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黑一聲令下,滿頭大汗的一字連三十多士兵和一些土匪分幾組,把挖出的石磙往前推。有四個組各推着一個石磙,放下壩去,看見守軍已經撤出陣地,小也下三大隊的鬼子想一猛勁佔領壩頭,誰知衝得最高的,最先挨砸,成肉泥者不計其數。下面的鬼子,看見石磙滾下來,嚎叫着躲開的有,開槍射擊的有,可惜石磙刀槍不入,子彈嘣得飛向了別處,鬼子屁滾尿流、醜態百出。
原來李明龍的老爹李奎元和老伴萬不得已,只好依了二兒子李明龍的意思,跟着武快腿安排的人坐小轎趁黑夜趕往陰川。臨行把家財細軟能帶走的帶走,可深埋的深埋。唯有一些書籍墨寶,帶着害事,埋了怕糟踐,就差人交給了武快腿。陳大黑本是識文斷字之人,他看到那些書時,鬼子的大火剛着完。他正唑麼怎樣把鬼子堵在蒼蒼壩以東,剛好拿起一本由原籍是半支箭川鐵溝的趙尉犁編纂的一本書。
趙尉犁供職於張學良的東北**,官至農林總長。他雖在外爲官,心卻總繫念桑梓,每次歸省,莫不是幾裡地外下馬,見鄉親懇切敘談。由於對家鄉有感情,他抽時間總結前朝抄本,自費刊印了一本《半支箭山川人物歷史拾遺》。此時,陳大黑當然最關心打仗,他大略一翻,找到有關蒼蒼壩片斷瀏覽。據載,遠在南北朝時期,庫莫奚族和契丹族爲爭奪人口、牲畜和用具等等,部落之間,部族首領之間,常常大打出手。有時還演化成大的部族戰爭。
公元四世紀初年,二月,庫莫奚族首領耶酋佔據“摸星壩”,拒住契丹首領阿布巴,於壩上準備十個石磙欲東放之,後廢……
由於好多地方都被日軍的炮彈犁過,土質變暄。陳大黑一看又可能有石磙可用,便命令手下動用所有工具,可壩頭挖土尋找。終於在道口南側土下八尺,找到所遺石磙。衆人挖出用力推向前,正好守軍已撤上壩頭,走又不對,守又不成。就首先放下四個石磙……衝在前面的鬼子被砸的血肉模糊,其他石磙就放在前沿,鬼子一時只是放槍,不敢上衝……
小也下三隻是遠遠地站在半樑,揮着洋刀,指着石磙大罵:“八嘎呀路……”誰都怕石磙碾着,長官也一時只好望磙興嘆,破敵之計窮矣。
楚鎮虎和李明龍等長官一看,石磙也能嚇住鬼子,據此抓緊搶修工事,用打冷槍來與鬼子對射。鬼子再往上衝就往下推石磙,以此相據,倒也佔一時上風。陳大黑忙放出手下,沿南樑村方向偵查,防止鬼子派偏師抄後路。他又派人回李家莊園找麻油,打算再燒鬼子一次,可嘆李家的麻油已全部貢獻了。
韓麟符和參謀、副官一班人打馬往小壩子下走,從小壩子向西,路邊傷兵多起來,有在地上**的,有支撐着前行的,也有被駕着走的,也有被擡着走的……他和手下都下得馬來,問他們是哪一部分的,回答是233團的,也有234團的……他帶頭把馬讓給了一些重傷員。他們不敢耽擱,快步向小喀喇村走去。快到小喀喇村頭,已看到117旅臨時司令部就設在道北的一個大車店裡。店裡和大門外以及整個小喀喇村,都戒備森嚴。
丁旅長召集各位長官准備召開作戰會議,人員陸續到齊,連斷後的235團林青山團長也披着夜色趕到。他一進作戰室就向各位長官點頭致意,又走到丁旅長跟前,彙報說道:‘斷後的12營撤到大拐彎,南面樹林殺出鬼子……已派仇團副帶領14營和13營一部回援。’說完,他孤疑地回頭看看衆人,爲什麼鬼子會出現在那裡,誰都不能回答他。
韓處長從裡外衆人的氣氛可以感覺到,情況比自己預想的還要糟糕。以往大戰小戰,丁旅長必恭敬有加地找他或李科長商量機宜,他們雙方或者所有的人都以他倆達到統一和默契而感到快慰,每到此時,勝利已經在望。大戰小戰,莫不如此。夜色依然很黑,屋裡衆人都忙着,點着幾隻蠟燭,還有房東的麻油燈,只有丁旅長面前有一盞馬燈。他好像與吉副旅長和張參謀長的意見不是很一致。
韓處長依然看到丁旅長如炬的目光難掩那凝重的眉心,棱角更加分明的臉上絡腮鬍子如森林般連成了片。他一看,丁旅長沒有擡頭,這就是不想徵求自己的意見。自己心裡已然成熟的以蒼蒼壩樑及以北山區爲中心,吸引茂木深入野窩鋪山溝的這個想法不能說了。他轉身走出作戰室,司令部裡亮着燈,李科長和幾個參謀正在屋裡。看見韓處長進來了,幾人都站起來,李科長伸手示意韓處長坐到炕上。韓處長點點頭,坐到炕沿邊上。
