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東昇,玄奘師徒整頓行李,準備上路。赤目帶着清風、明月送到了山門外,拱手道:“長老一路順風,待到迴轉之日,還請再來此處,定然好好款待。”玄奘還禮道:“多謝,日後迴轉之時,免不得要來打擾。告辭了!”悟空在一旁笑道:“兔子,下次只怕就沒有人蔘果招待了吧?”赤目乾笑道:“你這猴子,貪心不足,這果子一萬年纔有三十顆,我們師兄弟都不夠分的,這次一下就打了五個招待你們,下次再來,只有青菜吃了!”悟空哈哈大笑,拱手道:“玩笑,玩笑,等老孫把師傅送到西天,回來的時候,過來陪你好好喝兩杯,你也跟老孫回花果山看看故鄉人。”“這是自然,一路順風。”赤目笑道,目送着玄奘師徒離去了。看着四人一馬的背影漸漸遠去,靖軒從慢慢的從五莊觀中走了出來,笑了笑,對着赤目道:“赤目,我也走了,有緣再見。”“恭送門主。”赤目淡淡笑道,清風、明月也跟着施禮,靖軒笑了笑,漫步下山,漸漸的消失不見了。
玄奘師徒離了萬壽山,再不似前路那般山清水秀,都是些窮山惡水,一路上風餐露宿,也虧的是玄奘吃了人蔘果,又被靖軒疏通了渾身的經脈,身強體健,這一路走來,倒也不曾生病,只是頗爲的疲憊。這一日,玄奘擡頭看見一座高山,十分的險惡,吩咐道:“徒弟,前面有山險峻,恐馬不能前,大家須仔細仔細。”悟空嘿嘿一笑:“師父放心,徒兒給您開路。”悟空掏出了金箍棒,快步走上前,橫擔着棒,遇到那荊棘叢生的地方,揮棒子,剖開山路。悟淨站在馬旁,護着玄奘,悟能挑着擔子在後面看着,師徒四人上了高崖,舉目四顧,就見那看不盡的峰巖重疊,澗壑灣環。虎狼成陣走,麂鹿作羣行。無數獐豝鑽簇簇,滿山狐兔聚叢叢。千尺大蟒,萬丈長蛇。大蟒噴愁霧,長蛇吐怪風。道旁荊棘牽漫,嶺上鬆楠秀麗。薜蘿滿目,芳草連天。影落滄溟北,雲開斗柄南。萬古常含元氣老,千峰巍列日光寒。
玄奘四下看看,就見無數毒蟲猛獸在山中鑽來鑽去,心中驚嚇,顫聲道:“悟空,快快驅散了這些毒蟲猛獸。”悟空嘿嘿一笑,施展手段,舞着鐵棒,哮吼一聲,唬得那狼蟲顛竄,虎豹奔逃。玄奘笑道:“這一路上虧得有你。”“師傅,閒話少說,此山妖氛很重,還是快快行走,免得多生事端。”悟空凝重道,玄奘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白龍馬,白龍馬跟在悟空身後快步前行。卻不想這座山中道路曲折,各種懸崖峭壁,逼的師徒四人不斷地轉換路途,走了好半天還在山中摸索路徑。玄奘終於是支持不住了,道:“悟空,我這一日,肚中飢了,咱們歇一歇,你去哪裡化些齋吃?”悟空伸手把玄奘扶下了馬,陪笑道:“師父這倒是難爲我了。這等半山之中,前不巴村,後不着店,有錢也沒買處,你叫我往哪裡尋齋?我也不放心離開啊。”玄奘一日顛簸,腹中又飢餓,心中不快,埋怨道:“你這猴子!想你在兩界山,被如來壓在石匣之內,口能言,足不能行,也虧我救你性命,摩頂受戒,做了我的徒弟。怎麼不肯努力,常懷懶惰之心!”悟空苦笑道:“弟子這一路上,十分殷勤,何嘗懶惰?師傅,您這樣說對弟子不公啊!”玄奘埋怨道:“你既殷勤,何不化齋我吃?我肚飢怎行?況此地山嵐瘴氣,怎麼得上雷音?”悟空無奈道:“師父休怪,少要言語。我知你尊性高傲,十分違慢了你,便要念那話兒咒。你下馬穩坐,等我尋那裡有人家處化齋去。”說完,悟空將身一縱,跳上雲端裡,手搭涼篷,睜眼觀看。可憐西方路甚是寂寞,更無莊堡人家,正是多逢樹木少見人煙去處。看多時,只見正南上有一座高山,那山向陽處,有一片鮮紅的點子。
看到那一點紅色,悟空心中歡喜,按下雲頭道:“師傅,有吃的了。”玄奘急忙問道:“是什麼東西,可是有人家?”悟空搖頭道:“這裡沒人家化飯,徒兒看到那南山有一片紅的,想必是熟透了的山桃,我去摘幾個來你充飢。”玄奘喜道:“甚好,出家人出門在外,若有桃子吃,就算不錯了,快去,快去!”悟空點了點頭,道:“二位師弟,你們好生護着師傅,我去摘桃子。”“師兄,你多摘些,老豬腹中也是很是餓得緊!”悟能把擔子放下,笑道。悟空笑了笑,取了鉢盂,翻了個筋斗,須臾間,直奔南山摘桃。悟淨從馬上取下蒲團,請玄奘坐下了,悟能一屁股坐在了擔子上,等待悟空歸來。
