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和悟能來到了火雲洞前,仔細一看,悟空忍不住讚歎道:“好地方,這小侄兒倒是會找地方,跟他老爹一樣,會享受。”但見:迴鑾古道幽還靜,風月也聽玄鶴弄。白雲透出滿川光,流水過橋仙意興。猿嘯鳥啼花木奇,藤蘿石蹬芝蘭勝。蒼搖崖壑散煙霞,翠染鬆篁招綵鳳。遠列巔峰似插屏,山朝澗繞真仙洞。崑崙地脈發來龍,有分有緣方受用。將近行到門前,見有一座石碣,上鐫八個大字,乃是“號山枯鬆澗火雲洞”。在洞口,還有一羣小妖在那裡輪槍舞劍的跳風頑耍。悟能抱着耙子,用肩頭拱了拱悟空笑道:“猴哥,這些小傢伙乃是你那便宜侄子的手下,說起來也算是孫兒輩的,要不要上去攀個交情,興許還會把你這叔爺爺請進去吃酒呢!”“你這呆子,少說風涼話,上去叫陣。”悟空不爽的踢了悟能一腳,悟能嘿嘿一笑,扛着耙子一晃一晃的走了過去。
悟能來到洞前,不等他說話,那些小妖魔呵斥道:“你這胖和尚,生的這般醜陋,來我洞前作甚?小心我家大王把你燒成焦碳!”悟能聞言,怒不可遏,厲聲高叫道:“你們這些不知死的小妖怪,趁早去報與洞主知道,叫他送出我師傅玄奘出來,免你這一洞精靈的性命!牙迸半個不字,我就掀翻了你的山場,踏平了你的洞府!”“好囂張的和尚!兄弟們,剁碎了他!”一班小妖齊聲怒吼,各持兵刃衝殺上來。悟能冷哼一聲,九齒釘耙脫手而出,擊打在當先的兩個小妖的胸口,頓時就聽見一陣骨裂的聲音,兩個小妖被生生打成了漫天血肉,釘耙飛回了悟能手中,他獰笑道:“還有誰過來送死?”“啊呀,好凶狠!快回去叫大王出來!”這羣小妖看上氣勢洶洶,其實不過是紙糊的老虎,悟能出手立威,頓時把他們嚇得魂飛魄散,落荒而逃,跑進了洞中,關閉了洞門,悟能哈哈大笑,調笑道:“我的孩,跑慢些,別被絆倒了,戧破了臉!”悟空來到他身後,對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腳,道:“你這呆子,笑得真難聽。”悟能幹笑兩聲,不再出聲,在洞口和悟空一起站着,等那紅孩兒出來。
不多時,就見那大門洞開,五個小妖推出五輛小車兒依次出來。悟能笑道:“哥哥,這妖精想是怕我們,推出車子,要搬家呢。”悟空卻是皺了皺眉頭,道:“只怕沒那麼簡單,且看他要做什麼。”就見那五個小妖將車子按金、木、水、火、土安下,隨後就見一個粉嫩的少年提着丈八火尖槍走了出來,饒是悟空與悟能見多識廣,也忍不住讚歎一聲“好人才!”但見這少年:面如傅粉三分白,脣若塗朱一表才。鬢挽青雲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戰裙巧繡盤龍鳳,形比哪吒更富胎。雙手綽槍威凜冽,祥光護體出門來。哏聲響若春雷吼,暴眼明如掣電乖。要識此魔真姓氏,名揚千古喚紅孩。正是那牛魔王牛玉之子,紅孩兒牛聖嬰。這聖嬰出得門來,高叫道:“哪裡來的潑魔,在我這裡吆喝!”悟空笑道:“我賢侄莫弄虛頭,你今早在山路旁,高吊在松樹梢頭,是那般一個瘦怯怯的黃病孩兒,哄了我師父。我倒好意馱着你,你就弄風兒把我師父攝將來。你如今又弄這個樣子,我豈不認得你?趁早送出我師父,不要白了麪皮,失了親情,恐你令尊知道,怪我老孫以長欺幼,不象模樣。”牛聖嬰本就惱怒悟空下狠手摔自己,此刻又聽他佔自己便宜,心中大怒,咄的一聲喝道:“那潑猴頭!我與你有甚親情?你在這裡滿口胡柴,綽甚聲經兒!哪個是你賢侄?”悟空嘿嘿笑道:“賢侄,是你也不曉得。當年我與你令尊做弟兄時,你還不知在哪裡呢。”聖嬰呸了一口,道:“你這猴子一發胡說!你是哪裡人,我又是哪裡人,怎麼得與我父親做兄弟?”悟空聽了聽胸膛道:“你是不知,我乃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孫悟空是也。我當初未鬧天宮時,遍遊海角天涯,四大部洲,無方不到。那時節,專慕豪傑,你令尊叫做牛魔王,稱爲平天大聖,與我老孫結爲七弟兄,讓他做了大哥;還有個蛟魔王,稱爲復海大聖,做了二哥;又有個大鵬魔王,稱爲混天大聖,做了三哥;又有個獅犭它王,稱爲移山大聖,做了四哥;又有個獼猴王,稱爲通風大聖,做了五哥;又有個禺狨王,稱爲驅神大聖,做了六哥;惟有老孫身小,稱爲齊天大聖,排行第七。我們老弟兄們遊蕩四海玩耍之時,還不曾生你呢!”
