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怎麼了?”
朱標擡起頭,詢問正在發怒的朱元璋,老朱將東西交給朱標,猶自抱怨:
“張異那小子明明肯說點什麼重要的事,他給打斷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張異的身份。
徐達這傢伙,還是太過注重分寸了……”
朱元璋最滿意徐達的一點,就是他的分寸感。
身爲軍方第一人,也曾經當過宰相,徐達和其他人不同。
李善長成爲宰相之後,因爲權勢的腐蝕,逐漸變成老朱看不懂的樣子。
楊憲、汪廣洋,都曾經讓自己非常失望。
但唯有徐達,明明是他的發小,勞苦功高,但本人對於君臣之別,一直非常注意。
老朱有時候抱怨他不夠親近,但心裡對他的分寸感是認可的。
可今天這件事,他卻真心覺得徐達太過小心。
朱標接過錦衣衛的密奏看了一眼,笑了……
張家弟弟話說一半不說了,也難怪老朱發火。
“父皇可是覺得,張家弟弟說的事,正切中核心?”
朱元璋無聲點頭,張異乃是窺見未來之人,他對自己執行政策的走向,最爲了解。
老朱對文臣的戒備,張異最爲了解。
文武平衡,甚至以武勳集團壓制文官,這也是老朱故意爲之。
朱元璋特意保證的平衡,卻不被張異看好,理由十分簡單……
“張異說到宗室之亂的時候,朕也該明白這個道理,只是……”
朱元璋也深知,自己並沒有太好的選擇。
而另外一件事,也是老朱最爲在意的事,就是科舉的效果。
他對於洪武三年的那場科舉本來充滿期待,但選拔上來的人才,確實不盡如人意。
只是張異那句天子門生,似乎也提醒了他,科舉另外一層意義。
門生,門生……
老朱擡頭:
“來人,讓秦王過來!”
“父皇,你是想……?”
朱標隱約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沒錯,老二也長大了,也該讓他知道一些事,去做一些事了!”
……
“父皇,您找兒臣?”
朱樉回宮之後,練身上的甲冑都沒來及換,馬上就來到御書房。
見朱標也在,他低下頭,道:
“大哥也在,見過太子殿下!”
“行了,自家人不用如此,今日讓你來,是想讓你知道一些秘密,也有任務交給你……”
朱元璋的表情嚴肅,朱樉意識到,這件事很大。
朱樉並沒有驚慌,反而是竊喜,父皇越是這樣,說明越是重用他。
“你將今日張異所言,都給朕複述一遍!”
朱樉不疑有他,將張異說過的話,一一複述。
朱元璋低頭傾聽,時不時提出自己的疑問。
一刻鐘後,朱元璋才停下來,問:
“你對這些話,有何看法?”
朱樉一時語塞,想了一下,他回答:
“父皇,兒臣不知……”
他本以爲朱元璋會批評自己,但老朱卻對她說道:
“既然不知道,那你去找那道士,聊清楚!”
朱樉聞言,問:
“父皇,您既然想知道答案,問什麼不召見他入宮?”
“因爲,本宮和父皇暫時還不能和張異相認!”
朱標接過朱樉的話,替朱元璋回答了問題,朱樉懵了。
什麼叫做相認?
“大哥,您也見過張異?不對……”
朱樉回憶起自己和張異交往的過程中,有兩個名字時不時會出現,黃……
“黃家哥哥,大哥,您是張異口中的黃家哥哥?”
朱樉指着朱標,驚駭大叫。
朱標笑而不語,微微點頭。
他不敢相信,轉頭望向老朱,老朱也一副玩味的模樣。,
朱樉:……
孃的,這些年種種不合理的地方,在此刻終於得到解釋。
三年前,父皇和大哥經常微服出宮,而這三年卻再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再想起三年前那場鋪所迷離的刺殺,朱樉有點像罵娘。
老爹,大哥,你們可真會藏呀!
“其實這件事,應該從洪武元年說起……那年張真人入京……”
朱標明白朱元璋將朱樉叫過來,肯定是要找老二接近張異,在自己和父皇不能輕易出宮的情況下。
朱樉是最好的,接近張異的人選。
也許張異會因爲朱樉的身份,隱瞞一些事,比如日常吐槽皇帝……
但能有人接近張異,總比沒人好。
朱樉混混沌沌地,聽完了皇帝和朱標與龍虎山交往的過程,瞬間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所以這些年,父皇背後的高人,其實就是張異?
