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聞聽朱紫國王宣召,嘿嘿一笑,就要入宮去來個懸絲診脈,卻不想迎面頂上了匆匆走出來的玄奘。悟空趕忙上前見禮道:“拜見師傅!師傅,那通關文牒可曾辦妥?”玄奘卻不理會他的問題,劈頭蓋臉訓道:“你這潑猴!你跟我這幾年,那曾見你醫好誰來!你連藥性也不知,醫書也未讀,怎敢妄言治病?若是出了差錯,被拿下斬首,你死不足惜,害了人家國王性命,你該當何罪?”悟空嘿嘿一笑,也知道師傅這是關心自己,笑道:“我的好師傅,你卻是不知,我有幾個草頭方兒,能治大病,管情醫得他好便是。就是醫死了,也只問得個庸醫殺人罪名,也不該死,你莫擔心!不打緊,不打緊,你且安坐,看我如何診脈。”玄奘氣呼呼道:“你哪曾見《素問》、《難經》、《本草》、《脈訣》,是甚般章句,怎生註解,就這等胡說散道,會甚麼懸絲診脈!”悟空笑道:“我有金線在身,只是你不曾見。”說着話,他伸手下去從尾上拔了三根毫毛,捻一把,叫聲“變!”即變作三條絲線,每條各長二丈四尺,按二十四氣,託於手內,對玄奘道:“這不是我的金線?”玄奘還要說話,近侍宦官在旁道:“長老且休講口,請入宮中診視去來。”悟空笑了笑,別了玄奘,隨着近侍入宮看病。玄奘嘆了一口氣,也不遠去,就在宮外等候。
悟空跟着那近侍,到了寢宮門外,讓宦官將三條金線拿入裡面,吩咐到:“你請那內宮妃後,或近侍太監,把這金線先系在聖躬左手腕下,按寸關尺三部上,卻將線頭從窗櫺兒穿出與我。”那宦官自然不敢違背,依此言,請國王坐在龍牀,按寸關尺以金線一頭繫了,一頭從窗櫺穿出,遞給了悟空。悟空接過線頭,以自己右手大指先託着食指,看了寸脈;次將中指按大指,看了關脈;又將大指託定無名指,看了尺脈;調停自家呼吸,分定四氣五鬱、七表八里九候、浮中沉、沉中浮,辨明瞭虛實之端。查過了左手,悟空高聲道:“現在請將金線依前系在陛下的右手腕下部位。”不一會,裡面傳出一聲:“繫好了!”悟空即以左手指,一一從頭診視畢,點了點頭,把身子抖了一抖,把金線收上身來,有意賣弄,輕笑道:“這卻是不難解,貧僧診脈知陛下左手寸脈強而緊,關脈澀而緩,尺脈芤且沉;右手寸脈浮而滑,關脈遲而結,尺脈數而牢。夫左寸強而緊者,中虛心痛也;關澀而緩者,汗出肌麻也;尺芤而沉者,小便赤而大便帶血也。右手寸脈浮而滑者,內結經閉也;關遲而結者,宿食留飲也;尺數而牢者,煩滿虛寒相持也。診此貴恙是一個驚恐憂思,號爲雙鳥失羣之證。”那國王在內聞言滿心歡喜,打起精神高聲應道:“指下明白!指下明白!果是此疾!請孫長老快快用藥!。”悟空笑道:“自是如此,陛下只管安歇,只待老孫安排。”說罷,這才緩步出宮。
到了外殿,早有在旁聽見的太監,已先對衆報知。玄奘一見悟空出來,上前問道:“悟空,你真個診出病來了?”悟空笑道:“診了脈,如今正要對證製藥呢。”衆官上前道:“神僧長老,適才說雙鳥失羣之證,何也?”悟空得意一笑,文縐縐道:“有雌雄二鳥,原在一處同飛,忽被暴風驟雨驚散,雌不能見雄,雄不能見雌,雌乃想雄,雄亦想雌:這不是雙鳥失羣也?”“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真是神僧!真是神醫!”衆大臣齊聲稱讚,玄奘這才真信了這弟子正是精通醫術,不禁嘖嘖稱奇。一旁有太醫院院士問道:“不知神僧要些什麼藥物,好吩咐準備。”悟空笑道:“不必執方,見藥就要。”院士驚道:“經雲藥有八百八味,人有四百四病。病不在一人之身,藥豈有全用之理!如何見藥就要?”悟空擺手道:“古人云,藥不執方,合宜而用,故此全徵藥品,而隨便加減也。”那院士也不再問了,即出朝門之外,差本衙當值之人,遍曉滿城生熟藥鋪,即將藥品,每味各辦三斤,送與悟空。悟空道:“此間不是製藥處,可將諸藥之數並製藥一應器皿,都送入會同館,交與我師弟二人收下。”院士點頭應是,即將八百八味每味三斤及藥碾、藥磨、藥羅、藥乳並乳鉢、乳槌之類都送至館中,一一交付收訖。
