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兩人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多久,小沁租的屋子終於到了。
“進去坐會兒吧。”小沁淡淡地說。
“打擾了。”他輕輕地說,收起雨傘,掛在門邊。
小沁一進門就打了個噴嚏,“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的外套也溼了。”
他輕輕地說,“沒關係。”
因爲只有小沁一個人住,所以沒有準備別的拖鞋。他呆呆地站在門檻邊。
小沁望着不知所措的他,噗呲一聲笑了出來,說,“沒事的,赤腳好了,地板我有拖乾淨。”
他又像是被打斷思緒的笨樣子,模糊應道,“哦哦,好的。”
他走進浴室放了熱水,然後對小沁說,“你快去洗。”頓了頓,覺得好像說錯話,就補上說,“唔,不然會着涼的。”
小沁把他的茶色外套丟進洗衣機,看了看時間說,“很晚了,這次破例讓你睡沙發。”
他輕輕地說,“嗯。”
小沁走進浴室,關上門,望着氤氳的熱氣,突然覺得心裡暖暖的。
明明我可以讓他走,可是爲何挽留?想一個人靜靜,卻又害怕一個人。小沁把熱毛巾敷在臉上,心想。
等她走出浴室,客廳的茶几上已經放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而他依然在廚房忙碌。
小沁雙手捧起薑湯,抿了一口,望着廚房說,“你在忙什麼?”
他依舊那副被打斷思緒的樣子,含糊地說,“哦,我在煮麪,你餓了吧?”
小沁又抿了一口薑湯,說,“有點。”
他把冒着熱氣的面端出來時,小沁拿吹風機邊吹頭髮,邊不經意地說,“綠茶人,你是我很特別的一位朋友。”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輕輕地說,“你也是。”
小沁很豪放地吃着面,麪湯濺了一茶几。
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她,臉上始終帶着淺淺的笑意。
小沁突然擡起頭,問,“對了,你爲什麼要叫綠茶人?”
他還是那副被打斷思緒的二貨樣子,含糊地解釋,“額,因爲我喜歡喝綠茶啊。”
小沁忽然問,“那你喝不喝啤酒?”
他輕輕地說,“偶爾喝。”
小沁說,“那去冰箱裡拿幾罐,陪我喝。”
他說,“你不會喝壞肚子嗎?熱的面和冷的酒。”
小沁滿不在乎地說,“不會,我好得很。”
他起了兩罐啤酒,一罐遞給小沁。
小沁仰脖就灌了一大口,滿足地說,“感覺真棒。”
他還沒擡手喝,小沁忽然一伸手,大聲說,“來!乾杯!爲我重回單身乾杯!”
他只好苦笑着伸手碰了一下,然後附和說,“爲你重回單身乾杯。”
“再爲我甩掉了一個爛人乾杯!”小沁大聲說,又是仰脖一口。
綠茶人還是苦笑着,心裡有一點異樣的感覺。
“也許是疼吧?”他想。
小沁開始醉意上頭亂扯話題,問他,“綠茶人,你在哪裡工作啊?”
他輕輕地說,“后街酒館。”
小沁開玩笑說,“那你一定很能喝了?”
他苦笑說,“我喝不了太多。”
小沁眨巴着醉眼說,“那你在酒館做什麼?”
他輕輕地說,“調酒師。”
小沁又喝了一大口,伸手說,“不錯的工作啊,爲你的工作乾杯!”
他笑着伸手說,“嗯,爲我的工作乾杯。”
“你相信有一塵不染的藍顏嗎?”小沁說。
“我相信。”綠茶人說。
“我喜歡你,可是我不能說,我怕我說了,你就不再把我當成藍顏。”綠茶人心說。
“你相信一生一世的承諾嗎?”小沁靠着沙發,看着天花,淡淡地問。
“我想相信。”綠茶人想了想,還是加了個想。
一生一世,何其浮誇的承諾?做到的人只是把承諾融化在歲月的點點滴滴中,卻不會將它掛在嘴邊。綠茶人心說。
“承諾,多半變成泡沫。”小沁喃喃地說,“甚至不用手去戳,它就自己破了,碎得無影無蹤。”
下着雨的安靜夜晚,綠茶人忘了和小沁這樣聊了多久,他只是希望越久越好。桌上的啤酒罐子已經空了好幾個,綠茶人喝得並不多,小沁喝了很多。
小沁醉醺醺地問,“綠茶人,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忽然臉紅,結巴地說,“唔,我。”
他還沒完整回答,小沁已經徹底醉倒在沙發上。
“果然,心情不好的人,醉得很快。”綠茶人苦笑。
他把自己剩下的半罐啤酒一飲而盡,看着睡得肆無忌憚的小沁,輕輕地說,“我喜歡你。”
小沁忽然喃喃地說,“我恨你!我恨你!快給老孃滾啊!”
