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港生的表現讓林安然有些奇怪,一再追問下,陳港生支支吾吾一番後,終於說出了內情。
雖然鹿泉街道是開發區工業最集中的街道,表面看上去風光無限,實際上,這轄區內的五朵金花,除了衛國慶的紫荊花集團是土生土長之外,其他都是趙奎集中遷到這裡來的,是趙市長親力親爲的傑作。
因此,五朵金花在很大程度上是市裡直接在管轄的企業,之所以集中在開發區,不過是爲了把優質的工業集中在一塊地方,一來方便管理,二來可以享受開發區優惠政策,三來可以將開發區的經濟數據強化得好看一些。
所以,五朵金花對於街道辦事處就像分了家的兄弟,尿你是人情,不尿你是道理。除了金星農機廠的廠長魏大山之外,其餘幾家對辦事處的領導都是不冷不熱。
衛國慶更是懶得理睬街道辦的人,最近兩年,衛國慶當選了市裡的人大代表,更是眼睛長在額頭上,許多領導去紫荊花集團考察或者檢查,基本連這位土豪村長一面都見不上,都是派下屬打點應付。
年初的時候,鑑於街道辦只有一臺車的現狀,範天來和趙士敬親自找到衛國慶,想讓他贊助一點錢,幫辦事處買一臺豐田皮卡,方便工作。
沒想到衛國慶只吩咐一個副總傳了一句話:有本事解決紫荊花集團門前那條臭水溝,別說一輛車,兩臺都贊助!
林安然笑道:“一條臭水溝,兩臺豐田車,這買賣挺划算嘛。”
陳港生苦笑道:“林主任,你是有所不知了。”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眉頭一皺,想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怎麼說起,最後說:“這樣,我帶你去看看那條臭水溝,你就明白了。”
林安然載着陳港生,按照後者的指的路,一路向南,不消十分鐘就到了一條大路旁。
陳港生讓林安然停車,下了車指着路上一條橋說:“林主任,到了,橋下面就是那條臭水溝。”
林安然停好車,前前後後沿着河邊走了一陣,發現一個怪現象。沒過橋之前,這條河的河水相對較爲乾淨,水色略呈黃色,但並不骯髒,可到穿過了橋往前幾十米後,整條河就變得黑乎乎,黑裡又帶了點藍色和黃色,像是工業污染。
他仔細一看,發現河對面有個排污口,正嘩嘩流着五顏六色的污水,於是問陳港生:“那條排污管是哪家工廠的?”
陳港生一臉無奈,指指排污管對出一百多米的地方說:“林主任,你看看那邊,就是紫荊花集團,也就是白泥村,污水就是紫荊花集團排出來的。多數是他們服裝廠的漂染污水,還有做模具時候產生的廢水。”
林安然看過資料,知道紫荊花集團屬下有一間牛仔服裝廠,一間襯衫西褲廠,用的是同一個品牌,叫猛士。
林安然嗅了嗅空氣,果然聞到一股子刺鼻的化學劑味道,不由皺了皺眉頭,問:“這水排到哪去的?”
陳港生說:“這原本是一條河,是整個開發區的生活廢水排放渠,後來趙市長在規劃開發區的時候,在海邊建了一座污水處理廠,這河的水就流經廢水廠,然後處理過後排入大海。”
又指指河這邊,說:“本來規劃是不錯的,工業都安排在北面,也就是河的上游,像煉油廠和模壓木傢俱廠等等都集中在上游,而且有個初級的處理池,水經過那裡初步處理,已經不會太髒,再經過廢水處理廠,就更乾淨了,對海灣的污染不大。可是紫荊花集團本身就建在村裡,衛國慶不同意搬遷,說這是祖輩的地盤,爲什麼要到工業區去?結果就留在這裡。但排污的問題就影響了周邊羣衆的生活。”
林安然看到河這邊是一大羣林立的樓房,規劃整齊,而且都是六層左右,像個是宿舍區,於是問陳港生:“這邊的宿舍區是哪個單位的?”
陳港生苦笑道:“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了。宿舍區是金星農機廠的,他們的廠子是遷過來的,所以安排在上游,但宿舍區是一直就在這裡,所以對這條河污染問題一直反應強烈,和紫荊花集團爲此矛盾重重,好幾回農機廠的職工都跑到紫荊花集團圍住大門口鬧得厲害。官司都打到市裡去了。”
林安然說:“既然如此,怎麼不乾脆把這河治理一下?”
陳港生答道:“有想過,以前想過將這一段污染嚴重的河段改成暗渠,結果紫荊花集團不肯出錢,金星農機廠更不肯出錢,說誰污染誰治理,市裡沒輒了,又撥不出資金來治理,要好幾百萬。現在市裡撥給管委會的錢,都用在集裝箱碼頭的前期建設上了,根本沒多餘的錢來管這些,所以問題一直就拖着。”
林安然走到路上,左右看看,說:“這不就是人民大道嗎?”
