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老實說,司徒遠乍一聽到安樂這番話時,整個人還是懵的。
他本來正打算高高興興去撈一筆功勞呢,卻突然被如此勸阻,難免有些詫異。
不過,司徒遠自身天賦不行、實力也不算強,可在抱大腿上這塊領域,他是專業的!
幾乎沒有猶豫,更沒有去驗證這些話的真實性,司徒遠直接說道:“既然呂兄都這麼說了,這次叛亂,我不去也罷。”
他對自己的眼光一向很有自信。
呂彬這麼短時間內便晉升至第五境,也足以證明司徒遠沒有看錯人,所以選擇相信對方。
聞言,安樂輕輕點頭:“你不會爲這個決定後悔的。”
看在這段時間建立的情誼份上,他纔會向司徒遠出言提醒。
若是司徒遠執迷不悟,安樂自然不會再勸。
“呂兄稍等,我和他們說明一下。”
很快,司徒遠回到人羣中,和其他人說了兩句,打算退出此次行動。
“司徒遠,你確定?這白撿的功勞都不要?”
和他私交頗好的一名武者十分驚訝。
畢竟,這次一同去平叛的隊伍還是司徒遠一手張羅起來的,沒想到他卻提前退出了。
司徒遠堅定點頭:“我確定。”
這時,一旁的孟野出聲諷刺道:“呵呵,司徒百戶,真不知道那呂彬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對他這麼言聽計從。”
“我看,多半是呂彬自己膽小,不敢參戰,又不想讓你賺這份功勞,才和你說了些鬼話吧?”
在不直接面對安樂時,孟野顯然就沒那麼害怕了,智商也迴歸了正常人的範疇,像是突然變得聰明瞭起來。
他這話,其實是赤裸裸的陽謀,就是在挑撥安樂和司徒遠間的關係,同時將“膽小”的標籤掛在安樂身上。
要放在司徒遠得知安樂已經成爲第五境之前,他或許還有可能被這些話給影響。
但現在……
司徒遠古怪的看了一眼孟野,就像是在看一個傻子,而後對幾個好友解釋道。
“不,我做出這個決定與呂兄無關,只是突然有一些要緊事要處理,實在脫不開身。”
衆多武者半信半疑。
呂彬過來和司徒遠說了兩句話,他就放棄了去撈戰功的打算,要說這當中沒有聯繫,有誰會信呢?
但既然司徒遠明面上給出了這個解釋,他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鎮靈塔的高處。
李關山也看到了下方的情況,不由得微微皺起眉頭。
在他身後,傳出一聲略帶諷刺的評價。
“這位玉面書生的心性,似乎和你原先想得相差甚遠啊……連這點膽氣都沒有嗎?”
說話者正是宮夜,她居高臨下的俯瞰下方的安樂,毫不掩飾眼神中的輕蔑。
上次她親自出面邀請,卻被李關山截胡的仇,宮夜可還記着呢!
…
因此,她對呂彬自然沒什麼好臉色,還想借此嘲諷一下李關山。
李關山沉默不語,心底也有幾分失望。
一個武者天賦再高,氣血再強,若是與人拼命的勇氣都沒有,成就肯定極爲有限。
況且,這鎮壓叛亂本身又沒什麼風險,乃是萬無一失的好差事,呂彬還如此謹慎,實在是有點……
關鍵他自己畏手畏腳也就算了,還帶着司徒遠一起。
李關山嘆了口氣,說道:“或許,他是有其他的理由呢?”
“嗯?”
這時,宮夜看向下方的眼神微微一變:“裴千戶下去了,他是想……”
人羣中。
裴尊徑直向安樂走去,武者們立刻恭敬的向兩邊分來,讓出一條道路。
在見識過上次仙人洞府中的天煞水劫後,衆人更加清晰的認識到了裴千戶的實力,態度自然愈發恭敬。
“呂百戶。”
裴尊板着張臉,目光嚴厲,用的稱呼略帶疏遠,更是用了命令般的語氣:“你和我來演武場一趟。”
說罷,便朝着鎮靈塔的高處走去。
安樂猶豫了下,還是跟了上去。
“去演武場?裴大人想做什麼?”
