錯在先,又是親姑姑,趙明新是無論如何都想修補修補關係的。
與黃氏已經說好了,且她也答應得好好的,會與表妹道歉,好好與表妹相處的。
這海哥兒一句話,別說黃氏了,只怕自己這一路都要不招待見了。
“你這是什麼話,哪裡聽來的。”趙明新問,四五歲上的孩子,說出的話多半是從別人嘴裡聽來的。
海哥兒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出的話有問題,“孃親與劉嬤嬤說的呀。爹爹,我昨日就想問你了,爲何我們不坐官船要坐漕船啊。”
“也是你娘說的?”趙明新問。
海哥兒點頭,“是呀,孃親與劉嬤嬤說,我聽到了,可孃親也不大清楚的樣子,我就只能問你了。”
趙明新沒有回答,只是做沉思裝,只怕黃氏在背地裡沒少口無遮攔,這孩子若是再養在黃氏身邊,能不能成人都未可知。
原本想着黃氏怎麼也是讀書人之後,沒什麼見識至少是明理懂事的,如今看來,她是一條不佔。
沈南珣輕哼了一聲,與陸八郎說了一聲,“我進去看看姐兒。”
陸八郎也不好阻止,都已經一路南下了,現下再不讓他往後院去多少顯得有些多餘。
陸風禾已經收拾好了,披風都穿上了,只能馬車準備停當她戴上兜帽就能出門了。
擡頭就看到站在窗邊往裡看的沈南珣。
站在陽光底下的沈南珣一改往日清冷,大約是難得穿上了暗紅色,人都溫和了不少。
枍哥兒從院門口跑過,看到沈南珣,又嬉笑着跑進來。
“爹爹,我們可以走了嗎?我還沒坐過大船呢,姐姐說運河上就是畫舫都比我見過的都大。”
沈南珣笑着抱起枍哥兒,枍哥兒穩穩當當坐在沈南珣臂彎。
“枍哥兒都收拾妥當了?再有一刻鐘我們就能出門了。”
枍哥兒用地點頭,“九舅舅特意免了我們的早課,但枍哥兒還是早早就起來了,溫了昨日習的字,收拾好了東西。”
沈南珣滿眼盛笑誇了兩句。
枍哥兒如何呆得住,掙扎着下地又要去找哥哥姐姐,想看看外祖收拾好了沒,外祖箱籠最多,翠芝姨姨早間幫他收拾好了就去幫外祖母收拾,可剛剛去看過了,還沒收拾好呢,孃親說了要所有人都收拾好才能走。
舅母們倒是都收拾好了,他們得再去催一催外祖母。
枍哥兒跑了,沈南珣重新對上陸風禾的視線,大約兩個人好久沒有白天見過了,兩個人都沒說話,最後是沈南珣先打破沉默,“我去看看姐兒。”
說完就走,甚至沒等陸風禾告訴她姐兒就在她身邊。
巳正,陸八郎說馬車都準備好了,可以走了。
枍哥兒又滿頭大汗跑了進來,把着沈南珣的腿,“爹爹抱,我走不動了。”
沈南珣好笑地抱起枍哥兒,“你這是跑了一早上了?”
枍哥兒摟着沈南珣的脖子,“外祖母太慢了,我們催了好幾趟外祖母院裡的東西才收拾好。”
六輛馬車都停在府門口了,其中還有一輛沈南珣坐着過來的郡王府的馬車。
陸風禾站在門口猶豫了半晌,實在沒辦法,在青菱的攙扶下走向了最後一輛也是離府門最近的一輛馬車。
福安和壽康侯在馬車邊,沈南珣先把枍哥兒放到車轍上。
陸風禾以爲沈南珣要來扶自己,並不想讓他扶,而是藉着青菱的力踏上了腳凳,一隻腳剛踏上,整個人就被沈南珣鉗住腰側,像枍哥兒一樣被放到了車轍上。
陸風禾站在車轍上低頭看沈南珣,沈南珣沒事人一樣揮揮手,“趕緊進去,當心着了風。”
看陸風禾進去了,沈南珣才退開一步,讓蓁姐兒的乳孃邵氏踩着腳凳上了馬車。
陸風禾上了馬車才發現,馬車另一側壽康手裡還牽着馬繮,立着沈南珣棗紅色的坐騎閃電。
沈南珣把陸風禾送上馬車就繞過馬車騎上了馬,護衛的姿態做得十分到位。
而陸風禾還在被沈南珣輕而易舉舉起的事實裡久久回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