陳港生點頭說是。
濱海市貫穿城區有三條主幹道。一條叫濱海大道,在南端;一條叫西北大道,在北端;中間這條大道,叫人民大道,是濱海市最寬的一條主幹道,八車道,而且兩旁商業極端發達。
就林安然站的地方,紫荊花集團一側,就有許多臨街商鋪,最近大道兩旁寫字樓一棟棟開始建起來,許多開發區的公司都在這裡租用寫字樓,可以說這附近是一個白領聚集的地方。
而且附近單位宿舍也很多,光金星農機廠宿舍就有幾千人在居住,還有開發區一些國企、私企都在這裡建樓房。
林安然拿出一根菸點上,說:“這麼好一塊地方,就讓這條臭水渠給拉低了整體的品味了。”
陳港生點頭稱是,說:“其實衛國慶這人也真是,這條臭水渠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可是他就仗着自己是納稅大戶,死活不肯出錢,說什麼老子的錢都交了那麼多稅,你們政府不管誰管?”
林安然呵呵笑道:“這衛老總可真懂算賬。”其實他知道衛國慶說得一點沒錯,既然納稅了,那麼基礎設置建設當然是由政府出資了,總不能讓紫荊花集團掏錢,即便衛國慶掏得起,也是一個原則問題。
等煙抽完了,林安然問陳港生:“這裡是那個社區的管轄範圍?”
陳港生指指一個方向,說:“新生社區居委會的轄區,林主任,你好像就是掛點這個社區的吧?”
林安然忽然想起自己確實是掛點這個社區的,濱海市的一貫做法,街道辦事處的領導每人都掛要掛點底下的社區,名義上是加強對社區居委會工作的領導,實際上社區的計生罰款之類,掛點領導都能分上一份。
自己剛上任,既然來了新生居委會的轄區,自然得去人家辦公室坐坐,否則會被別人說看不起社區幹部就不好辦了,況且自己去那裡找社區書記談談,看看對這臭水渠有什麼意見和想法也好。
叫上陳港生,林安然開着摩托車又趕往新生社區居委會的辦公室。
纔到社區辦公室門口,就聽見裡面一個響亮的女聲叫道:“喲!我說誰來了!原來是帥哥副主任來了!”
辦公室門口出現一個身影,林安然一看,記得這是新生社區居委會的書記,何阿金。
何阿金這人在鹿泉街道也算是個名人。之所以出名,是因爲她有個外號,叫“處級幹部”。三十八歲的女人了,還沒結婚,人長得並非難看,身材算是豐滿型,身高不矮,只是皮膚稍稍黑了點。女人要是不談戀愛,精力往往就會過剩,況且何阿金的家裡只有一個老母親,哥哥是濱海市某鎮的財政所所長,早成家搬出去了,何阿金生活裡除了母親,剩下的只有工作了。
如此一來,新生居委會的各項業務在她的帶領下都搶在其他社區的前頭,她本人也是市人大代表,而且拿過多次省先進工作者稱號。
範天來曾經開玩笑,說誰能給何阿金介紹個男人,讓她在四十之前摘掉“處級幹部”的稱號,辦事處將在何阿金婚禮上封上一個大紅包,獎金一千元。
“帥哥領導!來我們這裡有什麼指示啊?噯,別站着,進來進來,讓我們社區的姑娘們都看看。大家都在議論你呢,說以前咱們街道辦第一帥哥是陳港生,現在要讓位給你了!”
“處級幹部”何阿金性子大大咧咧,說話也是大大咧咧。這多少和她從事社區工作有關,在這個華夏國最基層的部門裡工作,臉皮稍微薄點都不行。林安然以前就聽說過,基層社區的女幹部,說話經常帶着生。殖。器,而且一點不會臉紅。因爲計生工作經常要下戶,下戶了自然要問人家怎麼避孕,用什麼避孕,有沒有放節育環,放那類型的節育環等等,這在計生裡被稱作“四術”,是考覈指標裡重要的一個項目。
許多社區女幹部最初參加工作的時候,總會鬧成大紅臉,時間長了,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甚至有的時候,帶男計生對象去醫院結紮,這些女幹部還要承擔給男計生對象剃毛的工作,因爲護士往往不肯爲這些死活不肯上手術檯的男人做這活兒。
所以經常會出現幾個計生女幹部或者街道辦的男幹部摁住一個計生對象,其中一個拿着剃刀在那條命根子上刮啊刮的情景。
林安然接觸這種基層幹部的機會不多,被她這麼一通嚷嚷,臉忍不住有些發熱,聞名不如見面,以前聽人家說多了,現在自己親自接觸了,果然是不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