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靈燕低垂着腦袋,陷入沉默。
江子笙只覺得手心的福袋熱的燙手,身子一個不穩若不是煤球眼疾手快的扶住,就要摔倒在地。
江子笙推開煤球,強制鎮定住複雜的心緒,眸子凌厲地盯着寒山靈燕,從牙縫中艱難地擠出一句話,“屍體呢?”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江子笙不相信任錦軒就這麼丟下她一個人。
“我感覺到主人有危機的時候便第一時間去了戰場,在那裡發現了屍體,手裡拿着的正是這個紅色福袋。”小金金聲音不大,說的每一個字卻像是刀子在剮着江子笙的心,“我已經感應不到主人的任何生命跡象,比且自動解除了認主契約……”
認主契約自動解除確定原主身死無疑。
“啪啦。”
江子笙似乎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她緊緊地揪着心臟,眼中淚水迅猛的如同洪水傾瀉而出,蹲坐成一團,頭痛欲裂。
她看着福袋上的血跡,根本不敢閉眼。
她現在還記得在任錦軒離開前一個晚上,她爲他縫製這個福袋的情景。清朗如畫的他在江子笙細語繾綣,明明近在咫尺的人,怎麼會突然間陰陽兩隔?
……
“你看什麼?”江子笙收起最後一針,暗自瞪了任錦軒一眼。
“自然是看書。”
“你的書在你的手上,不是在我這裡。”
任錦軒不滿地凝起眉,將眼前的遮擋物撥掉,看着江子笙輕嘆聲道:“都是女人是一本書,本君看子笙,自然也是看書。”
“的確有這個說法,就是不知世子大人看懂了什麼呢?”她聲音有些慵懶,帶着幾分撒嬌,如沉溺在戀愛中的一般女子。
“不要叫世子大人,叫夫君。”他說的寵溺,眼裡心裡只裝的下眼前小小的人。
“好,不知夫君從我這本書上看懂了什麼呢?”她賭氣,故意拿話壓他,心裡卻早像灌了蜜一般,甜到化不開。
“子笙的這本書,本君怕是要用盡此生光陰品讀一輩子,不如來生再告訴你,這個答案如何?”
不如來生再告訴她……他的這句話終是一語成讖了嗎?
她顫抖地解開福袋,拿出裡面那個小小的福字,上面的線頭都有些模糊,想必被人反覆摩挲過許久。江子笙將福字拿到鼻尖,那淡淡的清香便縈繞到了她的心間。
這清香是任錦軒的身上的味道,除了他,世間再無他人擁有此香。
江子笙只是輕輕閉上眼便能看到,任錦軒夜晚時分拿出福袋,摩挲着上面的痕跡,念着自己的名字。
痛……心就快要被活活撕成碎片……原來愛一個人,可以愛到連怎麼呼吸都可以忘卻。
那個說要護她一世周全的男子,說要陪他到天荒地老的男子,就這麼離開了她。她甚至連他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他就這麼輕易地離開了她。
“爲什麼……明明說過要好好的,爲什麼要拋下我一個人……我不信,我不信啊!”淚水洶涌地從眼眶中冒出來,江子笙覺得心都快要被抽乾了。
“任錦軒你說過要陪我白頭到老的,你說過我們要一起生很多很多小孩,你說要帶着我跟母妃走的遠遠的,你怎麼能、怎麼能先放開我啊……任錦軒,你可知道我多恨你,我恨你……”
記憶中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樣,卻永遠將她小心翼翼地呵護在身後,捨不得讓她受一點傷害。
“江子笙,你不是想要一生一雙一世人嗎,本君給你。”
“沒想到你對本君已經這般用情至深……”
“怎麼……上了本君的身還想逃?”
“江子笙,你說你究竟有哪一點好,讓本君如此失了魂?”
