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觀被生生掀了起來,在地基之下露出了一個大坑,車遲國君臣湊到坑旁,被裡面的情形嚇得魂不附體。大坑中是一個巨大的巢穴,看修建規模,應該是在三清觀下的一個密室。在這個巢穴中,血肉白骨散落一地,沖鼻屍臭撲面而來,更有上百半人半獸的妖物正擡頭向上看來。“三清觀下藏污納垢,這裡是那三個妖道用來豢養小妖的地方,你們真的以爲那些被捉拿的和尚都是病死的嗎?他們都是被帶到這裡,用來餵養這些小妖的!”辰龍冷笑一聲,三叉戟指着那些驚慌失措的小妖道,“三清觀建造在車遲國龍脈眼上,更在觀下修建這一出巢穴,被生吞活吃的佛門弟子的怨氣就一點點滲進車遲國龍脈之中,漸漸地,車遲國人就是爭強好勝,到最後就會這裡就會變成一個每天充滿殺戮的地方。”聽辰龍用平淡的語氣敘述着,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戰,車遲國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首道:“求菩薩救我車遲國!”“嗯?”辰龍面色不愉的哼了一聲,那國王這才反應過來,連連叩首道:“求上仙救我車遲國!”
玄奘也跪了下來,道:“二位上仙,既然是守衛人間的元辰神將,貧僧懇請二位上仙出手,阿彌陀佛!”一見師傅跪了,悟空兄弟三人也不能站着不是,跟着跪了下來。辰龍淡淡道:“都起來吧,本將既然來了,就是處理這件事情的。”說完這話,他從袖中拿出了一朵暗紅色蓮花,道:“都退遠些,這是幽冥業火,若是被沾染上了,別怪我沒提醒過。”悟空三兄弟聞言,嚇得趕緊拉着玄奘轉身就跑,跑出去足有十丈才停下來,車遲國君臣雖不明白,但是也不杆違背,跟着玄奘四人就跑。玄奘好奇道:“咱們跑什麼呀?”悟能苦笑道:“師傅,你沒聽見嗎?那是業火,一旦沾上,血肉魂魄算都被焚化成虛無,從此消失在天地之間。”玄奘這才後知後覺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理會玄奘這些人,辰龍和寅虎升到了天空上,辰龍把手一翻,那一朵蓮花便飄飄搖搖的落了下去,半途中數片花瓣飄落,十分的美麗。片刻之後,蓮花和花瓣全都落到了大坑之中,剛一沾地,瞬間升騰起足有數丈高的濃稠火焰,整個大坑都被填滿,彷彿被灌進了岩漿一般,更令人驚悚的是明明看着火焰升騰,卻感覺不到任何的熱量,反而是感到無比的寒冷。只有業火焚身之時,才能感覺到那一股極致的熱量,而到那時,一切都晚了。業火燒得快,滅的也快,不過幾個呼吸,滿坑火焰消失不見,坑中的一切事物完好無損,只是那些小妖全都不見了,連灰塵都沒留下,坑中的血肉白骨也全都消失了,只是在大坑中央一朵暗紅色的蓮花離地三尺漂浮着,沒有絲毫的變化。辰龍一招手,蓮花飛到了他手中,他小心翼翼的收進了袖口,和寅虎一起身化流光而去,就像他們來時一樣,根本不打招呼。
這一場變故實在太快,車遲國君臣全都沒有反應過來,還是悟空跳到國王跟前叫到:“三妖已除,你車遲國平安了,還不快出招僧榜文,將那些僧人全都召回來?還有,把所有三清觀的道士都抓起來,老孫一個個的審查,免得還有漏網之魚!”那國王猛然醒悟,連忙吩咐,按悟空的話去辦。這一查,果然是查出了幾個可以變化人形的小妖混在道士之中,被悟空全都打殺了。次日五更時候,國王設朝,聚集多官,大排筵宴,擺駕出朝,至智淵寺門外,請了玄奘師徒共入東閣赴宴。宴會上無甚大事,略過不提,宴後,那國王換了關文,同皇后嬪妃,兩班文武,將玄奘師徒送出朝門。只見兩旁跪着五百名僧人,一見玄奘出來,齊聲誦佛,口稱:“齊天大聖爺爺!我等是沙灘上脫命僧人。聞知爺爺掃除妖孽,救拔我等,又蒙我王出榜招僧,特來交納毫毛,叩謝天恩。”悟空笑道:“汝等來了幾何?”僧人道:“五百名,半個不少。”悟空點了一點,果然不差,將身一抖,收了毫毛,對那車遲國王說道:“這些和尚實是老孫放了,那兩個妖道也是老孫打死了。今日滅了妖邪,方知是禪門有道,向後來再不可胡爲亂信。望你把三教歸一,也敬僧,也敬道,也養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固。”國王依言,感謝不盡,親自將玄奘師徒送出城去,又送了三十里纔回。
