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七十二街,熱鬧如常的后街酒館。
“您想到了嗎?”記者尷尬地問。
“人老了記性不如從前,抱歉抱歉。”老者不好意思地說。
“沒關係,我可以慢慢等。”記者無奈地說。
“我想到了。”老者突然說。
“這麼突然?”記者精神爲之一振。
鏡頭切到當年動盪的七十二街……
冷冷的街,我獨自坐在路邊,吃着廉價的盒飯。
街上的行人很少,路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
“明知道是冬天快要開始,還不多加點衣服,真是自討苦吃。”我苦笑着說。
“今年的冬天,來得真是早呢。”一個鬍子拉碴頭髮亂蓬蓬的邋遢流浪漢在我旁邊大咧咧地坐下說。
“吃了嗎?”我友好地說。
“沒,你至少還有個盒飯。”流浪漢吞了口口水,看着我手裡的盒飯說。
“就在剛纔,我以爲自己已經是最落魄的一個了。”我看着手中已經吃完的盒飯說。
“沒事,人間處處有希望。”流浪漢微笑着說。
我看不清他的臉,他的頭髮實在是很長,也很亂,加上他拉碴的鬍子,像極了一隻不受歡迎的大怪物。
我摸了摸口袋,還剩下兩塊。
“給你一個,我只剩兩個了,不好意思,幫不了你什麼忙。”我不好意思地說。
“自己都如此落魄,還願意幫助我這個流浪人。”流浪漢似乎有點驚訝,又有點感動。
“就像你說得,人間處處有希望。”我說着站起身,撣了撣衣服褲子,準備離開這裡。
“真是個有趣的傢伙。”流浪漢苦笑說,“如果這裡人人都像你一樣,就沒有餓死的人了。”
“這個就別想了。”我說,“像我這樣的傢伙,在這裡可不多。”
“我看你像個傳道士,想改變些什麼嗎?”流浪漢把錢放進上衣口袋裡,說。
“自己都快餓死了,我可沒空管別人死活。”我看着面前厚厚的雪,淡淡地說。
“你這樣的傢伙,我真希望多遇見你幾次。”流浪漢笑着說。
“希望下次見面,我依然能像現在這樣。”我伸手擦了擦鼻涕,說。
“沒什麼能給你的,祝你好運。”流浪漢微笑着說。
“謝謝。”我朝寒冷的遠方走去,頭也不回。
這條街出乎我意料的大,我覺得我真的贏不了老八,他說得對,像我這樣的人,不會在這種弱肉強食動盪不安的地方活過七天。
我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沒有財富,沒有勢力,連個能夠勉強溫飽的正經工作都沒有。
但是我也記得老八說得那句話。
舊城區出來的男兒,別的不敢說,命和**都是一樣的硬。
“接下來就靠你了。”我看着手中僅剩的一個硬幣,苦笑着說。
鏡頭切到七十二街后街酒館……
“您的意思是!您用那個僅剩的硬幣奪得了您想要的一切?”記者驚訝地說,手中的特調都忘了喝。
“想太多了年輕人。”老者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那個時候我看見了一家餛飩攤,我想一個硬幣買個饅頭還是可以的,那麼今天就餓不死了。”
“老先生您真是。”記者捂着臉說。
鏡頭切到當年動盪的七十二街……
就在我拖着沉重的步子漫無目的地閒逛時,我看到了一個餛飩攤。
還是那個老者,還是那一家餛飩攤。
“怎麼幾天不見,你混得這麼悽慘?”老者並不意外地說。
“誰知道呢?”我苦笑着說。
“算我請你的,坐下來吃碗熱餛飩吧。”老者微笑着說。
“謝謝。”我覺得除了這兩個字,已經沒有什麼語言能表達我此刻內心的感激。
“聽我的話,回去吧。”老者又一次勸說。
“我不想一輩子都呆在舊城區,不出來闖蕩一番,覺得下半輩子都沒有色彩。”我說。
“那你就闖蕩成這副德性?”老者苦笑說。
“雖然現在是很落魄。”我也苦笑說。
“告訴你一個消息。”老者嚴肅地說,“你的兄弟來找過你。”
“想勸我加入他們,四處去欺壓別人?”我淡淡地說。
“不是。”老者想了想說,“那個人不是和你一起來的那個,我想想,是一個高個子,總是拿着一把雨傘,那天是晴天。”
“去哪兒能夠找到他?”我立刻來了精神,焦急地問。
“這條街的盡頭。”老者想了想說。
“您確定嗎?這條街我走到過盡頭,盡頭是另一個車站。”我說。
“沒錯,我這餛飩攤邊上是一個車站,另一個車站確實在這條街的盡頭。”老者說。
“我現在就去找他。”我趕緊起身說。
“不急,吃完再走。”老者微笑着說。
“也好,這份恩情我一定會來報答。”我說。
“我也不知道這把老骨頭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咯。”老者微笑着轉過身,不再理會我。
幾分鐘後,我站起身,準備向老者告別。
“年輕人,拿着。”老者塞給我一些錢。
“這。”我說不出話來。
“這條街大得很,坐車過去比較快。”老者微笑着說。
“保重。”我擦了擦眼中尚未流出的淚。
“走吧。”老者微笑着對我揮了揮手說。
老者所說的那個總是拿雨傘,個子很高的傢伙,我們都叫他“老衛”。以前工廠還沒有倒閉的時候,他是那家工廠的門衛,加上比我們年長,所以我們就喊他“老衛”。
這樣喊久了,就逐漸忘記了他本來的名字。
老衛似乎有過一個女人,但是那個女人嫌他太窮,就跟着別人跑了。
從那以後,他總是拿着一把雨傘,就算是在屋裡,就算是在晴天。
廠長問我們,“老衛怎麼了?”