燭光下,李科長白面書生的臉,已經痩肖了一圈。雖然痩肖了,但那上面卻多了一層凝重,多了無數風霜,多了危急關頭如閘開放水的思慮。殺賈從良的決心他不是沒下過,在赤峰城,在墓頂樑,在猴頭溝,有太多的機會可以把這個革命的敗類處決。此時,心頭只是一團悔恨。爲什麼不早向韓處長提出此事,以至於讓他一會一趟小喀喇,一會兒又不知去了哪裡。反正他沒閒着,也終於把丁旅長給說動。
李科長望望韓處長,他相信這個醉心革命的黨的活動家,自己的直接領導,不會沒有辦法。其實他和韓處長還是北京大學的校友,只是韓處長早他十年畢業。革命生涯戎馬倥惚,早讓自己成了南京懸賞的要犯,也成了革命陣營的明星和領導者。他爲能遇到他而感到莫大的幸運,仰慕他的能力,佩服他的腦力,願意跟隨他一生。
韓處長知道眼前這幾個人都等着他的決斷,他們和作戰室的吉副旅長和張參謀長都是一樣的。剛纔,吉副旅長和張參謀長與丁旅長之間發生了什麼,他們幾個一定在場。此時說它還有用嗎,打鬼子忠心不二的朋友,總會有個回心轉意。韓處長在等着丁旅長,大夥也在靜聽着作戰室那屋的聲音。
會議開了幾個小時,最後丁旅長力排衆議,一直西撤,撤到青羊山的山嘴,再分兵撤往四合永……各團和直屬隊長官都憔悴地離司令部而去。天亮了,各單位的炊事班都生火做飯。賈從良匆匆而來,直接走進作戰室。丁旅長聽腳步就知道他來了,依然低着頭看地圖,問他道:“你可是沒閒着,又有何說法?”
賈從良本來還想和原來那樣,向丁旅長跟前走了兩步,忽然想起此地已是蒼蒼壩樑以西,離圍場地界還有幾步遠,西出小喀喇村就歸圍場了。自己大可不用再那樣低三下四得了,於是清清嗓子說道:“丁旅長,我以國民黨南京駐赤峰特派員和軍統局承德站副組長的身份,命令你,即刻帶領117旅殘部撤往四合永。同時,把那些赤色分子悉數交給我……”
吉副旅長、張參謀長和司令部其他長官都刷地站了起來,瞪眼看着賈從良。丁旅長雖然沒擡頭,可身體也明顯一顫。警衛營長張萬水手拎雙槍,一腳屋裡,大聲問道:“外面的人是你領來的?奶奶的,他們要敢造次,老子一槍一個,都給嘣了……”丁旅長沉聲說道:“你覺得帶來倆屁人兒就敢和我大聲說話了?我117旅是和鬼子拼到現在剩的這些人,不過都是死人堆裡爬過來的,拉出哪一個,不一定怕你。何況我丁伯廷乎?”
“至於赤色分子,你在這一畝三分地,就別想把他們怎麼樣。否則,我怎樣對待鬼子,就怎樣對待你……這裡還是戰場,請你帶上你的人,拿上你的破電臺,趕緊走人,慢了,別怪我不客氣……”
賈從良怪怪地看着丁旅長,眼神含蓄深遠。他想不明白,好不容易把他說通,怎麼又變回去了呢?他又看看司令部衆人,灰溜溜地走出作戰室,又走出大門,一擺手,帶上他剛剛趕到的四個人,向西而去。
賈從良走了,大門外運傷兵的人,一宿都沒停。從小壩子到朝陽地,真是傷兵載道。
丁旅長有心回心轉意,可是命令已經發出,再改怕貽誤戰機。同時他也沒法去和各位團長去說。本來剛纔開會時,他已發現衆人都在尋找韓處長和李科長,對於沒有他倆參加的作戰會議,都感到淡淡如水。是自己無視大夥的意見,不顧傷兵現狀決定西撤的……在韓處長剛剛趕回來走進作戰室時,自己雖然向他表示了少有的冷淡,他也知趣地離開了,但吉副旅長和張參謀長看着他往外走,眼裡分明含着不捨、默契和希望。
此時自己雖最恨賈從良,可他經常向自己說的,如韓麟符已把吉占文和張永太發展成黨員了,還有司令部的參謀都讓他發展了,還有楚鎮虎和白吉帶領的就是共產黨的隊伍……不得不讓自己考慮。
自己沒有最大考慮傷兵的事,也一度相信賈從良的花言巧語,這些都固然草率,可一直以來,官兵疲於奔命,缺槍少彈,缺醫少藥,以突顯戰力漸漸不支。以你韓處長和李科長爲首的學兵團大部成員,雖然工作顯著,從精神上、思想上、認識上和戰略戰術上對士兵大大提高,那叫提高素質。可真要以蒼蒼壩一帶大山爲依託,與鬼子周旋,南京對我恨之入骨事小,不發一槍一彈一分糧餉,可是要命。
他正望着小喀喇南山,想呀想,實際也是爲自己的決定找註解。炊事班也已開飯,這時蒼蒼壩樑頂楚團長打來電話,說正靠幾個石磙嚇唬鬼子,怕得是鬼子飛機來襲,又怕鬼子分兵繞道穿插過來,截斷後路……
聽到楚團長說到截斷後路,他忽然想到,235團到現在還未完全撤下來,就是險些被鬼子截斷後路。他大聲喊道:“警衛連,把賈從良,給我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