聖嬰聽他嬉笑所言,哪裡肯信,舉起火尖槍就刺。悟空卻是會家不忙,又使了一個身法,閃過槍頭,輪起鐵棒,罵道:“你這小畜生,不識高低!看棍!”聖嬰也是家學淵源,也使身法,讓過鐵棒道:“潑猢猻,不達時務!看槍!”他兩個也不論親情,一齊變臉,各使神通,跳在雲端裡,好殺:大聖名聲大,魔王手段強。一個橫舉金箍棒,一個直挺火尖槍。吐霧遮三界,噴雲照四方。一天殺氣兇聲吼,日月星辰不見光。語言無遜讓,情意兩乖張。那一個欺心失禮儀,這一個變臉沒綱常。棒架威風長,槍來野性狂。一個是混元真大聖,一個是修羅小魔王。二人努力爭強勝,只爲玄奘拜法王。聖嬰與悟空戰了二十合,不分勝敗。悟能在旁邊是旁觀者清,看得明白:聖嬰雖然還沒有露出敗象,卻只是遮攔隔架,全無攻殺之能;悟空雖然沒能贏他,但棒法精強,來往只在聖嬰頭上,不離了左右。悟能暗想道:“不好啊,猴哥性子急,只怕不念親情,一時間丟個破綻,哄那小妖魔鑽進來,一鐵棒打倒,到時候只怕難看。”當下抖擻精神,舉着九齒鈀,在空裡中擺了個架勢,劈頭就築。聖嬰看着心驚,不敢再戰,急拖槍敗下陣來。悟空大喝:“八戒,隨我追上去!”兄弟二人追着聖嬰而去。
兄弟二人趕到他洞門前,只見聖嬰一隻手舉着火尖槍,站在那中間一輛小車兒上,一隻手捏着拳頭,往自家鼻子上捶了兩拳。悟能笑道:“這廝放賴不羞!你好道捶破鼻子,淌出些血來,搽紅了臉,往哪裡告我們去呢?”聖嬰對着鼻子捶了兩拳,念個咒語,口裡噴出火來,鼻子裡濃煙迸出,閘閘眼火焰齊生。那五輛車子上,火光涌出。連噴了幾口,只見那紅焰焰、大火燒空,把一座火雲洞,被那煙火迷漫,真個是熯天熾地。悟能慌忙道:“哥哥,不停當!這一鑽在火裡,莫想得活,把老豬弄做個燒熟的,加上香料,就等着吃了!快走!快走!”說話間,他也不顧行者,跑過澗去了。孫大聖神通廣大,捏着避火訣,撞入火中,尋找牛聖嬰。聖嬰在火中見悟空殺來,又吐上幾口,那火比前更勝。好火:炎炎烈烈盈空燎,赫赫威威遍地紅。卻似火輪飛上下,猶如炭屑舞西東。這火不是燧人鑽木,又不是老子炮丹,非天火,非野火,乃是妖魔修煉成真三昧火。五輛車兒合五行,五行生化火煎成。肝木能生心火旺,心火致令脾土平。脾土生金金化水,水能生木徹通靈。生生化化皆因火,火遍長空萬物榮。妖邪久悟呼三昧,永鎮西方第一名。悟空被他煙火飛騰,迷亂了眼睛,根本看不見聖嬰在何處,也看不見他洞門前路徑,抽身跳出火中。聖嬰坐在車上,倚在門首,看得明白,他見悟空走了,卻纔收了火具,帥羣妖,轉於洞內,閉了石門,以爲得勝,着小的排宴奏樂,盡情歡樂,只等玩耍之後,就吃了玄奘。
悟空逃出枯鬆澗,按下雲頭,就聽見悟能和悟淨在鬆間講話,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喝道:“你這呆子,全無人氣!你就懼怕妖火,敗走逃生,卻把老孫丟下,若不是老孫有些手段,只怕就要交代了!”悟能笑道:“哥啊,你被那妖精說着了,果然不達時務。古人云:識得時務者,呼爲俊傑。那妖精不與你親,你強要認親;既與你賭鬥,放出那般無情的火來,又不走,還要與他戀戰,卻來這裡怪我!”悟空怒道:“那怪物的手段比我何如?”悟能如實道:“不濟。”悟空又問:“槍法比我何如?”悟能還是道:“也不濟。老豬見他撐持不住,卻來助你一鈀,不期他不識耍,就敗下陣來,沒天理,就放火了。”悟空怒道:“正是你不該來。我再與他鬥幾合,我取巧兒撈他一棒,卻不是好?”悟能卻不贅言,只是與他嬉笑打趣。
他兩個只管論那妖精的手段,講那聖嬰的火毒,悟淨倚着鬆根笑得前仰後合。悟空看見,氣不打一處來,道:“兄弟,你笑怎麼?你好道有甚手段,擒得那妖魔,破得那火陣?這樁事,也是大家有益的事。常言道,衆毛攢毬。你若拿得妖魔,救了師父,也是你的一件大功績。”悟淨摸了摸頭,道:“我也沒甚手段,也不能降妖。我笑你兩個都糊塗了。”悟空問道:“我怎麼糊塗?”悟淨道:“那妖精手段不如你,槍法不如你,只是多了些火勢,故不能取勝。若依小弟說,以相生相剋拿他,有甚難處?”悟空聞言,恍然大悟,呵呵笑道:“兄弟說得有理。果然我們着忙了,忘了這事。若以相生相剋之理論之,須是以水克火,卻往那裡尋些水來,潑滅這妖火,可不救了師父?”悟淨笑道:“正是這般,不必遲疑。”悟空點了點頭,道:“你兩個只在此間,莫與他索戰,待老孫去東洋大海求借龍兵,將些水來,潑息妖火,捉這潑怪。”悟能催促道:“哥哥放心前去,我等理會得。”悟空也不與他計較,駕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