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棧洞前,豬剛鬣誇耀手中的九齒釘耙,悟空心中暗暗提防,笑道:“你這夯貨,不要自誇,你這耙子竟能是老君爐中燒出來的?我且問你,你可知爺爺掌中的棒子是什麼來歷?”豬剛鬣斜眼一瞅,冷冷一笑道:“你這猴子當我不知,你那這根棍子也算不上是什麼神兵,不過是當年大禹王測定深淺的一根定子,當初也曾做過開山的鍥子,能有什麼神通。不過是能長能短,能大能小,堅不可摧罷了。”悟空冷哼一聲,見這妖魔貶低自己的神兵,哪裡肯於他干休,揮棒便打,豬剛鬣舉耙相迎,叮叮噹噹的戰在一處,風雲激盪。此番又是戰了半晌,兩人不約而同的罷手不戰。悟空笑道:“你這夯貨倒是有些本事,老孫若是要戰敗你,怕不是要打上三天三夜,今日咱們也不打了,我把頭放在這裡,讓你築上一耙,你若是能把我築死,此事俱消。若是你築不死我,你就站着別動,讓我打上你一棍,如何?”豬剛鬣笑道:“就如此!”悟空揹負着棒子,低着頭,等着豬剛鬣來築他。
豬剛鬣看着悟空的後腦勺,往掌心啐了兩口唾沫,猛地揮起釘耙,一下築在了悟空的後腦上,只見火星四射,豬剛鬣被震得向後一仰身,驚歎道:“好硬的腦袋!”悟空直起身了,哈哈笑道:“你是不知。老孫因爲鬧天宮,偷了仙丹,盜了蟠桃,竊了御酒,被小聖二郎擒住,押在鬥牛宮前,衆天神把老孫斧剁錘敲,刀砍劍刺,火燒雷打,也不曾損動分毫。又被那太上老君拿了我去,放在八卦爐中,將神火鍛鍊,煉做個火眼金睛,銅頭鐵臂。不信,你再築幾下,看看疼與不疼?”豬剛鬣搖頭道:“不築了,不築了。你這猴子真是有一顆好頭!”悟空笑着,舞了個棍花,笑道:“既如此,你過來,讓俺老孫打你一棒子!”豬剛鬣擺手道:“慢來慢來,我先問你個事。”悟空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豬剛鬣也不與他計較,問道:“你這猴子,我記得你鬧天宮時,家住在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水簾洞裡,到如今久不聞名,你怎麼來到這裡上門子欺我?莫敢是我丈人去那裡請你來的?”悟空笑道:“你丈人不曾去請我。因是老孫改邪歸正,棄道從僧,保護一個東土大秦始皇帝駕下聖僧,叫做玄奘法師,往西天拜佛求經,路過高莊借宿,那高老兒因話說起,就請我救他女兒,拿你這饢糠的夯貨!”豬剛鬣聞言,心中暗道:“你這毛糙的猴子,終於是提起這事了,就你這樣,怎麼辦事!”
悟空見豬剛鬣不說話了,怒道:“你這夯貨,趕緊讓俺老孫打一棒子,別想耍賴!”豬剛鬣猛地一丟釘耙,拜倒在地,道:“取經人在哪裡?煩請引薦!”悟空被這一下搞得愣了半天,問道:“你見我師傅作甚?”豬剛鬣道:“我本是觀世音菩薩勸善,受了他的戒行,這裡持齋把素,教我跟隨那取經人往西天拜佛求經,將功折罪,還得正果。教我等他,這幾年不聞消息。今日既是你與他做了徒弟,何不早說取經之事,只倚兇強,上門打我?”悟空道:“你莫詭詐欺心軟我,欲爲脫身之計。果然是要保護我師傅,略無虛假,你可朝天發誓,我才帶你去見我師父。”豬剛鬣笑了笑:“不敢欺瞞,老豬這就指天發誓,若是我有半句虛言,叫我身受五雷之刑,神魂不全,再投豬胎!”悟空聽了豬剛鬣的誓言,再看看他的長相,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好好,你丟了釘耙,老孫把你捆起來帶你去見師傅,免得你偷奸耍滑。還有,你既然是誠心皈依,你就去把你那雲棧洞給燒了。”豬剛鬣倒是毫無留戀,站起身,放一把火把雲棧洞給燒了,直燒的烈焰沖天,把個雲棧洞燒得如同一個破磚窯一樣。悟空伸出手,豬剛鬣笑嘻嘻的把釘耙交了,悟空又拔了一根毫毛,吹口仙氣,叫“變!”即變做一條三股麻繩,走過來,把手背綁剪了。豬剛鬣倒也聽話,倒揹着手,憑他怎麼綁縛。這還不算,悟空卻又揪着耳朵,拉着他,叫:“快走!快走!”豬剛鬣急忙道:“輕着些兒!你的手重,揪得我耳根子疼。”悟空笑道:“輕不成,顧你不得!常言道,善豬惡拿。只等見了我師父,果有真心,方纔放你。”豬剛鬣也無法,只能任他這般拿着,兩人一起雲裡霧裡的往高老莊飛去,悟空故意飛不快,捏着豬剛鬣的耳朵就不放手,一路上兩人就爲這事鬥着嘴,倒也熱鬧。