他一個人,影響了大明王朝歷史的走向。
從南北榜,到科舉改革,到玄武軍的建立,到美洲之行……
再到三年前那場刺殺……
這大明每一個重要的轉折點的背後,都有一個小小的身影。
他也明白了,爲什麼張異維大明做了這麼多,皇帝始終沒有召見那位真人?
不是皇帝不想見,而是不能見。
“你現在明白了?”
朱標說了一個時辰,纔將三年的故事說完。
朱樉聞言點頭。
“父皇遇刺之後,考慮到現實情況,我們已經不能輕易出宮,所以有些事,父皇希望二弟你能接過去。
這科舉和軍隊的改革問題,二弟你可以去試探性詢問一下,看張異能不能給你一個答案?”
“可是大哥,你說他很小心……”
朱樉聞言,有些猶豫。張異也算是他朋友,知道張異的本事,他更加信任他。
但朱標也說過,比起人前顯聖,張異似乎更喜歡在背後默默改變這個世界。
“現在的他,心態不一樣,他想完成父親的願望,拿回龍虎山的天師位!”
朱元璋回答了朱樉的問題,他對張異最近的表現瞭如指掌。
“這小子要不是有這個目的,恐怕他都不會下山!”
想起張異入宮吃癟的模樣,父子三人不由笑起來。
“那兒臣就爲父皇,給我大明探路!”
朱樉說完,自顧笑起來:
“張異很喜歡說一句話,叫摸着石頭過河,這次,咱們大明就摸着他的屁股過河去……”
有了父皇和朱標的背書,朱樉對張異給自己指點的未來,更有信心。
朱元璋見他答應下來,也鬆了一口氣:
“老二,你辦好這件事,父皇自會好好賞你,不過你要記得,張異此人關乎國本,關於他的事,你不可對外人說!
就算是老三,老四他們,你也不能說!”
“兒臣遵旨!”
朱樉跪在地上,重重磕頭。
然後,他領着聖旨出宮去了。
……
阿嚏! 張異打了一個寒顫。
“張異,你這是病了?”
孔訥關心詢問,張異擺擺手。
孔府,在當年孔克堅經常曬太陽的小院落,二人對視而坐。
不知不覺,時間也過去五年,孔訥終於而言要離開京城。
張異見過鄧仲修之後,就匆忙來給孔訥送行。
“孔兄已經收拾好了?”
“嗯,該收拾的東西都收拾好了,該道別的人的人也都見過!
要不是你被皇帝關了禁閉,我本該幾天前就走!
只是一想到此去,不止何日才能回來,就乾脆等一等你!”
張異聞言,和孔訥對視一笑。
兩位世家子,也經歷過許多事情,孔訥和張異早就擁有牢不可破的交情。
“孔兄這次回去,就準備遠遊了嗎?”
“對,我想看看這北地的河山,也想學習張真人一般,去收一收我孔家失去的人心!”
曲阜孔家,因爲降金和降蒙古人,在名聲這塊確實算不上好。
孔訥在京城這些年,一直沒有忘記漢奸這兩個字。
只是,先輩做了什麼,他這個後輩無法改變。
但如果自己有機會成爲衍聖公,孔訥想要做點事。
他也明白身爲衍聖公,伺候着宮裡那位皇帝。
孔家人最好什麼事情都不用做,安心當個吉祥物就好。
這也是他在京城的許多年,陷入迷茫的原因。
可是看着龍虎山經營得風生水起,孔訥似乎也明白了自己未來的路該如何走。
不入朝堂,孔家依然能尋到它應有的存在感。
“那我就祝孔兄,前程似錦!”
張異以茶代酒,給孔訥送行。
孔訥擺擺手,笑道:
“你可別急着給我辭行,今晚沈萬三和陳珂爲我踐行,我推辭不過,就讓我走之前,再給你擡轎子!”
