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農楊氏也好,隴西李氏也罷,這些關中赫赫有名的家族,加起來恐怕纔有和聞喜裴氏相抗衡的能力。這個逐漸在亂世之中展現出來自己實力的大家族,還在家族事業的上升期,未來可期。
因此裴矩站在這裡,腰桿筆直,是有足夠的底氣的。
就算是宇文憲,也得對他禮讓三分,當然主要是爲了禮讓他背後站着的龐大力量。
相比之下,崔世濟跟在裴矩的身邊,腰桿就沒有那麼挺直了。
畢竟崔世濟出身的清河崔氏可沒有聞喜裴氏那麼風光。
當然任何一個能夠被後人銘記的大家族,都有其曾經風光和輝煌的歷史。
清河崔氏當然也不例外。
這個家族發跡的時間非常早,在東漢的時候就已經是一等一的大家族,東漢末年的名士崔琰就是其中的代表,而後來家族之中更是誕生出了崔浩這種南北朝時期數一數二的謀主,讓清河崔氏一下子走到了頂峰。但是崔浩之後,雖然也有崔休等人嶄露頭角,可清河崔氏還是不可挽回的江河日下,以致今日甚至都已經比不過後來崛起的聞喜裴氏,在山東世家之中都算不得老大了。
當然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任何一個人都不敢小覷清河崔氏的潛能。歷史上唐代的時候人們把天下世家歸結爲五姓七望,清河崔氏依舊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過至少現在清河崔氏沒有那麼大的權力,在很多事情上自然就要先跟隨裴氏的腳步,這從裴矩在前、崔世濟在後的站位就能夠看出端倪。
而他們前來的目的也非常簡單,就是勸說宇文憲避免直接派兵支援楊堅。
大漢的使者許善心已經明確的表達了大漢朝廷和皇帝陛下希望兩個世家能夠在阻止宇文憲用兵上發揮一些作用的意思,這兩個世家當然不可能無動於衷。
現在天下大勢,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大漢一路崛起、勢如破竹,已然不可抵擋,尤其是大漢的手中還掌握了很多到現在宇文憲都沒有弄清楚的新式武器,完全可以抵消掉宇文憲手中的鮮卑騎兵對南方步卒形成的壓倒性的優勢,因此之後的中原逐鹿中誰勝誰負,實際上大家心裡都有數。
而從民族和血脈的歸屬感上來講,鮮卑人都已經開始大面積的倒向李藎忱,清河崔氏和聞喜裴氏這種血脈純正的漢人,自然也對宇文氏談不上什麼忠誠,之所以現在還站在宇文氏這一邊,只是因爲宇文氏作爲河北、山西等地的實際統治者,和這些大家族都有着千絲萬縷的利益糾葛。
在不能從李藎忱那裡獲得實打實的利益收穫之前,這些家族自然也不會那麼容易的“快刀斬亂麻”,直接和宇文氏斷絕聯繫。
現在聞喜裴氏和清河崔氏這些山東世家,至少還在努力維持着表面上的忠誠,還沒有到“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地步,但是他們也不介意先通過種種方式傳達一下自己的善意,免得到時候“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幫助大漢阻攔一下宇文憲,減少一下大漢在北上作戰中的損失,對於他們來說當然是不會拒絕的。
畢竟這不會直接傷害到現在宇文憲的利益,自然也就不會傷害到他們的利益。至於再之後······誰知道那時候自己和宇文憲還有沒有關係,說不定已經反目成仇了。
“兩位卿家前來求見,所爲何事?”宇文憲說道。
他多多少少都能夠猜測到,因此語氣之中帶着明顯的憤懣和不耐煩,晉陽糧倉失火的消息傳來和這兩個傢伙找上門來,不過是前後腳的事情,讓宇文憲甚至不得不懷疑這兩個家族在晉陽的火災之中是不是本身就扮演了什麼不光彩的角色。
不過裴矩並沒有在意宇文憲的語氣,他知道不管自己說還是不說,宇文憲肯定都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看的。聞喜裴氏和許善心的往來,就算是再怎麼謹慎小心,終究會走漏風聲,宇文憲也不可能不知道。
現在裴矩就是在賭,賭宇文憲根本不敢魚死網破。
如果宇文憲把聞喜裴氏怎麼樣了,那麼他在北方的統治將會在很快的時間內分崩離析。因此就算是明知道裴氏、崔氏這些家族都已經開始有了別樣的心思,宇文憲也不見得就有膽量撕破臉皮。
尤其是在宇文贇已經淪爲階下囚的現在,作爲北周宇文家族現在碩果僅存的一方梟雄,宇文憲更是要小心維持住當今的局面,他不可能再和當初征戰沙場那樣肆意妄爲,任何的事情都要從維持宇文氏的統治而不是快意恩仇出發。
看着依舊面帶笑容、似乎對自己的話無動於衷的裴矩,宇文憲很想抽出佩劍直接殺了他,可是自己不能,不能啊······
做一個真正的王,何其難也!
宇文憲攥緊了拳頭。
而裴矩此時開口了:“殿下,臣聽聞殿下準備動用晉陽之兵繞行北上,增援困守孤城的楊堅,敢問殿下,此事當真?”
當真和不當真,恐怕你比本王還清楚吧?
宇文憲淡淡說道:“當真。”
頓了一下,不等裴矩開口,他徑直說道:“楊堅雖然和本王是死敵,但是脣亡齒寒的道理本王終究還是清楚,若是楊堅也敗亡了,那這九州之上,就只剩下本王和李藎忱,以現在本王所佔據的冀州、青州之地,如何也不是坐擁江山大半的李藎忱的對手,因此本王以爲,就算是冒着風險也要增援楊堅。”
“可是殿下有沒有考慮過這樣有可能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有沒有考慮過一旦我們失敗,又會造成什麼樣的損失?”裴矩早就料到了宇文憲會這麼說,所以不慌不忙的頂了回去。
旁邊的崔世濟也開口幫腔:“沒錯,殿下,陳王麾下的騎兵是我們現在應對南蠻威脅的最後一支真正可戰之兵,絕對不能葬送。而如果一旦被南蠻拿住什麼把柄,很有可能會轉變爲全面戰爭,那樣我們在之前和南蠻辛苦談判,甚至還不惜割讓華陰的意義又在哪裡?”
“殿下,爲日後計,三思啊!”
“殿下三思!”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侃侃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