高老莊中,玄奘端坐堂上,正與衆老談經說法,忽然聽見外面傳來悟空的聲音:“你看看,那大堂中端坐者就是我師傅!”玄奘聞言,住講起身,和高太公他們一起走了出去,就見半空中兩個身影踏雲而立,身材瘦小的悟空伸手擰着那身材粗壯的妖魔的耳朵。高太公眯着眼,擡頭細看,喜形於色,拉着玄奘的手說:“長老,長老,那正是我家女婿,高足真是好本事啊!”玄奘笑了笑,招手道:“悟空,還不快下來!”悟空笑道:“得咧!”壓着豬剛鬣降下了雲頭。這一落地,豬剛鬣就跪倒在地,向着高太公叩頭道:“拜見岳父!”高太公嚇得連連後退,不住道:“哪個是你岳父!”豬剛鬣也不計較,又向玄奘叩拜,高叫道:“師父,弟子失迎,早知是師父住在我丈人家,我就來拜接,怎麼又受到許多波折?”玄奘聞言,驚奇道:“悟空,你怎麼降得他來拜我?”悟空這才鬆開了手,在豬剛鬣肩膀上蹭了兩下,拿釘鈀柄兒打着,喝道:“呆子!你說麼!”豬剛鬣皮糙肉厚,也不怕他打,道:“弟子在這福陵山爲妖,那一年碰到了觀音菩薩前去東方尋找取經人,弟子不識輕重與護法尊者惠岸戰了一場,菩薩看弟子有慧根,便爲弟子摩頂受戒,命弟子在此等待師傅,保師傅西去取經。”玄奘聞言,心中歡喜,聽悟空所言,這人與他大戰一夜不曾落敗,手段也是高強,這樣自己西去更有把握了。
玄奘正要收了這個弟子,忽然想到一事,道:“你既然受了菩薩戒律,爲何還強娶高家小姐,做這辱人清白之事?”豬剛鬣笑道:“師傅錯了,弟子從來沒有做有辱小姐清白之事,只是爲了讓師傅能夠對弟子產生興趣罷了,不信可以去問高三小姐。”“你這夯貨,那你昨日竟然要親我!”悟空頓時就炸了,恨不得一棍子砸死他。“嘿嘿!那不是要把你給引出去嘛!”豬剛鬣嘿嘿一笑。玄奘笑了笑,對高老太公道:“勞煩老施主,準備一下香案,貧僧這就收了這個弟子。”高老太公偷眼看了一眼豬剛鬣,道:“聖僧,你收他爲徒,會把他帶走嗎?”玄奘笑道:“老施主放心,我收了他之後,一定會帶他走的。”高太公喜笑顏開,趕忙吩咐下去,把香案擡了上來。
玄奘恭恭敬敬的淨手焚香,望南禮拜道:“多蒙菩薩聖恩!”那幾個老兒也一齊添香禮拜。拜罷,玄奘上廳高坐,教:“悟空放了他繩子吧。”悟空笑了笑,把身抖了一抖,拿繩子化成了毫毛,被他收上身來,其縛自解。豬剛鬣活動了一下筋骨,重新禮拜玄奘,道:“弟子拜見師父,弟子誠心誠意的拜您爲師,願隨西去。”說完之後,嬉皮笑臉的又衝悟空拜了拜,道:“先進者爲兄,師弟拜見師兄。”悟空也不氣他了,道:“好師弟。”玄奘見他們關係緩和,笑道:“既從吾善果,要做徒弟,我與你起個法名,早晚好呼喚。”豬剛鬣道:“師父,我是菩薩已與我摩頂受戒,起了法名,叫做豬悟能也。”玄奘點頭笑道:“好!好!你師兄叫做悟空,你叫做悟能,其實是我法門中的宗派。”悟能道:“師父,我受了菩薩戒行,斷了五葷三厭,在我丈人家持齋把素,更不曾動葷。今日見了師父,我開了齋罷。”玄奘一瞪眼,道:“不可!不可!你既是不吃五葷三厭,我再與你起個別名,喚爲八戒。”悟能撇了撇嘴,但還是老老實實的道:“謹遵師命。”因此又叫做豬八戒。
高太公一見,十分欣喜,命家僮安排筵宴,酬謝玄奘與悟空,也爲了送走這個妖怪女婿。悟能見高太公如此,故意與他作怪,上前扯住道:“岳父,請我拙荊出來拜見公公伯伯,如何?”嚇得高太公臉色煞白,悟空在一旁笑道:“賢弟,你既入了沙門,做了和尚,從今後,再莫題起那拙荊的話說。世間只有個火居道士,那裡有個火居的和尚?我們且來敘了坐次,吃頓齋飯,趕早兒往西天走路。”高太公掙了悟能的手,擺了桌席,請玄奘上坐,悟空與悟能坐於左右兩旁,諸親下坐。高太公向玄奘敬酒,玄奘擺手道:“不瞞太公說,貧僧是胎裡素,自幼兒不吃葷。”高太公笑道:“因知老師清素,不曾敢動葷。此酒也是素的,請一杯不妨。”玄奘更是不敢答應,急忙道:“也不敢用酒,酒是我僧家第一戒者。”悟能卻怕不能吃酒,趕忙道:“師父,我自持齋,卻不曾斷酒。”悟空一見有師弟先開口,他也道:“老孫雖量窄,吃不上壇把,卻也不曾斷酒。”玄奘也知這兩個弟子不是凡俗,也不讓他們戒酒,道:“既如此,你兄弟們吃些素酒也罷,只是不許醉飲誤事。”衆人一旁作陪,談笑吃食,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時,忽聽見一個嬌滴滴的女兒聲:“相公!”滿座全都看向聲音傳來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