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沒人再說話。
空氣彷彿靜滯了幾秒。
周伊望着厲佑霖巋然不動的背影,心中隱約升起一股得意的快感,隨着他沉默的時間越久,她就越激動。
漸漸的,她嘴角加深的笑意再也掩飾不住。
覺得差不多了,她準備再說些什麼,不想面前人忽的轉過了身,下一秒,她整個人猶如被扔進了冰窖中——
“厲慕周有你這麼個母親,也是挺可憐的,上趕着要讓他跟你一樣成爲小三?呵,周女士,你和你丈夫是不是真的以爲厲慕周什麼都不知道?以爲你們在他心目中還是原來的樣子?”
視線所及,男人眼中的鄙夷和譏笑毫不掩飾。
那麼濃,那麼深。
她像是被人當衆打了一個巴掌一樣,難堪至極,一口氣甚至直接堵在了喉嚨口!
她不願意相信。
“你……”
厲佑霖嗤笑着收回了視線,懶得再看她一眼。
“周女士,請你離開。”賀舟一板一眼的說道,沒給她什麼好臉色看。
說完他就跟了進去。
“咔嚓——”
門被關上。
周伊死死咬着脣,一瞬不瞬地盯着緊閉的門,一張化了精緻妝容的臉上佈滿了害怕和憤怒,指關節處也因爲情緒的失控開始泛白。
“啪——”
有東西掉在地上發出聲響。
被驚醒,周伊心頭猛地一跳!
“嗡”的一聲,包裡的手機也適時發出了聲音。
手機……
想到那個人,想到剛剛的對話,周伊徹底清醒,憤怒漸漸散去,得意取而代之,深吸口氣,沒有再多留,她轉身就走!
太過激動,又太過興奮,周伊只覺一顆心怦怦直跳,像是隨時要跳出來一樣,她極力冷靜剋制着,直到離開酒店上了車她再也忍不住,着急拿出了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
酒店。
煙癮上來,厲佑霖點了根菸,站在落地窗前漫不經心的抽着。
窗外所見是車水馬龍,他的腦子裡想的則是周伊剛剛說過的話。
他不在意周伊,也沒把她放心上,就算是厲又風和她一起站在他面前,他也會是這個態度,說不定還會更冷漠些。
但,她的那句話還是勾起了他的一點躁意。
厲慕周……
煩躁莫名更甚,厲佑霖猛抽了口煙,青白色的煙霧散開,他又想到了紀微染。
他想她。
想抱她,想吻她,想她在身邊。
這一刻,他從未有過的想她。
摁滅菸頭,他拿出了手機。
手機振動的時候,紀微染剛剛放下拿了兩個多小時就沒動過的劇本。
她瞥了眼。
胸口有些窒悶,先前的酸意和失望在看到他的名字時重新席捲而來,她深吸口氣,然而還是沒有壓制住。
心裡有個聲音讓她不要接,她腦子裡也是這樣的念頭。
可……
她的行動卻完美的背叛了她的思想。
“染染……”
當男人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掛斷。
然而手握着手機,她卻怎麼也沒動。
“染染?”沒聽到她的聲音,不知怎麼的,厲佑霖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安,緊接着,他心中的躁意也跟着深了下,“染染,怎麼不說話?”
紀微染手指微動。
胸口處的沉悶似乎更嚴重了,她動了動脣:“厲佑霖……”
厲佑霖鬆了口氣,笑意從脣角漾開:“染染,我想你了。”
幾乎是他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紀微染心尖驟然被刺痛了下。
我想你了……
之前明明是她很喜歡聽的一句情話,可此時此刻,她只覺有些……諷刺。
他想她麼?
那爲什麼要騙她?
這樣的念頭在她心裡糾纏着她,差一點,她就沒忍住脫口而出。
但,也真的只是差一點而已。
脣瓣動了又動,她想說什麼,可一時間,她又不想開口,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厲佑霖卻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聽到她的聲音已經讓他忘了剛剛所有的不快,只是還不夠,他想她在身邊。
心念微動,他再開口,聲音裡纏繞着期待的笑意:“明天上午的機票,大概下午到,等我回來,晚上一起吃飯?”