離開了車遲國,玄奘師徒曉行夜住,渴飲飢餐,不覺的春盡夏殘,又是秋光天氣。一日,天色已晚,玄奘勒馬道:“徒弟,今晚咱們何處安身?”悟空回頭道:“哎,師傅,出家人莫說那在家人的話。”玄奘在馬上向前欠身笑道:“在家人怎麼?出家人怎麼?”悟空嘿嘿一笑,道:“在家人,這時候溫牀暖被,懷中抱子,腳後蹬妻,自自在在睡覺;我等出家人,哪有這等享受,便是要帶月披星,餐風宿水,有路且行,無路方住。”悟能忍不住道:“哥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路多險峻,我挑着重擔,着實難走,須要尋個去處,好好睡上一覺,養養精神,明日纔好繼續挑擔不是,不然,豈不是要把老豬累壞啦?”悟空卻是不以爲意,道:“趁月光再走一程,到有人家之所再住。”這周圍也確實是無人煙,玄奘三人沒奈何,只得跟着悟空繼續往前。
又行不多時,只聽得滔滔浪響。悟能笑道:“罷了!前頭有水,到盡頭路了,趕緊找人家吧!”悟淨卻道:“不對啊,只聞水聲爲何不覺有水氣?”師徒四人都是十分詫異,又往前走,漸漸地水聲越來越大,也感到了水氣撲面,卻已經走了十里路了。玄奘差異道:“好急的水,十里之外都能聽見!”又走了一時,方纔來到河邊,只見波浪翻天,都看不到邊!玄奘驚道:“這可如何渡河啊?”悟能道:“等我試之,看深淺何如。”玄奘疑道:“悟能,你休亂談,水之淺深,如何試得?”悟能笑道:“尋一個鵝卵石,拋在當中。若是濺起水泡來是淺,若是骨都都沉下有聲是深。”悟空點了點頭,道:“你去試試看。”悟能真個在路旁摸了一塊頑石,望水中拋去,只聽得骨都都泛起魚津,沉下水底。悟能搖頭道:“深深深!去不得!”玄奘手搭涼棚看去,道:“你雖試得深淺,卻不知有多少寬闊。”悟空道:“等我看看。”當下縱筋斗雲,跳在空中,定睛觀看,但見那:洋洋光浸月,浩浩影浮天。靈派吞華嶽,長流貫百川。千層洶浪滾,萬迭峻波顛。岸口無漁火,沙頭有鷺眠。茫然渾似海,一望更無邊。悟空看了也是在咋舌,急收雲頭,按落河邊道:“師傅,好寬,好寬啊!去不得!老孫火眼金睛,白日裡常看千里,兇吉曉得是,夜裡也還看三五百里。如今通看不見邊岸,怎定得寬闊之數?”
玄奘聽了悟空的話,大驚道:“徒弟啊,似這等怎了?”悟淨道:“師傅莫急,你看那水邊站着個人影,咱們過去問問有沒有辦法過河就是了。”衆人看去,果然有一個黑影站在河邊,悟空道:“想是收網的漁人,他們久居河邊,定然有策,等我問問去。”說着,拿了鐵棒,兩三步跑到面前看,這一靠近才發現,不是人,是一面石碑。碑上有三個篆文大字,下邊兩行,有十個小字。三個大字乃“通天河”,十個小字乃“徑過八百里,亙古少人行”。悟空看罷,暗道厲害,高聲叫:“師傅,是塊石碑,你來看看。”玄奘策馬來到,一看碑文,差點嚇哭了,八百里寬,這到底是河還是湖啊,不對,還是海啊!玄奘嘆道:“徒弟呀,我當年別了長安,只說西天易走,哪知道妖魔阻隔,山水迢遙!”這邊玄奘正嘆息,悟能忽然道:“師父,你且聽,是哪裡傳來鼓鈸聲音?想是做齋的人家。我們且去趕些齋飯吃,問個渡口尋船,明日過去罷。”玄奘聞言,趕忙仔細傾聽,果然有鼓鈸之聲,笑道:“卻不是道家樂器,乃是我僧家舉事。我等去問問路徑,也好向同門化一碗齋飯。”三徒弟自然沒有異議,悟空在前引馬,一行人循聲而去。這裡也沒有好路,一路上沒高沒低,漫過沙灘,望見一簇人家住處,約摸有四五百家,卻也都住得好,但見倚山通路,傍岸臨溪。處處柴扉掩,家家竹院關。沙頭宿鷺夢魂清,柳外啼鵑喉舌冷。短笛無聲,寒砧不韻。紅蓼枝搖月,黃蘆葉鬥風。陌頭村犬吠疏籬,渡口老漁眠釣艇。燈火稀,人煙靜,半空皎月如懸鏡。忽聞一陣白蘋香,卻是西風隔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