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汽修廠辦公室,剛喝了一杯茶,林安然的呼機又響了起來。
尚東海忍不住道:“安然,今天你是奉旨休假,換做是我,早把呼機關了。”
林安然衝他笑笑,沒說什麼,轉頭問汽修廠老闆,說:“老闆,接個電話用用。”
汽修廠老闆很爽快答應,說:“電話在我辦公室裡。”說罷領着林安然到了隔壁自己的小辦公室,又關照林安然道:“隨便打,隨便打。”
接了一樁過萬元的生意,汽修廠老闆心情顯然十分不錯。
林安然拿起電話回過去,接電話的竟然是李亞文的秘書楊奇。
楊奇在電話裡顯得有些神秘,聲音低低的,說:“安然,你現在說話方便嗎?”
林安然心裡奇怪,自己已經離開臨海區了,和楊奇最近沒什麼聯繫,忽然來電,而且語氣神秘,顯然不是什麼好事,便問:“楊主任,好久沒見了。”
楊奇道:“叫主任就見外了,往後還是叫我大哥吧。”
林安然當然不會不乘這個情,改口道:“楊大哥,有什麼事?”
楊奇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隔了片刻,才道:“有個事,我想得讓你知道一下。開發區服裝城的項目是你在牽線對吧?”
林安然心道,難不成出了什麼簍子?可剛纔範天來電話裡說過事情已經辦妥了,市裡規劃委會議已經通過了變更土地使用性質的事情,整個項目最大的障礙已經清除。
難道是李亞文跑到錢凡那裡耍了什麼手腕,事情有了變化?
於是趕緊答道:“沒錯,是我在負責,出問題了?”
楊奇說:“倒不是項目的事。不過你這個項目,引起不少震動,最近有人把我們區老服裝一條街存在安全隱患的事情捅到報紙上去了,李書記大發雷霆,肖局長都捱罵了。書記覺得是趙市長在針對臨海區,又覺得你在裡頭沒起好作用,所以捎帶也恨上你了。”
對於這種情形,林安然早有心理準備,李亞文一向就不是個有氣量的人,自己牽線搭橋做這個項目時候已經能預料到他的反應,笑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嘛。我又不是他李書記的私人幹部,是國家幹部,總不能爲了他,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幹吧?”
楊奇說:“理是這麼個理,但話卻不能這麼說。你忘了你母親還在我們區裡工作?對付你對付不了,對付你母親,李書記還是有辦法的。”
聽說李亞文要對付自己母親,林安然心登時懸了起來,他怎麼也沒料到李亞文會這麼幹,知道他小氣,但不知道他這麼小氣。母親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如果李亞文真對母親不利,自己絕對不能坐視不理。
“楊大哥,你趕緊告訴我,這怎麼回事。”林安然的語氣頓時冷硬起來,腦子裡不推算李亞文會用什麼手段。
楊奇道:“最近我們區食品公司改制,棘手得很,原本就是一個爛攤子,原來的經理估計在裡頭有經濟問題,不過他託人找過李書記,估計不會追究。可是今天範部長忽然找你母親談話,讓你母親到食品公司主持改制工作……”
“什麼!?”林安然從椅子裡彈了起來,說:“這算什麼意思?我媽在人大工作那麼多年,根本就沒接觸過企業管理的事情,怎麼讓她去?不合理!”