紀微染呼吸倏地一滯,好不容易纔壓下去的煩悶一下又衝了出來。
強勢,突然。
無意識的,她的手指攥緊了劇本,連弄出褶皺也沒有察覺。
這一次,她終於沒有忍住。
“事情……辦完了麼?”她極力剋制着說道。
隔着電波,兩人誰也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厲佑霖望着窗外的車水馬龍,在沉默一秒後,應道:“嗯,辦完了,所以提前回來。”頓了頓,他又道,“等我回來。”
紀微染攥着劇本的力道又重了些。
心慌意亂間,她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了褶皺,也……找到了藉口。
閉了閉眼,她努力讓語調聽起來和平時無異:“明天下午我……要錄個節目,會很晚,沒時間和你一起吃飯。”
厲佑霖一聽,眉頭一下皺了起來:“不是讓你在家休息?怎麼……”
“之前就安排好的,這是我的工作。”
厲佑霖知道她的脾氣,聞言不好再說什麼,只是仍是擔心,再開口,他放柔了語氣:“在哪錄?幾點結束?我來接你。”頓了頓,他又加了句,“不用擔心,不會讓別人看見,染染,我想你。”
又是一句我想你。
紀微染聽着,心臟當即蜷縮了下。
冷不丁的,疼。
她突然間不想再繼續這個電話。
“嗯……明天再告訴你,楊姐打電話給我,可能有急事,先掛了,拜拜……”最後一個音節出口,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掐斷了電話。
“那……”
才說了一個字,忙音聲就響了起來,厲佑霖看了眼被掛斷的電話,腦中不由冒出她幾次面紅耳赤的模樣。
他又想起老四和夏晚在一起時幾次的失態,那時候他和墨宸還老是笑他妻奴來着,如今想想,“妻奴”本身就是一種幸福。
因爲現在,他就感受着這種思念的幸福。
脣角情不自禁勾起,他笑了下。
只是他不知,此時此刻紀微染的心情,和他截然不同,更不知……一場分開已經悄然來到了兩人身邊。
這一夜,註定……不平靜。
翌日。
賀舟原本訂的是上午十點的機票,但沒想到航班延誤,等飛機起飛已經是十二點過後。
好在厲佑霖並不急。
他算了下時間,從機場過去紀微染錄節目的地方,稍等一會兒就能接到她回家,他想着去的路上腰買束花,再給她準備其他驚喜。
想着她有可能的反應,他情不自禁笑了笑。
趙綰煙的座位就和他隔了一個走道。
她一直在看他,她忍不住啊。
於是,她自然而然的看到了他的笑,那笑容從脣角漾開,深達眼底,那是一種……叫做幸福的笑。
是因爲……紀微染麼?
趙綰煙有片刻的恍惚。
很快,心絞痛的感覺襲來,鋪天蓋地,密不透風,幾乎就要讓她窒息。
她不敢再看。
死咬住脣,她轉過頭看向窗外的藍天,而後,她又閉上了眼,硬逼着自己不去想他。
可幾乎是她閉上眼的同一時間,一張模糊不清帶着血的臉出現在她腦海中,而在那張臉的後面,是一個……披頭散髮臉很白的鬼。
“啊!”
呼吸驟然一滯,趙綰煙猛地睜開眼叫出了聲。
坐在她後面正準備休息的賀舟一下被驚醒。
“趙小姐?”
厲佑霖嘴角的笑意斂住,也轉頭看向她看去。
昨晚她本來已經退燒,但今天早上有點反覆,加上她休息不好,所以臉色不是很好看,但現在,她的臉色也不是難看能形容,連化妝品都遮不住了。
她的臉上,眼中,明顯都是驚恐。
厲佑霖皺眉:“怎麼了?”
“趙小姐?”聽到聲音的空姐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俯身柔聲道,“您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麼?”
趙綰煙睜大了眼睛,只兩秒,便被眼淚蓄滿。
她沒有回答空姐,而是越過她求救般看向了厲佑霖:“佑霖……佑霖,有鬼……真的有鬼……我害怕……”
她的聲音顫抖不已,整個人更是瑟瑟發抖,不似作假。
不知怎麼的,厲佑霖忽然想到了這幾次她也曾說有鬼……
“佑霖……佑霖我……我能不能坐到你旁邊?我……我真的害怕……佑霖……我怕……”再開口,她泣不成聲。
“厲先生?”空姐看着趙綰煙的樣子,很奇怪,但更多的是擔心,怕她再出什麼事,她只能試探着問,“不如……我給趙小姐調下座位吧?”
厲佑霖沉沉看了趙綰煙一眼,心情有些複雜。
最終,他同意了。
很快,在空姐的幫助下,趙綰煙坐到了厲佑霖身邊。
“佑霖……謝謝……”她輕聲說道,還帶着哭音。
厲佑霖沒有看她,只是道:“這世上沒有鬼,睡一覺吧,下了飛機我讓賀舟送你去陸禹那,有什麼你都可以跟他說。”
他的聲音和平時無異,可趙綰煙聽着,只覺心臟一陣陣的絞痛着。
冷。
疼。
霧氣在眼中積聚,剩下的話,她再也說不出口。
她死死咬住了脣不讓自己再哭出聲音。
一路再無言。
五個小時後,飛機在青城機場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