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和悟能在靈感大王廟中趕走了那靈感大王,歡歡喜喜的迴轉陳家莊,將這事細細說了一遍,卻嚇得那陳家老哥倆癱軟在地,直叫:“禍事了,禍事了!”悟能聽見,老大不樂意,氣憤憤道:“我們兄弟以身代你家兒女赴死,趕走了那妖孽,你們卻說‘禍事了’,莫不是我們兄弟死在那妖怪口中,你纔開心?”悟能此話說的有些重了,陳澄長嘆一聲,道:“豬長老,非是我們兄弟忘恩負義,實在是二位長老若是將那靈感大王打死還就罷了,偏偏讓他給逃了!這下,他定然知道是我家欺騙與他,到時候諸位長老離去,那靈感大王禍害一方,使我陳家莊民不聊生,到時候,對視救了我一雙兒女,卻害了全莊老幼啊!”陳澄這話說的在理,悟能也是無言以對。玄奘點頭道:“此言甚是,常言道‘斬草須除根’,‘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悟空,此事還要着落在你們兄弟身上。”悟空點了點頭,道:“師傅放心,此事老孫既然管了,就自然會管到底。今日天色已晚了,明日我們兄弟三人就去那通天河尋那妖怪,把他打殺了。”陳澄和陳清兄弟這才顏色和緩,吩咐家人僮客整頓客房,請玄奘師徒歇下了。
玄奘師徒四人在陳家歇下了,卻說那靈感大王在廟中被悟能築了一耙,護身鱗甲都被打落了,十分狼狽的回到了通天河中水府,坐在大殿之上,默默無言。水宮中的大小眷族見大王這般,十分奇怪,上前問道:“大王每年享祭,回來歡喜,怎麼今日煩惱?”靈感大王嘆氣道:“常年享畢,還帶些餘物與汝等受用,今日連我也不曾吃得。造化低,撞着一個對頭,幾乎傷了性命。”衆水族大驚失色,忙問:“大王,是哪裡來的對頭?”靈感大王長嘆一聲,道:“是一個東土大秦朝聖僧的徒弟,往西天拜佛求經者,假變男女,坐在廟裡。我被逼得現出本相,險些兒傷了性命,舍了兩塊本命修持的鱗甲方纔逃生。一向聞得人講:那玄奘乃十世修行好人,但得吃他一塊肉延壽長生。不期他手下有這般徒弟,我被他壞了名聲,破了香火,有心要捉玄奘,只怕不得功成。”正嘆息間,一個斑衣鱖婆走出來,對靈感大王叩拜,笑道:“大王,要捉玄奘,有何難處!但不知捉住他,可賞我些酒肉?”靈感大王一看,這斑衣鱖婆平日裡十分不起眼,今日竟然主動獻策,只怕有些計謀,他心中也是十分想吃玄奘的肉,當即道:“你若有謀,合同用力,捉了玄奘,與你拜爲兄妹,共席享之。”鱖婆聞言大喜,自從靈感大王佔據通天水府以來,她一直韜光養晦,今日終於是謀得翻身之機,拜謝道:“久知大王有呼風喚雨之神通,攪海翻江之勢力,不知可會降雪?”靈感大王點頭道:“會降。”鱖婆笑道:“既會降雪,不知可會作冷結冰?”靈感大王雖是一頭霧水,但還是答道:“這個也是會的!”鱖婆鼓掌笑道:“如此極易!極易!”靈感大王焦急道:“你且將極易之功,講來我聽。”鱖婆道:“今夜三更,大王不必遲疑,趁早作法,起一陣寒風,下一陣大雪,把通天河盡皆凍結。着我等善變化者,變作幾個人形,在於路口,揹包持傘,擔擔推車,不住的在冰上行走。那玄奘乃是要往西天取經取得,想來取經之心甚急,看見如此人行,斷然踏冰而渡。大王穩坐河心,待他腳蹤響處,迸裂寒冰,連他那徒弟們一齊墜落水中,一鼓可得也!”靈感大王聞言,滿心歡喜道:“甚妙!甚妙!果然好計策,小的們,擺酒,待大王我吃飽喝足,便去做法!”當下小妖們下去置辦酒席去了。
靈感大王整頓衣衫,準備飽餐一頓之後,就出水去做法,忽然有守門小妖來報:“大王,門外來了一個黑大漢,自稱是大王舊相識,十分囂張!”靈感大王怒道:“哪裡來的潑才,趕來攪擾我的水府,可曾報上名來?”“哈哈!你這小魚,下界爲妖倒是好大架子!”一沉低沉的笑聲傳來,就見一個雄壯的身影走進了水府大殿。好一個黑漢子!身着烏金鎧甲,鋥光瓦亮,披一件漆黑的熊皮大氅,腳蹬一雙鹿皮靴,揹負一杆黑纓長槍,往那一站就好似半截鐵塔一般,面目漆黑,雙目如燈,射出金燦燦的光芒。靈感大王一見此人頓時大驚,長身而起,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柄九瓣赤銅錘,如臨大敵。