楊奇說:“你第一天參加工作?領導要調動一個人,需要理由?這還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上午範部長找樑大姐談話,下午李書記就召開改制問題研討會,強調對工作不力的人員要進行追責,以前鬧得那麼亂都沒聽說過要追責,今天才任命你母親,這頭就開會……我看事情不簡單,所以纔打電話向你吹吹風,你自己要有準備。”
林安然愣了好一陣,楊奇說的是實情,李亞文在臨海區有的是絕對權力,從自己安排進綜治辦一事就可見一斑,從楊奇說的情況來看,李亞文還真是衝着自己來的。
離開臨海區的時候,林安然對李亞文多少還是抱有一絲愧疚的,即便李亞文一直對他冷口冷臉,可念在當時安排自己進綜治辦,也算得上一份恩情。
可事到如今,林安然對李亞文除了厭惡和噁心,已經再沒別的感情了。江湖恩怨江湖了,官場上的事情官場上結,禍不及家人,這個道理就連古時候的江湖草莽都清楚,堂堂一區書記的李亞文,竟然如此下作。
楊奇見林安然沒回到,知道他心裡正亂着,說:“好了,我也就是給你提個醒,現在李書記在開會,估計就要散會了,我不多說了,就這樣吧。”
林安然如夢初醒,趕緊謝謝楊奇,說:“楊大哥,這份情誼咱記住了。”
楊奇嘆了口氣,欲言又止,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又沒說什麼,只是淡淡道:“反正有你這句話就行了……”
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楊奇的語氣,讓林安然有些不解,作爲一區書記的大秘書,年紀輕輕已經是區委辦副主任、政研室主任,楊奇應該沒什麼需要自己幫忙的。
起初覺得這是一句官場上的場面話,送人情誰都不怕多,可是細細一品,林安然覺得楊奇話中有話,似乎心裡有些難言之隱。
難道就連楊奇也覺得李亞文做得太過?都說良禽擇木而棲,如果擇的是一截朽木,那麼作爲良禽的楊奇,難道也在思考退路?
放下電話,起初的大好心情早已經煙消雲散,林安然心事重重回到休息室。
雖然林安然極力掩飾自己的不快和憂慮,可始終瞞不過秦安紅這種商場老手,看出他和剛纔離開時候有些不同,便問:“安然,怎麼了?有事?”
林安然不想訴苦,自己能解決的事情絕不求秦家人,何況母親也不喜歡自己和秦家過往太密切,以秦安紅的性子,如果知道母親受了這種委屈,還被人這麼設計,如果一時火大親自出馬,這事就複雜了。
於是故作輕鬆笑了笑,說:“沒什麼,工作上的事情,一下子沒想到解決的辦法,有點兒困擾。”
皮小波搶道:“林主任不愧是人民的公僕啊,時時刻刻都在想着工作,我皮某人佩服!”
林安然聞言覺得相當彆扭,他一向不喜歡別人阿諛逢迎,況且皮小波文化程度不高,馬屁話都是拾人牙慧,說起來生硬又俗氣,乍一聽去讓人覺得不是在說好話,而是在暗中譏諷。
掃了一眼皮小波,覺得他表情倒是挺真誠的,又不像是說反話,感覺挺奇怪。自己雖然幫過他的忙,不過皮小波這種人一向眼角很高,自己一個小主任絕對不值得他如此巴結。
他怎會知道,皮小波在王勇和尚東海的對話裡聽出秦安紅不是一般的人物,又看出林安然和秦安紅頗有淵源,關係不一般,以往林安然在他眼中只是個小官,沒入他的法眼。
如今看到秦安紅對林安然關心備至,這個小小的林主任在他眼中的形象頓時就高端大氣上檔次起來,於是盡揀好話說,只是說的不大得體,效果極差而已。
應付完秦安紅,林安然坐下來和大家閒扯,心裡卻始終想着母親樑少琴的事。現在的情形看來,自己雖然位低職微,可涉及自己的親人,林安然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親自會一會李亞文。
李亞文玩了這麼一出敲山震虎,雖說表面掩飾得不錯,實際誰都看出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不過他怎麼也不會料到,自己的做法徹底觸怒了林安然。
林安然從小就有股子不服輸的韌勁,像一根彈簧,壓力越大反彈就越大。如果說一開始林安然沒想過要把事情做得太絕,現在等於是逼上梁山,他決定不但要把開發區服裝城的項目做好,而且要讓臨海區的服裝一條街徹底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