孔訥說完,將一串鑰匙交給張異,張異楞了一下。
“我走後,孔府的人都遣散了,就留下一個看家的老僕人偶爾請人過來打掃!
我交代過他了,以後你可以隨意出入此地,給你的身份背書!”
孔訥朝着張異眨眨眼,他楞了一下,旋即呵呵笑起來。
不愧是多年的好友,他臨走之前,還不忘給自己加強一下自己的身份。
張異聞言,點頭。
將鑰匙收起來。
“那就多謝孔兄了!”
雖然他已經買了自己的宅子,孔府他大概率也不會過來!
孔訥的好意,張異受了。
“說起來,你關禁閉這一個月,陳珂找你很急,不過我知道的你的情況,隨後將他推掉了……
此人於我有恩,人也算義氣,但商人圖利,你與他交往記得小心!”
即將離開,孔訥顯得有些囉嗦,但張異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關心。
所謂知己難尋,兩個世家子在京城爲質的日子裡,孔訥確實將自己當成真心朋友。
“算了,你這人,別人不吭你就不錯了!”
說了一會,孔訥大概覺察到,自己太過囉嗦,自嘲起來。
二人哈哈大笑。
“那今日,小的就隨少爺赴宴去!”
“去你的!”
孔訥見張異搞怪,罵了他一句。
不過二人出門的時候,張異主動坐上駕車的位置,真就要給孔訥趕車。
孔訥拗不過他,搖頭一笑。
車馬穿街過市,往醉仙樓去……
醉仙樓,陳珂見到張異的時候,差點淚流滿面,這小子終於出現了。
這一個月他的日子可不好過。
尤其是上邊逼得緊,尤其需要裡邊的消息。
可是他們的人不管如何,都無法靠近清心觀方圓一里地,更不用說去探查清心觀內的情況。
外邊關於張真人和觀音奴的故事越傳越離譜,都已經進化到觀音奴都有身孕了。
陳珂急需做出一點成績,應付過去。
張異和孔訥,就是他唯一的酒星。
“孔公子!”
沈萬三和陳珂一起來,先給孔訥行禮。
“張兄弟,你最近是去哪了,上次說好給我們打探消息,你可是放了我一個月的鴿子!”
陳珂上來就興師問罪,不過語氣並不怪罪。
張異訕笑,他也沒想到自己去求見朱元璋,卻落個私德有虧的名聲。
“陳掌櫃見諒,我家公子讓我去辦點事!”
張異只能將皮球踢到孔訥身上。
孔訥替張異打圓場:
“陳掌櫃,我走了以後,他就幫孔家在京城打理產業,你們以後有的是時間合作,何必急於一時!”
陳珂聞言,趕緊賠笑:
“是是是,是我太心急了!
走,咱們進去坐着聊!”
幾人落座,依然是陳滿在外邊看門。
陳珂和沈萬三給孔訥送行,分別送出禮物,只是孔訥推回去,堅決不收。
二人才逐漸將話題聊到別的地方去。
陳珂早就忍不住,故意將話題往生意上引。
張異聞言,呵呵笑:
“我家少爺倒是帶我去拜見小真人一面,小真人給面,答應了下來了!”
沈萬三聞言,登時鬆了一口氣。
他和陳珂可是在玻璃鏡子上吃了不少好處。
玻璃鏡的好處並非利潤本身,這玩意雖然利潤大,可也不到讓沈萬三眼紅的程度。
玻璃鏡帶來的效果,是他可以搭貨,讓自己能賣出更多的東西。
簡而言之,這玩意最好的效果是用來投石問路,當敲門磚。
至於跟洋人做生意,那是另一回事。
“答應就好,答應就好,小兄弟你立大功了,你放心,我跟老沈絕對不會虧待你……”
陳珂站起來,趕緊給張異敬酒。
張異也起身,跟着他們喝了一口。
“都是小真人賞飯吃!”
“說起小真人,最近他可是非常有名……”
陳珂見火候差不多了,開始將話題往張異身上引導。
沈萬三秒懂,二人露出只有男人才懂的笑容。
“說起來確實,關於龍虎山真人降服蒙古郡主的小話本,老夫都看過三本,那內容,嘖嘖……”
兩個老男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張異頭大。
孃的,謠言,這絕對是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