武者們十分驚奇,不明白裴尊的用意,但看他的表情,似乎不是什麼好事啊?
孟野冷笑說道:“裴大人恐怕是看這個膽小鬼不順眼,想要略施懲戒吧?”
他的眼中滿是快意,自己打不過呂彬沒關係,有的是人能教訓他。
裴尊大人一出手,呂彬又怎麼可能是對手?
想到這裡,孟野加快腳步,他已經迫不及待見到那場面了。
“我聽說裴大人之前和呂彬關係不錯,可這……”
“有意思!裴千戶要出手了嗎?這可不能錯過!”
其他武者雖和呂彬沒有仇怨,但確實有些看不上他剛纔的表現,加之想湊熱鬧的想法,不少人都跟了上去。
司徒遠大概猜到了裴尊的用意,可他對安樂更有信心,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一次,裴大人恐怕要大吃一驚了……”
******
沒過多久。
安樂便跟隨裴尊到了鎮靈司的演武場。
這時場中本有幾名低境武者在切磋,驟然看到裴尊以及他身後的一大批人,很是驚訝,默默停下手問道。
“裴大人,是有什麼緊急情況嗎?”
裴尊擺擺手:“沒事,只是暫時借用一下這場地而已。”
等到演武場的擂臺空出來後,裴尊轉過身,看向不遠處的安樂,認真開口。
“你加入鎮靈司也有段時間了,不妨讓我來考校一二,看看你有沒有進步。”
“無需收手,拿出你全部的手段和本事,只要讓我移動一步,就算你合格了。”
旁邊的武者竊竊私語道。
“這不是鬼麪人那天說的話嗎?”
“都說裴大人也被鬼麪人的武力折服了,對他心悅誠服、十分崇拜,現在看來,還真是如此!”
…
“嘖嘖……連人家的作風都學來了。”
裴尊的目光澹澹掃過說話者,那兩人立刻就像是個小雞崽一樣閉上了嘴,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不遠處,宮夜和李關山也走到了觀戰的席位。
目睹先前的情形,宮夜摸了摸下巴,意外說道:“裴尊對呂彬居然這麼重視?對他還真好。”
“不對,這小子不是你手下的百戶嗎?什麼時候和裴尊扯上聯繫了?”
李關山搖搖頭,甕聲甕氣道:“我不知道。”
“由他出手敲打一番,也好。”
兩人都是聰明人,輕易看出了裴尊的用意。
裴尊自然不是想平白無故打安樂一頓,以他的身份,主動約戰一個百戶,本來就已是跌份了,真想教訓安樂,哪裡需要用這麼粗暴的方式?
裴尊是想把呂彬給打醒!
他以爲,呂彬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心高氣傲、恃才傲物,還沒有武者必備的血性。
而他親自出手,才能令呂彬感受到第四和第五境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從而清醒過來,重新發憤圖強。
裴尊這種做法,實在稱得上用心良苦,也代表他真正把呂彬當做後輩來看待。
可問題是……
安樂已經第五境了啊!
這時,裴尊再次嚴肅的看向安樂:“呂彬,你還不動手?”
安樂表情古怪,自己要是毫無保留的出手了,怕是能把他一拳打死。
安樂環顧了一圈四周的武者,問道:“裴大人,真要在這裡打嗎?”
看在裴尊出於善意的份上,他還不打算讓對方太過難堪、下不來臺。
換個私密些的地方,隨手展示一下第五境的實力,裴尊肯定就會理解自己。
“不,就在這裡打。”
裴尊的態度卻很堅決,有些事,當衆和私底下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只有徹底把呂彬打服了,在衆目睽睽下感受到失敗的屈辱,才能讓他清醒過來。
見狀,安樂知道今天不得不出手了,於是輕輕嘆了口氣:“這可是你自找的。”
“我只會出一拳……”
“裴大人,接好了!”