“哈哈,你這小魚兒膽子倒小。”那黑漢子嗤笑道,靈感大王怒道:“黑羆,你焉敢辱我!若是在岸上,我承認我不是你的對手,但如今是在水中,你一身本事能使出來多少?”被稱作黑羆的漢子笑道:“莫要着急,你可知我爲何而來?”“難道不是擒我回去?”靈感大王疑惑道。“切,你不過是那池中玩物,雖然頗有靈性,修爲不錯,但是在那位眼中也不過是玩物罷了,你去留豈在她眼中。”黑羆嗤笑道,“我這次來,是助你擒拿玄奘。”“此話當真?”靈感大王雖然對這黑羆的不屑十分惱怒,但是一聽不是來拿自己的,先就鬆了一口氣,又聽他是來幫自己擒拿玄奘,更是喜出望外。“你看我是閒來無事來消遣你的嗎?”黑羆笑道,靈感大王哈哈大笑,收了大錘,道:“如此甚好,請入席!”黑羆嘿嘿一笑,大步入席,兩妖推杯換盞,稱兄道弟,氣氛十分的熱烈。深夜時分,靈感大王率一衆水族,出了通天河,施法降雪。
卻說那玄奘師徒四人歇在陳家,將近天曉,只覺衾寒枕冷。悟能忍不住叫道:“師兄,這天好怪,好冷啊!”悟空寒暑不侵,啐道:“你這呆子,忒不長進!出家人寒暑不侵,怎麼怕冷?”玄奘卻是有些招架不住,牙齒直打顫道:“徒弟,果然冷。你看,就是那重衾無暖氣,袖手似揣冰。此時敗葉垂霜蕊,蒼松掛凍鈴。地裂因寒甚,池平爲水凝。漁舟不見叟,山寺怎逢僧?樵子愁柴少,王孫喜炭增。徵人須似鐵,詩客筆如菱。皮襖猶嫌薄,貂裘尚恨輕。蒲團僵老衲,紙帳旅魂驚。繡被重裀褥,渾身戰抖鈴。”悟空就見玄奘和兩個師弟說話間吞吐白氣,方知真個是天氣驟變,趕忙爬起來穿了衣服,開門看處,呀!外面白茫茫的,鵝毛大雪從天而降!悟空回頭道:“怪不得你們覺得冷,卻是這般大雪!”玄奘三人裹着被子在牀上往外看去,,好雪!但見那:彤雲密佈,慘霧重浸。彤雲密佈,朔風凜凜號空;慘霧重浸,大雪紛紛蓋地。真個是六出花,片片飛瓊;千林樹,株株帶玉。須臾積粉,頃刻成鹽。白鸚歌失素,皓鶴羽毛同。平添吳楚千江水,壓倒東南幾樹梅。卻便似戰退玉龍三百萬,果然如敗鱗殘甲滿天飛。那裡得東郭履,袁安臥,孫康映讀;更不見子猷舟,王恭幣,蘇武餐氈。但只是幾家村舍如銀砌,萬里江山似玉團。好雪!柳絮漫橋,梨花蓋舍。柳絮漫橋,橋邊漁叟掛蓑衣;梨花蓋舍,舍下野翁煨榾柮。客子難沽酒,蒼頭苦覓梅。灑灑瀟瀟裁蝶翹,飄飄蕩蕩剪鵝衣。團團滾滾隨風勢,迭迭層層道路迷。陣陣寒威穿小幕,颼颼冷氣透幽幃。豐年祥瑞從天降,堪賀人間好事宜。那場雪,紛紛灑灑,果如剪玉飛綿。
玄奘師徒正看雪,只見陳家老者,着兩個僮僕,掃開道路,又兩個送出熱湯洗面。須臾又送滾茶乳餅,又擡出炭火,俱到廂房,師徒們敘坐。玄奘問道:“老施主,貴處時令,不知可分春夏秋冬?”陳澄笑道:“此間雖是僻地,但只風俗人物與上國不同,至於諸凡穀苗牲畜,都是同天共日,豈有不分四時之理?”玄奘不解道:“既分四時,怎麼如今就有這般大雪,這般寒冷?”陳澄笑道:“長老不知,此時雖是七月,昨日已交白露,就是八月節了。我這裡常年八月間就有霜雪。只是未曾見過這般大的。”玄奘這才恍然道:“甚比我東土不同,我那裡交冬節方有之。”正話間,又見僮僕來安桌子,請吃粥。粥罷之後,雪越發的大了,須臾平地有二尺來深。玄奘看的心焦,坐立不安,陳清道:“老爺放心,莫見雪深憂慮。我舍下頗有幾石糧食,供養得老爺們半生。”玄奘嘆道:“老施主不知貧僧之苦。貧僧自從離開大秦西進取經,今已七八個年頭,還未見佛面,又怕的是妖魔兇狠,所以焦慮。今日有緣得寓潭府,昨夜愚徒們略施小惠報答,實指望求一船隻渡河。不期天降大雪,道路迷漫,不知幾時才得功成回故土去!再說了,小徒昨日說要降妖去,這等大雪如何尋那妖孽?”陳清道:“老爺放心,數年時光都過去了,還在乎這幾日?且待天晴,化了冰,老拙傾家費產,先處置送老爺過河。”陳家兄弟盛情難卻,玄奘也是無法,只得與陳家兄弟談論佛法,閒談打發時間,不覺間天色近晚,大雪也停了,忽聽見外面行人驚叫:“通天河冰封了!冰厚三尺有餘,行人車馬無阻啊!對岸有車隊正行到河中央啊!”玄奘聞聽此言,雙目中滿是欣喜,悟空卻是臉色一變,看着站起身來的玄奘,高聲道:“師傅,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