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別來無恙。”裴子烈大步走上北城門。
蕭摩訶的身邊僅剩下了陳禹和百餘名親衛,其餘的士卒都被蕭摩訶驅散了。
當東西門被約定好的任忠和魯家兄弟同時打開的時候,蕭摩訶就已經知道這城中的人都在想什麼了。按理說這兩個方向上的主將腦出來這麼大的動靜,蕭摩訶不可能一點兒風聲都沒有收到,甚至他們兩邊還能跨過城達成一致,偏偏事實就是如此,蕭摩訶當真被矇在鼓裡,一直到蜀漢軍隊入城才知道大勢已去。
這說明什麼?
說明就連蕭摩訶自己麾下的將士們也已經人心思變,所以就算是他們察覺到了一些變化也很乾脆的欺瞞蕭摩訶,更甚至直接和任忠或者魯家兄弟達成了一致。
想通這個關節,蕭摩訶就知道已經沒有聚集兵力繼續抵抗下去的必要了,這軍心顯然已經不在自己手上。
不過或許讓自己欣慰的是,至少陳禹還有自己的這些親衛,依舊跟隨着自己。
看着意氣風發的裴子烈,蕭摩訶暗暗嘆了一口氣,多麼像當初勒馬江陵的自己啊!
只可惜現在換了位置,自己反倒是成了失敗的一方。
和裴子烈這個不管從什麼角度說都是晚輩的傢伙根本沒有什麼好談的,蕭摩訶淡淡說道:“江陵城是你們的了。”
話音說完,蕭摩訶抽出佩劍直接向着脖子上抹去,不過顯然早就已經做好準備的陳禹直接上前一把抱住蕭摩訶,而其餘的親衛們也是着急的把蕭摩訶的手腕拽開。
“將軍,事已至此,又是何苦!”陳禹這個七尺漢子的眼眶也已經通紅,自家將軍是整個南陳朝廷之中最有資格在李藎忱麾下佔據一席之地的人,可是爲了證明自己的忠誠,死死守着這江陵城,已經算是盡到了臣子的本分,甚至要比那些所謂的皇親國戚做的還要好。
畢竟作爲皇室宗親的荊州刺史陳慧紀棄郢州而走,而長沙王陳叔堅也是在李藎忱的兵鋒逼迫下不得不放棄丟掉大半的湘州城。蕭摩訶能夠做到今天這一步,已經盡仁盡義。
“放開我!”蕭摩訶掙扎着想要陳禹他們放手,“高祖和先帝對我都有恩情,我如何能棄之不顧!”
“大將軍轉戰千里,收復江陵,今日又死守此地,遏制我大軍兵鋒將近一個月,”裴子烈緩步走上前,伸手握住蕭摩訶的手,一點一點的掰開他握着劍柄的手指,“岳父,您做的已經足夠多了,不如就用下半生來看看,這天下潮流會滾滾向何方。”
看着裴子烈真摯的神情,蕭摩訶微微顫抖的身軀逐漸平靜下來,他深深嘆了一口氣,隨手丟掉佩劍。而旁邊的陳禹等人這才躬身退開。裴子烈低聲說道:“晴兒已經懷上了,岳父不想看看她,到時候不想看看孩子麼?”
這一句話像是擊中了蕭摩訶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是啊,自己時時處處想着要爲這國盡忠,可是這國呢,什麼時候念着他的忠誠?荊州大戰到如今也已經快要兩個月,可是江南的援兵可曾來一兵一卒?
這一場大戰爆發的很突然,因此剛開始發動進攻的裴子烈和李藎忱麾下兵馬都不算非常多,但是從蜀中和漢中趕來支援的後續軍隊卻是源源不斷。
可是荊州這裡的兵馬,卻是打一點少一點啊!
朝廷對於他的猜忌什麼時候少過,大戰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不知道多少人在說李藎忱打過來,他蕭摩訶肯定第一個投降。
環顧四周,看着那些已經沒有了鬥志的親衛,蕭摩訶只能深深的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這些袍澤弟兄跟着自己轉戰四方,自己不能因爲一個人的心思就葬送了這麼多人的性命。
更何況剛纔裴子烈說的話也讓蕭摩訶很難受。
征戰這麼長時間,家人,真的快成了一個陌生而遙遠的名詞,不過此時細細回想起來,卻有一種難言的溫暖。
“江陵一戰,無數將士死難,某自知罪孽深重,但求能夠有一囚院,了此殘生。”蕭摩訶淡淡說道,“你禹叔他們······無錯在身,之後就交給你了。”
陳禹等人眼眶再一次紅了起來。而裴子烈也怔了一下,旋即明白這是蕭摩訶在以岳父老丈人的身份吩咐自己。
這說明蕭摩訶是真的放下了。
“岳父說什麼呢,”裴子烈不由得笑了一聲,“要是真的敢把您給關起來,蕭伯清在南邊非得反了不可,而且我這一回家怕是連家門都進不去了。您放心便是,殿下都已經安排好了,先請您回蜀中休養,之後咱們再對北面動手,少不得請您出馬呢!”
蕭摩訶倒是有些錯愕:“對北面······現在江南還沒有收拾乾淨,對北面又要什麼時候。”
“很快的。”裴子烈微笑着說道,擡頭看向城外,繼續向北不遠處就是曾經他和李藎忱、蕭世廉一戰成名的紀南城,“當初我們第一次進江陵的時候,也沒有想到會有今天。”
蕭摩訶一下子愣住,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啊,第一次入江陵,似乎已經是很遠的時候的事情了。
這時間,走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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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弟,別來無恙。”站在臺階下,豫章王陳叔英沉聲拱手。
他身穿孝服,臉上帶着難以抹去的悲愴神色,相比之下,陳叔堅只是在衣袖上綁了黑帶,頭上則裹着白布,並沒有披麻戴孝,當然這也是因爲他從豫章郡一路狂奔回來,幾乎是馬不停蹄,哪裡還顧得上這些繁瑣的裝飾。
“三哥。”陳叔堅也是急忙拱手還禮,他沒有想到前來迎接自己的竟然是三哥。
豫章王陳叔英,是出了名的寬厚仁愛之王,但也正因爲他這一份寬仁和不爭不搶,所以一直沒有什麼功績在身,現在也不過領了一個南豫州(今當塗)刺史,手下沒有多少兵將,算作是看守建康府的西大門。
畢竟大家都清楚,從南豫州到建康府幾乎無險可守,若是敵人殺到了南豫州,那也就距離國破就只有一步之遙了。所以讓陳叔英這個豫章王前去坐鎮南豫州,也不過就是走走過場、代表南陳維持一方秩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