卻說玄奘和悟空準備離去之時,忽聞內侍傳旨:“寡人與玄奘法師相談甚歡,請玄奘法師居在宮中,與寡人談經論佛,只待明日高徒奉上治病之藥,自當送法師西去。”玄奘聞言,忍不住笑了,道:“悟空,這是拿爲師做人質呢!你可要好好製藥啊!”悟空連連點頭,道:“自然,師傅你放心,明日一定藥到病除。”悟空辭別了師傅,趕回了會同館,只見那會同館中藥香四溢,悟能和悟淨早就被請到了上房居住。悟空也不跟兩人廢話,只是命那館使送上油燈火燭,準備連夜製藥。
悟能打着哈欠道:“哥哥,你又弄什麼玄虛,要做什麼藥,趕快些,我要睡覺。”悟空吩咐道:“你將大黃取一兩來,碾爲細末。”悟淨聞言,忍不住道:“大師兄,我等都是修道之人,練得是元氣,團的是丹砂,對這藥性也是略通。據我所知,這大黃味苦,性寒無毒,其性沉而不浮,其用走而不守,奪諸鬱而無壅滯,定禍亂而致太平,名之曰將軍。此行藥耳,但恐久病虛弱,不可用此。”悟空笑道:“賢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藥利痰順氣,蕩肚中凝滯之寒熱。你莫管我,你去取一兩巴豆,去殼去膜,捶去油毒,碾爲細末來。”悟能剛要去取大黃,聞聽此言,差點蹦起來道:“巴豆味辛,性熱有毒,削堅積,蕩肺腑之沉寒,通閉塞,利水谷之道路,乃斬關奪門之將,不可輕用。猴哥,尼莫不是要謀害人命吧!”悟空氣的上去就是一腳,道:“夯貨,我害他作甚?巴豆破結宣腸,能理心膨水脹。快制來,我還有佐使之味做輔藥呢。”悟能和悟淨無奈,只得去將二藥碾細道:“師兄,還用什麼藥?”悟空接過兩味藥材,笑道:“不用了。”悟能一瞪眼珠子,道:“八百八味,每味三斤,只用此二兩,你是趁機敲詐吧!”
悟空伸手將一個花磁盞子丟到了他懷中,道:“少廢話,你拿這個盞兒,將鍋臍灰刮半盞過來。”悟能不解道:“你要哪作甚?”悟空道:“用來配藥啊,不然還用來作甚?快去!”悟淨道:“小弟不曾見藥內用鍋灰。”悟空笑道:“今日師兄教教你,這鍋灰名爲百草霜,能調百病,記住了。”悟能也管他是否合理了,直接去竈臺颳了半盞,又碾細了。悟空把鍋灰倒了出來,又把空盞子遞給他,又道:“你再去截半盞白龍馬的尿來。”悟能這下又不幹了:“要那玩意做什麼?”悟空笑道:“要丸藥。”悟淨忍不住笑道:“哥哥,莫要玩笑。馬尿腥臊,如何入得藥品?我只見醋糊爲丸,陳米糊爲丸,煉蜜爲丸,或只是清水爲丸,那曾見馬尿爲丸?那東西腥腥臊臊,脾虛的人,一聞就吐;再服巴豆大黃,弄得人上吐下瀉,可不是鬧着玩的!”悟空解釋道:“你們怎麼糊塗了?咱們那馬不是凡馬,他本是西海龍身。若得他肯去便溺,憑你何疾,服之即愈,但急不可得耳。也罷,咱們一同去。”說罷,放下一應事務,走出了房間。
兄弟三人來到白龍馬身邊,還未曾說話,白龍馬就跳將起來,口吐人言,厲聲高叫道:“師兄,你豈不知?我本是西海飛龍,因爲犯了天條,觀音菩薩救了我,將我鋸了角,退了鱗,變作馬,馱師父往西天取經,將功折罪。我若過水撒尿,水中游魚食了成龍;過山撒尿,山中草頭得味,變作靈芝,仙僮採去長壽。我怎肯在此塵俗之處輕拋卻也?”悟空上前輕撫馬鬃,笑道:“兄弟謹言,此間乃西方國王,非塵俗也,亦非輕拋棄也。常言道,衆毛攢裘,要與本國之王治病。醫得好時,大家光輝,不然,恐懼不得善離此地也。”白龍馬聞言,沉吟半晌,咬牙道:“把那盞放下,等着!”悟能把那花盞放下了,白龍馬往前撲了一撲,往後蹲了一蹲,咬得那滿口牙咯吱吱直響,僅努出幾點兒,便將身立起。悟能一見,氣道:“你這混小子!就是金汁子,再撒些兒也罷!”悟空一見有少半盞,便道:“夠了,夠了,拿去罷。”
三人回至廳上,把前面準備的三味藥攪和一處,搓了三個大丸子。悟空一見,呲牙道:“兄弟,忒大了。”悟能笑道:“只有核桃大,若論我吃,還不彀一口哩!”遂此收在一個小盒兒裡,三兄弟自去休息了,只等天亮。
(恭祝各位元宵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