混亂的腦海中一直出現的是任錦軒曾經對她說的話,他的霸道,他的蠻不講理,他的一往情深,像是毒藥,讓她如同飲鴆止渴。
回憶如同紛亂的碎片,從她的腦海裡炸開,那些酸甜苦辣的回憶,重重地壓在她的心裡,令她根本無從呼吸。
黑暗一瞬間降臨,冰冷的地板,是江子笙在意識清醒時的最後的感覺。
“主人,主人?”煤球看到江子笙昏死在地上,連忙驚呼出聲,可惜回答它的是江子笙的一片死寂。
福袋被她緊緊地攥在手心,煤球用力掰開一看,才發現她的手心上面滲出的鮮血,早將福袋染溼透……
煤球把江子笙扶到牀上,無措地靠在牆上,眸光卻一刻未從江子笙的身上移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小金金輕嘆一聲,原本與任錦軒解除認主契約後,它是可以離開了的。但此時它卻想在這個看似堅強實則脆弱的女子身邊多呆一會。
“什麼意思?”煤球聽着寒山靈燕文縐縐的話,眉頭不由蹙起。
“只是說江子笙與任錦軒用情至深而已。”
小金金輕嘆一聲,張開雙翅飛向了遙遠的地方,細微的身影逐漸被夜色吞沒,沒有人知道它要飛去哪裡……
空寂寥人的王府此刻除了夜風的聲音,再無其他,如此孤獨的存在着……
煤球不會照顧人,所以這一切都是鈴鐺在打點着江子笙。她從不過問事情,對於江子笙突然間的病倒,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訝異。
……
似乎過了滄海桑田那麼久,一直沉溺在悲傷之中難以自拔的江子笙終於醒了過來。她睜開雙眸,第一眼便看到了身旁那個面色疲倦的男子。
男子見到江子笙醒來,很是欣喜,立即吩咐侍女端了茶水進來。
江子笙任由着侍女喂自己喝水,一雙眸子早不復往日神采,空洞茫然,沒了焦距。
“子笙,餓了吧,我特意讓下人燉了燕窩粥,現在就給你盛上來。”男子看着江子笙,眼裡盛滿了擔憂,語氣輕柔得生怕嚇住了久病初醒的江子笙。
“太子殿下,錦軒呢?”江子笙看着眼前的男人,因爲久久沒有開口而變得嘶啞,“他回來了嗎?”
此人正是當今太子任承澤,他從得知江子笙昏迷的消息立即去了武賢王府,把江子笙接到了宮中,日日精心溫養着。
“子笙,錦軒他已經……”任承澤看着江子笙那雙黯然的眸子,剛到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生怕江子笙再一次受刺激。
“錦軒的遺體呢,難道你們沒有將他從邊疆帶回來?”江子笙看着任承澤,聲音雖然虛弱,卻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倔強。
任承澤聽到江子笙說着遺體兩字,心猛地一怔,又看着江子笙,心裡不由多了一絲恍然。
江子笙已經接受任錦軒逝世的這個事實了嗎?
“他的遺體現在在武賢王府。”任承澤的聲音透着一絲無奈,看着江子笙薄弱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跑的身體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任錦軒風光大葬。”
“呵呵……”
江子笙無力地冷笑出聲,看着任承澤的眸子盡是嘲諷。她拿出藥丸服下去,確定身體比之前舒服一些,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任錦軒現在在武賢王府,她要回去陪他。
“子笙,你要去哪,你身體還沒好,若是有什麼想買的我可以讓宮女幫你買回來。”任承澤連忙抓住江子笙的手,聲音有些急切,生怕她再受一點意外。
江子笙面無表情地轉身看向任承澤,似乎要從他的臉上看出兩個窟窿來,“任承澤,你可以老實的告訴我一件事嗎。”
任承澤見江子笙這般執着,許久才點了點頭。
“我的夫君究竟是怎麼死的?”江子笙看着任承澤,空洞的眸子帶有幾分咄咄逼人。
她比任何一個人都知道任錦軒的手段,他是如此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這麼不明不白的死掉,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而對任錦軒最爲忌憚的就是仁宗帝,他是殺死任錦軒的最大的嫌疑人。
“子笙……”任承澤就知道江子笙會問這件事,眸子寫滿了心疼,他知道江子笙會懷疑是自己的父皇下的手,就連他自己也覺得這十分有可能,但現在仁宗帝畢竟還是皇上,他沒有證據,根本無法拿仁宗帝怎麼樣。
沒有從任承澤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江子笙推開任承澤的手,踉踉蹌蹌地向着門外走去。
任承澤看她一步三倒的模樣,心驀地一疼,連忙跟上去,不再有所顧忌,直接將她橫空抱起,聲音也比之前更爲鏗鏘有力。
“江子笙,你就算想要報仇也要養好身子,就算你不爲你自己着想,你也要替錦軒的孩子着想。”
聽着任承澤說到孩子,江子笙順手撫住了自己的肚子,確定小傢伙安然無恙後,她才擡頭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臉,聲音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放開。”
任承澤心驀地一疼,卻並沒有依言放下江子笙,而是沉聲有力地命令道:“子笙,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開你了,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會陪你一起忘記錦軒。”
“任承澤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江子笙冷如冰窖,看着任承澤的眼神也逐漸變的狠戾。
他竟然能對她說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話,還說陪她一起忘記任錦軒……呵呵,她江子笙就算忘記全世界,也不會忘記任錦軒!
“子笙,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
任承澤話還沒說完,江子笙便將金針抵在了自己的脖頸上,那訣別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好,我送你回王府。”任承澤放開江子笙,閉上眼,心底深深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