卻說這邊玄奘師徒休息着,悟空一道祥雲飛過,卻是驚動了山中一個妖魔。她從魔窟中走了出來,看着悟空消失不見,發現了玄奘那邊擴散開了一陣祥和佛光,還有沒有消化的人蔘果的美妙氣味飄了過來,隱藏在陰影下的妖魔狠狠抽了一口氣,呼出一口氣,一陣沙啞的聲音響起:“好精純的血氣,若是吃了他,我應該就能重塑肉身了。”話音未落,一陣妖風捲起,直往玄奘所在山坳而去。陰風飛過,這妖魔落在了山頭之上,往下觀瞧,只見玄奘坐在地下,一見他的容貌,頓時不勝歡喜道:“造化!造化!幾年就聽聞那東土的和尚往西方來取大乘真經,說他本是金蟬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體。有人吃他一塊肉,長壽長生。今日真是運道到了!”四下一看,又見悟能和悟淨兩人一左一右護在玄奘身邊,就見這二人頭上神光閃耀,這妖魔心中忌憚,她的本事實在是不濟,不敢跟這二人正面對戰,暗道:“看來只能智取了。”打定主意,妖風隱匿,妖魔消失不見了。
玄奘正默唸心經,忽然聞道一陣香氣竄進鼻子裡,睜開眼,就見一個女子正緩緩而來。就見她眉清目秀,齒白脣紅,左手提着一個青砂罐兒,右手提着一個綠磁瓶兒,當真是:翠袖輕搖籠玉筍,湘裙斜拽顯金蓮。汗流粉面花含露,塵拂峨眉柳帶煙。玄奘疑惑道:“八戒,你師兄說着附近沒有人家,爲何此處會有這樣一個女子孤身行走,你上前去問問吧。”悟能笑了笑,斜眼看了那女子一眼,點了點頭,起身向那女子走去。這時,他臉上浮現一股笑容,整整直裰,擺擺搖搖,充作個斯文氣象,迎了上去。這一走進,真個是遠看未實,近看分明,那女子生得:冰肌藏玉骨,衫領露酥胸。柳眉積翠黛,杏眼閃銀星。月樣容儀俏,天然性格清。體似燕藏柳,聲如鶯囀林。半放海棠籠曉日,纔開芍藥弄春晴。
悟能見這女子生得俊俏,心中冷笑,嘴上卻是道:“女菩薩,往哪裡去?手裡提着是什麼東西?”那女子看悟能一副色授神秘的模樣,心中冷笑,巧笑如花道:“這位長老,我這青罐裡是香米飯,綠瓶裡是炒麪筋,特來此處無他故,因還誓願要齋僧。”悟能聞言,暗笑道:“你這妖怪,且戲耍你玩玩。”當下急抽身,轉身跑回來玄奘身邊,笑道:“師父!吉人自有天報!師父餓了,教師兄去化齋,那猴子不知那裡摘桃兒耍子去了。桃子吃多了,也有些嘈人,又有些下墜。你看那不是個齋僧的來了?”玄奘不信,道:“你這個夯貨胡纏!我們走了這向,好人也不曾遇着一個,齋僧的從何而來!”悟能往後一道:“師父,這不到了?”就見那女子扭動腰肢,一步三搖的來到近前。
玄奘一見這女子走了過來,心下一驚,趕忙起身來,合掌當胸道:“女菩薩,你府上在何處住?是什麼人家?有什麼願心,來此齋僧?”那女子巧笑道:“師父,此山叫做蛇回獸怕的白虎嶺,正西下面是我家。我父母在堂,看經好善,廣齋方上遠近僧人,只因無子,求福作福,生了奴奴,欲扳門第,配嫁他人,又恐老來無倚,只得將奴招了一個女婿,養老送終。”玄奘聞言,畢竟心下善良,道:“女菩薩,你語言差了。我東方有話: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你既有父母在堂,又與你招了女婿,有願心,教你男子還,便也罷,怎麼自家在山行走?又沒個侍兒隨從。這個是不遵婦道了。”那女子笑吟吟,忙陪俏語道:“師父,我丈夫在山北凹裡,帶幾個客子鋤田。這是奴奴煮的午飯,送與那些人吃的。只爲五黃六月,無人使喚,父母又年老,所以親身來送。忽遇三位遠來,卻思父母好善,故將此飯齋僧,如不棄嫌,願表芹獻。”玄奘笑道:“善哉!善哉!我有徒弟摘果子去了,這就回來了。您這齋飯我不敢吃,假如我和尚吃了你飯,你丈夫曉得,罵你,卻不罪坐貧僧也?”那女子見玄奘不肯吃,心下着急,臉上卻又滿面春生道:“師父啊,我父母齋僧,還是小可;我丈夫更是個善人,一生好的是修橋補路,愛老憐貧。但聽見說這飯送與師父吃了,他與我夫妻情上,比尋常更是不同。”玄奘卻是十分執着,任憑她怎麼勸,就是不吃。旁邊卻惱壞了悟能,心道:“師傅不吃,可怎麼好,這就沒什麼好玩的了!”口裡卻埋怨道:“天下和尚也無數,不曾象我這個老和尚罷軟!現成的飯三分兒倒不吃,只等那猴子來,做四分才吃!”他不容分說,一嘴把個罐子拱倒,就要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