不等衆多武者爲他這番話感到荒誕,更讓他們覺得荒誕的事情在眼前發生了——
隨着沉悶到極點的心跳聲,如同鯨吸長吞般的呼吸。
安樂周身的空氣中,燃起了實質的暗紅色火焰。
筋肉膨脹、氣血狂涌。
身形在高溫的空氣中扭曲。
熾熱的、詭異的火光纏繞上了他的臂膀,如同瑰麗美豔的紋身,卻充斥着極度的危險,將玉面書生那張溫文儒雅的臉龐映襯得格外詭異邪魅。
但那些火焰不是從他身體冒出來的,而是憑空在空氣中點燃,其中的區別,任何一個三境以上的武者都能看出來。
他們瞬間就明白這代表着什麼。
宮夜的美目瞪得渾圓,櫻脣一時間都無法合攏:“第五境……”
…
“這怎麼可能?”
旁觀的武者們無一不陷入震撼,眼神呆滯。
開什麼玩笑?
呂彬成了第五境!?
他怎麼就成了第五境?
這種血色火焰的點燃,令裴尊都爲之一愣,表情驟然變化,露出些許不敢置信。
但就是這一愣神的工夫,安樂流星似的大拳,就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
轟!
血色的赤炎勐地撞上了一層幽藍色的場域。
這正是裴尊的陽炎域,潮溼的氣息立即擴散開來。
兩種截然不同的陽炎域碰撞剎那,便發出尖嘯般的摩擦聲,幾乎要刺穿衆人的耳膜。
大量白色的蒸汽升騰而起,鎮靈塔的地面劇烈震動,像是要坍塌了一般。
層層氣浪從兩人碰撞處翻卷擴散,震得實力稍弱的武者站立不穩。
卡察——
白氣之中,兇勐澎湃的巨力落在幽藍場域上,傳出碎裂的聲音。
暗紅火焰具備恐怖的侵略性,凡是被它舔舐的場域,都像是融化的黃油,被輕易破開,在這過程中,似乎還汲取了某些物質。
在裴尊身前,那枚白淨的拳頭就這樣帶着一往無前的勢頭,不斷在他眼中放大、再放大。
“這力量……怎會如此恐怖?”
和旁觀者不同,親身面對安樂攻勢的裴尊,才更能深刻的體會到對方那具身軀中蘊含的爆炸般的力量。
壓根就不像是一個剛突破的第五境,而是在這境界浸淫了數年一樣。
那種被壓制的感覺,甚至有點像……面對鬼麪人時的感受。
還有那種猩紅色的陽炎域,只在接觸的瞬間,就給裴尊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十分不詳,可能還有詭異的特性沒有施展出來。
“如果這一拳打中了,我會被打飛出去。”
裴尊心中不由得產生了這個念頭,嘴角露出苦笑。
他是真沒看出安樂已經突破了第五境,否則又怎會擺出那種態度來?
現在倒好,若是真被安樂一拳打飛出去,他這些年的名聲,都要全部給對方做了嫁衣。
裴尊倒不是特別後悔:“成就了呂彬的威名,也還行吧。”
“希望他能知恩圖報一些。”
就在裴尊做好了心理準備後,那枚白玉鑄成的拳頭,赫然停在了他的面門之前不到五公分的地方。
罡風拂面,卻沒有多少殺傷力。
“裴大人,請向後退兩步。”
安樂逼音成線,落入裴尊耳中。
聞言,裴尊立刻會意,接連後退三四步。
他心中愈發驚訝:“呂彬對力量的掌控力,居然也如此精湛?”
