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獅駝城之後,玄奘師徒幾人奔西方而去,這方圓數千裡都是獅駝城的勢力範圍,如今獅駝城已被剿滅,這一路上平平順順的,什麼事都沒碰見。就這樣,一路行到了寒冬時節,景色別有風味,有詩讚曰:嶺梅將破玉,池水漸成冰。紅葉俱飄落,青松色更新。淡雲飛欲雪,枯草伏山平。滿目寒光迥,陰陰誘骨泠。
這一日,師徒四人衝寒冒冷,宿雨餐風,頭前又見一座城池。玄奘身上披着一件素淨的棉布披風,伸手擦去了臉上的一層浮雪,問道:“悟空,如今這天氣不善,看這雪只怕還得下上一段時間,咱們找個地方歇歇。你看看前面就是一座城池,可只是什麼地方?”悟空嘿嘿一笑道:“弟子也不知,咱們到了地方也就知道了。若是那西方王城,咱們就進去倒換關文。若是普通的府州縣,咱們進去之後,只管找地方避雪,等到雪停了,咱們再上路。”玄奘點了點頭,道:“走吧。”說罷催馬前行,師徒四人不一會就到了那城門之下。到了城門,就見城門之外沒有一個兵卒,玄奘翻身下馬,率弟子進了城去。進了城門,過了城門洞,就見有一個老軍,在向陽牆下,偎風而睡,雖然年紀已近五旬,但是臉色紅潤,顯然身體不錯,並不懼這寒風細雪。悟空笑了笑,走上近前,搖了那老軍一下,低聲喚了一聲:“長官。”那老軍猛然驚覺,麻麻糊糊的睜開眼,一睜眼就看到悟空那一張猴臉,嚇得心肝一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叫到:“爺爺,爺爺啊!”悟空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你休胡驚作怪,我又不是甚麼惡神,你叫爺爺作甚!”老軍還是不斷磕頭道:“你是雷公爺爺啊!”
聽着這老軍說這話,玄奘三師徒忍不住哈哈大笑,悟空漲的滿臉通紅,對那老軍喝道:“胡說!吾乃東土去西天取經的僧人,豈是那雷公!閒話少說,適才到此,不知地名,特來問你一聲。”那老軍聞言,卻纔正了心,知道自己丟了人了,他也不在乎,打個呵欠掩飾尷尬,爬了起來,伸伸腰道:“長老,長老,恕小人之罪。此處地方,原喚比丘國,今改作小子城。”悟空又道:“國中可有帝王?”老軍笑道:“這是哪裡話?既是一國,豈能沒有帝王?”悟空笑了笑,轉身對玄奘道:“師傅,此處原是比丘國,今改小子城。就是不知道爲什麼改名。”玄奘疑惑疑惑道:“既雲比丘,又何雲小子?”悟能壞笑道:“想是比丘王崩了,新立王位的是個小子,故名小子城。”玄奘聞言,被他逗樂了,笑道:“無此理!無此理!我們且進去,到街坊上再問。”悟淨點頭道:“正是,那老軍一則不知,二則被大哥唬得胡說,且入城去詢問。”師徒幾人都是一笑,辭別那老軍,徑直入城去了。那老軍這才反應過來,這一行人個個都不是凡俗,搖了搖頭,再看時,那一行人已經消失不見了,就彷彿是根本不曾出現過一樣。這老軍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迷糊,出現幻覺了,搖了搖頭,繼續靠在牆上睡去了。
玄奘師徒剛剛走過城門洞,還沒完全走進城去,飛雪就停了,等他們上到大街上之時,已經是豔陽高照。玄奘師徒四人來到那通衢大街之上,見這城郭人言風情,倒也衣冠濟楚,人物清秀。但見那:酒樓歌館語聲喧,彩鋪茶房高掛簾。萬戶千門生意好,六街三市廣財源。買金販錦人如蟻,奪利爭名只爲錢。禮貌莊嚴風景盛,河清海晏太平年。
玄奘四人牽着馬,挑着擔,在街市上閒逛,看不盡繁華氣概,只是有一點,讓他們十分好奇。在這城中,不論店鋪、人家,是家家門口都掛着一個鵝籠。玄奘好奇問道:“徒弟啊,此處人家,都將鵝籠放在門首,到底是爲何?”悟能也正左右打量着,聽玄奘問話,他搖了搖頭笑道:“師父,今日想是黃道良辰,宜結婚姻會友,這城中人家都要行禮去呢。”悟空忍不住踹了他一腳,道:“胡扯!豈會家家都行禮!其間必有緣故,等我上前看看。”玄奘連忙扯住了他,道:“你莫去,你嘴臉醜陋,小心嚇着人。”悟空笑道:“師傅不用擔心,我變化個樣子再去。”好大聖,捻着訣,念聲咒語,搖身一變,變作一個蜜蜂兒,展開翅,飛近邊前,鑽進幔裡觀看,原來裡面坐的是個小孩兒。再去第二家籠裡看,也是個小孩兒。連看八九家,都是個小孩兒,卻是男身,更無女子。有的坐在籠中頑耍,有的坐在裡邊啼哭,有的吃果子,有的或睡坐。