綠茶人嚇了一跳,手上的空罐子差點脫手滑落。不過小沁罵完了,又迷迷糊糊睡了,呼吸越來越均勻。
他把空啤酒罐子收拾妥當,然後想把小沁抱進臥室。但是當他的手穿過她的脖子下時,小沁翻身剛好壓住了他的手,然後淡定地繼續睡。
綠茶人只好拉過一隻小板凳,靜靜地坐着,右手被小沁壓住。
小沁大咧咧地枕在他的手臂上,就這樣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只是靜靜地看着醉得迷糊的小沁,輕輕舉起左手,似乎是想輕撫她的發,然而終究慢慢放下,什麼也沒有做。
後半夜有點微涼,小沁蜷縮着,緊緊地抱着一隻天藍色的抱枕。他看着熟睡的小沁,她就像個受傷的孩子,像只怕生的小貓。他知道,滿不在乎灑脫豪放只是小沁的外表。
綠茶人一動不動,生怕驚醒她的好夢。
他開始胡思亂想,打發漫長的黑夜。
前幾天那個渾身腱子肉的古怪揹包客又來點了一杯“夜色殺手特調”,他每次來都揹着一隻大大的黑色登山包,裡面裝得究竟是什麼?似乎有一絲淡淡的血腥味。難道他是個嫌犯?不像。特工?也不像。他一定是個殺手。可是也不太像。
似乎經常在七十二街看到他給店鋪送水,大概只是個普普
通通的搬水工吧。雖然他總是一臉嚴肅的樣子,很少笑,話也不多。
剛認識小沁時,她已經有男友了,那是個短髮男,後來似乎是短髮男見異思遷了,才讓小沁這麼傷心,真是個混蛋。
第一次認識小沁,是在七十二街的一家便利店。
綠茶人挑好了想買的東西,然後去收銀臺。
女店員扎着馬尾,眯着眼,一副沒有睡好的樣子,看了一堆東西幾眼,說,“一共是三十五元。”
綠茶人摸出錢包正打算付錢,卻看見小沁右手扶着額頭,身體晃了幾晃。他趕緊扶住了小沁,另一位女店員趕緊跑過來幫忙。
過了一小會兒,小沁悠悠轉醒,手按着頭,喃喃說,“沒吃早飯又暈倒了。”看着剛纔那個男顧客還關切地望着自己,就說,“謝謝。”
另一個女店員故意開玩笑說,“怎麼不謝謝我呢?我就猜到你個笨蛋又沒吃早飯。”
“只是普通的貧血暈倒而已。”小沁朝那個男顧客笑笑。
綠茶人一副被打斷思緒的樣子,說,“唔,原來是這樣。”
“楠姐,也謝謝你。”小沁對另一個女店員說。
“身爲你學姐,又是在同一家便利店打工,我當然要照顧你啦,不客氣。”楠姐笑笑說。
後來綠茶人經常來這家便利店,也許是單純因爲這家便利店比較近,也許是因爲那位叫做小沁的工讀生。
每次光顧,他和小沁都會聊上幾句,有幾次小沁不在,只有楠姐一個人。
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綠茶人會問楠姐,“楠姐,小沁呢?”
“哦,她啊,和男友約會看電影去了。”楠姐淡淡地說。
“哦,謝謝。”綠茶人眼神黯淡了一下,輕輕地說。
然而這個細微的變化並沒有逃過楠姐的眼睛,楠姐湊過來問,“怎麼?你喜歡小沁?”
綠茶人有點臉紅,含糊地說,“唔,我。”
楠姐笑着說,“真是個有趣的傢伙,竟然還會臉紅。”
綠茶人匆匆付錢,逃離便利店。那晚在後街酒館調酒時,不小心失手打碎了一個杯子。
綠茶人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睡着過,也許一宿沒睡熟,就保持這樣的姿勢,迷迷糊糊整整一晚。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照在他的臉上,他迷糊地醒來,輕輕抽出被壓麻木的手。
他去廚房忙碌了一會兒,匆匆出門,搭上一班早車,用最溫柔的速度離開她身邊。
鏡頭切到明天和我……
“一天緊張的學習怎麼樣?”明天眯着眼睛說。
“真的有那樣的傢伙嗎?”我說。
“有啊,我還欠那傢伙一杯酒錢。”明天說。
“我是說,真的有一塵不染的藍顏嗎?”我認真地問。
“你覺得呢?”明天淡淡一笑。
而我的注意力再次被它晃動的尾巴吸引,那種單調重複的動作漸漸讓我放鬆,感到睏倦。
“晚安少年,相信自己的答案。”明天輕輕地說,消散在空氣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