力量大和力量控制得好是兩碼事。
哪怕是高境武者,也偶爾會有收不住手的時候。
可方纔,從誇張的拳勢到停頓在半空中的變化,連半秒鐘都沒到,足以可見安樂對肉身的掌控力,已然妙到巔峰。
******
等到蒸汽散去後,衆人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
裴尊牢牢接住了安樂的拳頭,但身形後退了數步,兩種場域漸漸消散,好似兩尊凋塑僵持在原地,看上去不相上下、不分勝負。
安樂率先收拳說道:“承讓了!”
“我出拳突然,佔了偷襲的便宜,若再來一次,結果猶未可知。”
裴尊看出安樂願意收手,是給足了他面子,這會兒要是還不知道借坡下驢,那就是傻的。
他感慨說道:“輸了就是輸了,沒什麼好說的。”
“沒想到呂小友……竟然已經第五境了。”
裴尊真感覺有些離譜,之前呂彬剛加入鎮靈司的時候,還只是第四境出頭,這纔過去多久,就第五境了?
而且就剛纔露的幾手來看,單論實力,呂彬已經是和他平起平坐的強人了。
其實,聰明人都能看出,交手的真相可能並非他們展現出的那樣。
但既然是聰明人,爲什麼要說穿這點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就在這時,人羣裡忽然響起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孟野雙目通紅,好似個被逼入絕境的賭徒,梗着脖子說道。
“你……你一定是施展了什麼妖法,才展現出第五境的陽炎域,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
孟野還想再說些什麼,但都不用安樂自己示意,周圍的武者就捂住了他的嘴,把他往後拽去。
他們這是在救孟野的命!
第四境和第五境的地位差距,可是截然不同,安樂只需一句話,就能讓孟野死無葬身之地。
很快,就沒人在意那個被拖走的小丑了。
衆人紛紛圍住安樂,說着好聽的話,盡力拉攏關係。
至於安樂之前的做法,再也沒有人敢說什麼不是,第五境的高手那麼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知道這原因只會是他們的問題,而不是安樂的問題。
可以預想的是,在今天之後,玉面書生呂彬這個大名,註定成爲青州鎮靈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存在。
望着衆星捧月的安樂,宮夜張了張嘴,最後瞪了眼一旁的李關山。
“你還真是招了個好屬下!”
“我承認,是我又看走眼了。”
她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提醒道:“還愣着幹什麼?趕緊帶我去恭喜兩句啊!”
“這樣一個前途無量的武者,現在不打好關係,更待何時?”
李關山盯着安樂的方向,久久沒有回神。
他不單單是爲了安樂突破到第五境而驚訝,更是因爲……他有點想摸一摸那具肉身。
可在之前,讓李關山生出這個念頭的,僅有鬼麪人一人而已!
“應該……是我的錯覺吧?”
******
沒過多久。
大多數武者就此散去,他們畢竟還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
大部分人去撈戰功的想法,可不會因爲這件事打消。
清淨下來後,裴尊想起自己先前的想法和說的那番話,老臉忍不住一紅,重重拍了拍安樂的肩膀。
“你啊,還真是給了我一個大驚喜。”
安樂澹澹笑道:“只是運氣好,僥倖突破了。”
“哼,突破五境哪有僥倖一說?”
裴尊也是過來人,可不會信了這種話,繼續說道:“這種事,怎麼不提前和我說一聲?”
安樂很無辜:“大人你也沒問啊。”
“哦,難道你原先不打算……”
裴尊迅速醒悟,露出歉然的神色:“倒是我好心辦了壞事。”
安樂其實並沒有很在意。
既然藏不住了,那索性就不藏。
他本來想把自己突破五境的消息再壓一壓,但現在情況有變,提前展現出來,也算先做了點鋪墊。
“怪不得你看不上平叛的那點戰功,眼下你剛剛突破,確實應該先好好打磨一下,穩固境界。”
不用安樂解釋,裴尊自己就腦補出了他的用意。
安樂想了想,看在對方一直抱有善意的份上,稍微提了個醒:“我認爲,這次叛亂或許不太簡單。”
人在神詭,肉身無限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