悟空看罷,心中趕到十分奇怪,現原身。迴轉師傅身邊,回稟道:“師傅,那籠裡是些小孩子,大者不滿七歲,小者只有五歲,不知何故。”玄奘聽了這話,疑思不定,也不多說話,領着徒弟們繼續往前去。轉過街角,忽見一座衙門,看那建築樣式,乃是那金亭館驛。玄奘一見,喜道:“徒弟,我們且進這驛裡去,一則問他地方,二則撒餵馬匹,三則天晚投宿。”悟淨點了點頭,道:“正是,正是,咱們快進去吧。”師徒四人一起走了進去,那驛丞見玄奘師徒不是凡人,便將他們請進了上廂房安排住下。等到安排好了之後,那驛丞問道:“長老自何方來?”玄奘單掌橫胸道:“貧僧東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經者,今到貴處,有關文理當照驗,權借高衙一歇。”驛丞一聽,驚喜過望,急忙命小人看茶,玄奘連忙稱謝,問道:“今日可得入朝見駕,照驗關文?”驛丞搖頭道:“今晚不能,須待明日早朝。今晚且於敝衙門寬住一宵。”玄奘點了點頭,那驛丞還有事要忙,就告辭而去了。
過了半天,晚膳安排停當,驛丞即請四人,同吃了齋供,又親自送回了廂房,玄奘是感謝不盡,將驛丞請了進去敘話。分賓主落坐之後,玄奘就問道:“施主,貧僧有一件不明之事請教,煩爲指示。貴處養孩兒,不知怎生看待。”驛丞笑道:“長老這是問得什麼話?這天無二日,人無二理。養育孩童,父精母血,懷胎十月,待時而生,生下乳哺三年,漸成體相,豈有不知之理!”玄奘奇怪道:“據尊言與敝邦無異。但貧僧進城時,見街坊人家,各設一鵝籠,都藏小兒在內。此事不明,故敢動問。”驛丞聞言,臉色大變,眼露驚恐之色,附耳低言道:“長老莫管他,莫問他,也莫理他、說他。請安置,明早走路。”玄奘聞言,一把扯住驛丞,定要問個明白。驛丞搖頭搖手只叫:“謹言!謹言!”說着話,轉身就要走。
這驛丞想走,卻有人不願意讓他走,在房門口在就有人等着他了。誰啊?當然是孫悟空師兄弟三人,悟能和悟淨兩個大漢抱着膀子堵在了門口,,這驛丞哪能出的去?他是使勁往外一頂,卻根本推不動,這兩人肩膀一動彈就把他給彈回去,然後悟空那個瘦小的身軀擠了進來,嘿嘿笑道:“驛丞啊,我看你還是說罷,不然我這兩個師弟一高興,把你給撕成兩片就不好。”這下可把這驛丞嚇壞了,直接就癱在了地上,轉身抱着玄奘的大腿就哀求道:“長老,長老!饒命啊!”玄奘臉色一正,怒道:“你們三個給我老實點!”說罷,伸手把驛丞扶了起來,笑道:“驛丞勿怕,我這三個徒弟不敢放肆。不過,您還是說罷。”聽了這話,悟空三人忍不住笑了一聲,暗道:“師傅也學壞了,原本出長安的時候多好的一個和尚啊!現在也會借我們兄弟的兇惡來嚇唬人了。”
不提悟空三兄弟腹議,那驛丞卻是真嚇壞了,那還顧得上隱瞞,是竹筒倒豆子,全都給說了:“此國原是比丘國,近有民謠,改作小子城。三年前,有一老人打扮做道人模樣,攜一小女子,年方一十六歲,其女形容嬌俊,貌若觀音,進貢與當今,陛下愛其色美,寵幸在宮,號爲美后。近來把三宮娘娘,六院妃子,全無正眼相覷,不分晝夜,貪歡不已。如今弄得精神瘦倦,身體尪羸,飲食少進,命在須臾。太醫院檢盡良方,不能療治。那進女子的道人,受我主誥封,稱爲國丈。國丈有海外秘方,甚能延壽,前者去十洲、三島,採將藥來,俱已完備。但只是藥引子利害:單用着一千一百一十一個小兒的心肝,煎湯服藥,服後有千年不老之功。這些鵝籠裡的小兒,俱是選就的,養在裡面。人家父母,懼怕王法,俱不敢啼哭,遂傳播謠言,叫做小兒城。此非無道而何?長老明早到朝,只去倒換關文,不得言及此事。”說罷,這驛丞一溜煙跑了出去,只留下玄奘師徒目瞪口呆,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