我們搪塞說,“老衛這叫未雨綢繆。”
“這樣啊。”廠長撓了撓頭,走遠了。
我買了一隻燒雞,一瓶燒刀子,去老衛家裡看他。
“麥子,來找我喝酒麼?”老衛說。
“是啊,看你心情不好,陪你喝酒消消愁。”我微笑着說。
“等我一下,我去買點下酒菜。”老衛說。
“這不是有一隻燒雞嗎?”我奇怪地問。
“難得你來一次,我再去買點別的。”老衛說着拿着傘出門。
“老衛,外面沒下雨,今天是晴天。”我把燒雞和酒放在桌子上說。
“是麼?”老衛擡頭看了看,慢慢地說,“雨還是很大。”
我看着他撐開雨傘,走進了夕陽中。
“奇怪的傢伙。”我苦笑着搖了搖頭。
我從巴士上下來的時候,內心依然很激動。
當你獨自在外漂泊,遭受窮苦落魄,在感到寂寞無助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一個老朋友就在不遠的地方等你。
你就會明白我現在的感受。
老衛是不是混得很好?是開了一家店面,缺人手所以來找我嗎?我愉快地想。
“你終於來了。”老衛摳着鼻子,看着我說。
“好像,和我想的有點不太一樣。”我說。
眼前確實是一個狹小的店鋪,是修理摩托車的,而老衛就坐在店門口,手裡還是拿着一把雨傘。
“不冷嗎?”我看着淡定的老衛說。
“等待朋友的心,總是火熱的。”老衛笑着站起身,推開店鋪的門。
“老衛你攢了這麼多錢啊?都開了一家摩托修理店了?”我說。
“租的,不是我的。”老衛淡淡地說。
“這樣啊。”我說。
“你知道老八他們嗎?”老衛突然一本正經地說。
“老八去找豹子了,聽說他們是在這裡搞了個幫會。”我說。
“我們也可以搞一個。”老衛認真地說,“我找了二十幾個弟兄,附近的店主我也相熟。”
“我們也要變成欺壓別人搶奪別人的錢財滿足自己的人?”我皺了皺眉說。
“麥子你怎麼這麼死腦筋?”老衛苦笑着說。
“如果是那樣,不好意思,我寧願餓死,再不濟我就這樣落魄地回去,舊城區可餓不死我!”我說着準備轉身開門離去。
“你怎麼就沒有想過,搞一個組織保護這裡的普通民衆?”老衛苦笑着說。
“先收他們的保護費,不給就用武力逼迫,這樣的保護?”我毫不客氣地說。
“只是象徵性向他們要,如果他們給不起,沒關係,我們還是保護他們。”老衛說。
“老衛,我們在這裡都自身難保了,你居然還想着保護別人?”我奇怪地問。
“難道一輩子平平淡淡嗎?”老衛說,“現在這條街的動盪正是一個出現英雄的好機會。”
“英雄?我這樣窮酸落魄的傢伙?還是你這樣躲在摩托修理店裡的傢伙?我們只是普通人罷了。”我看着老衛,認真地說,“我們這種普通人,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就可以謝天謝地了,踏踏實實的一輩子比那些不穩定的生活好太多。”
“你看不出來麼?”老衛也認真地說,“那些普通民衆需要一個勢力,真正關心他們的勢力,如果大家都是你這樣的想法,那誰會來保護大家?”
“老衛,你我只是個普通人,要那些偉大無私做什麼?能吃嗎?能穿嗎?”我無奈地說。
“那你從舊城區出來做什麼?不是來打拼的嗎?不是來闖一片新天地的嗎?”老衛提高了聲音,似乎有點生氣。
我想起了車站邊上那個餛飩攤的老者,雖然平凡弱小,但是依然儘自己的所能,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他們默默無聞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直面生活,直面命運。命運可以毫不費力地打倒他們,但是命運永遠也打不敗他們。
“老衛,我加入你們。”我擦了擦快流到嘴邊的鼻涕,狠狠地說。
“麥子。”老衛拍了拍我的肩膀,嚴肅地說,“英雄並不是生來便是英雄,有許多都是從我們這樣的小人物開始,他們堅持自己的信念,貫徹自己的道義,最終成爲大人物,青史留名,流芳百世,被人們傳頌。”
“我沒想過成爲那樣的大人物。”我也嚴肅地說,“我只是想保護他們。”
鏡頭切到七十二街后街酒館……
“您和老衛一起組織了一個專門保護當地民衆的勢力?您就不怕那些兇狠殘暴的地頭蛇勢力嗎?”記者問。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老者笑笑說。
“當然是真話了。”記者奇怪地說。
“他喵的當然怕了。”老者大笑着說。
“那,假話呢?”記者好奇地問。
“既然想保護別人,總是做好了犧牲的準備,那些地頭蛇再怎麼兇殘,我和老衛他們也絕對不會退縮,對於那些民衆的合法利益,我們也不會退讓半步,他們休想繼續在這裡收什麼保護費,欺壓那些善良的民衆。”老者正氣凜然地說。
“您真是個有趣的人。”記者忍不住說。
“大家都這麼說。”老者微笑着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