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念一想,李藎忱覺得也對,崔世濟現在肯定對宇文憲恨之入骨。
清河崔氏本來就單薄的家底基本上都被宇文憲給充公了,能不恨麼?所以宇文憲爲了防止他在背後搞事情,肯定要和拉着許善心一樣把他也帶上。
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安全。
“沒錯,這位崔君本來是被宇文憲軟禁的,昨夜撤退匆忙,他偷偷跑出來,沒有人發現,這纔沒有被宇文憲抓走。”陳智深解釋一句。
“那還真是劫後餘生啊。”李藎忱笑道。
崔世濟能夠跑出來,應該也是因爲他身上的利用價值幾乎都已經被榨乾了。清河郡和另外一個崔氏盤踞的博陵郡,作爲東線戰場的主要組成部分,而今就在大漢兵鋒之下,隨着北周軍隊在白溝正面戰場上的潰敗,這些地方的側翼也旋即暴露出來,自然也不足以再作爲防守的依憑,與其等着哪一天崔氏和當初的聞喜裴氏一樣把北周賣了一個底朝天,還不如先主動把兵馬從這些地方撤回來。
反正清河崔氏現在已經沒有多少家底了,崔世濟就算是跑掉了也沒有什麼關係,他在宇文憲的心中應該和一個廢人應該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讓禮部負責好好接待一下這位崔氏家主。”李藎忱吩咐一聲。
陳智深急忙頷首,李藎忱的態度顯然也說明他對這位崔世濟並沒有什麼興趣。或許清河崔氏還能夠在穩定冀州的過程中做出點貢獻,不過就目前來看所能做的貢獻也就是那個樣,能夠做出相同貢獻的人並不只有清河崔氏,現在李藎忱身邊最不缺的就是這些希望能夠在大漢重新獲得立足之地的世家們。
這些世家,於李藎忱來說,自然都是應該直接掃入垃圾堆中的東西,三百年亂世,和這些世家之間的爭權奪利、相互攻訐實際上也有脫不開的關係,只不過在五胡亂華這樣的大背景下,世家們之間的相互掣肘對動盪的時局影響並沒有那麼明顯罷了,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南北朝時期有很多次原本可以完成的南北統一,結果就是因爲世家們相互扯後腿,才導致你完成不了,我也完成不了,一拖再拖,直到現在世家逐漸勢弱,才被李藎忱抓住機會,一舉顛覆整個時代。
現在的大漢想要穩定地方民政,到底還是離不開世家,一來是因爲世家有着大量現成的人才能夠被朝廷使用,二來也是因爲很多世家盤踞本地,也已經培養成了根深蒂固的勢力,對周圍的百姓有着足夠的影響力,曾經在會稽、吳郡等地作亂的那些東南士族便是如此,他們登高一呼,還是會有很多人響應的,想要消除世家的影響,一切還需要慢慢來。
不過這並不代表着世家就有恃無恐,恰恰相反,現在的他們渴望能夠再發揮出來一點兒作用,隨着各個書院培養出來的人才逐漸步入社會,世家就將註定灰飛煙滅。
對此,世家無法抗拒,只能順從。
李藎忱並不着急接見崔世濟,因爲他很清楚,崔世濟會自己找上門來的。
一名斥候此時也趕來,送回前線的戰報。
漢軍輕騎向北追出十餘里,遭遇了敵人斷後的騎兵,對方數量同樣在千人以上,漢軍輕騎之前接到的命令就是遇到敵人強力的阻擊之後就不再纏鬥,因此在短暫交鋒之後徐徐後退。周人騎兵顯然也沒有戀戰之心,見漢人走了,轉身就快速北上,不見了蹤影。
“也就是說,宇文憲此時應該已經快要到鄴城了。”李藎忱沉聲說道,“淇水和清水那邊有沒有戰報傳來。”
“啓稟陛下,東路各軍已經攻破清河,正向北推進,準備進攻渤海郡,有白袍事先和渤海郡外大小塢堡村寨聯絡,現在基本上都已經準備歸從大漢,因此渤海郡一座空城,已經不足爲慮。”張須陀急忙說道,“另外淇水那邊的戰報還沒有送來,臣已經派人去催了,宇文憲已經率軍撤退,淇水那邊宇文通必然不會戀戰,撤退是必然的。”
李藎忱擡頭向前看。
茫茫原野一路向北展開。
過了白溝之後就是鄴城,這一場漫漫征途的終點,已經近在眼前。
“讓各軍休整三日,輪流換防。”李藎忱徑直說道,“另外派出斥候,向北探查,朕倒要看看接下來宇文憲還打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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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紛亂,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且不說已經率軍向北撤退的宇文憲,就是在這陷入喜悅和歡呼之中的漢軍大營,也有人愁眉苦臉。
這就是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崔世濟。
劫後餘生的感覺,一開始是很不錯的,但是在感受到大漢這邊對他的冷遇之後,崔世濟自然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清河崔氏雖然已經早就不是當年北方數一數二的大世家,但是在這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時代,依舊是冀州數得上的世家,當初也是和河東的聞喜裴氏並列的存在——當然這種並列更多的是崔世濟的幻想,實際上在很多人的眼中,清河崔氏早就淪爲了聞喜裴氏的附庸。
不過就算是附庸,那也是有實力在的好吧。
結果現在接待崔世濟的,竟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禮部功曹,大漢的六部制度,崔世濟也是知道的,禮部尚書之下還有左右侍郎呢,自己這個身份竟然都不配一個侍郎前來接待。雖然按照這個小功曹的說法是,禮部的侍郎都沒有從軍北上,但是崔世濟並不相信隨軍的這麼多文官之中,並沒有一個比功曹還大的官員。
換句話說,人家就是存心的不想給你好臉看。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現在的崔世濟,哪裡還有資格抱怨這些?
他最大的依仗不過就是清河崔氏罷了,可是清河崔氏已經快被宇文憲壓榨乾淨,沒有多少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了,大漢顯然很清楚這一點,因此根本就不打算給崔世濟表現的機會。
思前想後,崔世濟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在營帳周圍焦灼的走來走去,直到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興祖!(鮑興表字)”崔世濟招呼道。
正匆匆想要去給李藎忱送奏章的鮑興腳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