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裕德看着臉蛋有些髒兮兮一臉茫然的小娘子,實在是沒憋住,嘴角翹起,眼睛還眯了眯。
直到高伯輕咳一聲,道:“秋濃,快去把十五小姐扶出來。”徐其容和華裕德這纔回過神來。
徐其容臉一紅,瞪了高伯一眼,不明白爲什麼會出這樣子的烏龍。不過,看到秋濃和採榴,徐其容還是很高興的。附在秋濃耳邊小聲問道:“這人是誰?”
然後不等秋濃回答,又有些恍然大悟,這熟悉的藥香味,以及身形,可不就是杏林醫館外面和元宵節時遇到的那男子麼!七年前在揚州,徐其容是見過華裕德的,就是後來回到西京城,也還有過幾面之緣,可這麼多年沒見面,如今的華裕德比起當初更是少了一分神采飛揚,就算是覺得眼前這人五官有些眼熟,卻愣是沒有想起這人便是華裕德來。
之前元宵節在河邊,三爺揭開自己臉上的面具,揭了一半,便有人匆匆忙忙的來尋他了。當時徐其容還疑心他就是華惟靖的三叔華裕德。然而此時真正看到三爺的臉了,徐其容反而不往這上面疑心了。
對着華裕德福了福,徐其容強壓住心裡的慌亂,一本正經道:“小女子給三爺請安,不知三爺前來是……”
她雖然不知道三爺的身份,可卻知道,他是宮裡的人的。徐家上下以謀反罪下獄,三爺這位宮裡人現在出現在她這個罪女面前,不可能是沒有深意的。
華裕德深深的看了一眼已經平復過來的徐其容,似乎是沒想到她這麼聰慧,便直接點了點頭,道:“裕王府一脈沒有人敢招惹,你和你的丫鬟這幾天就安心待在高管事這宅子裡,千萬不要出門。”
然後轉頭看向高伯:“大理寺那邊,你就不要去了。”
不去怎麼能放心!
高伯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這話,他還想着,既然十五小姐尋到了。他怎麼着也得把十五小姐喬裝打扮一下,帶進去給十一老爺看一看,十一老爺纔會放心。
可華裕德說完那句話又扭頭不看他了,直接說起別的話來。讓高伯這句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難免有些氣悶。
華裕德對徐其容道:“有些事情,本來不應該由你這樣的小娘子來操心,可事出從權,少不得要說給你聽一聽了。這次徐家出這麼大的事情。皆是因爲徐亭進與段旭、樑文璟這些前朝遺臣勾結,意圖謀反。”
徐其容忍不住問道:“他們已經開始造反了嗎?”
華裕德意味深長的看了徐其容一眼,然後道:“你以爲聖上就那麼放心那些個前朝遺臣?只是聖上這江山是從自己姑父手裡得來的,種種制衡手段,帝王之術,不是我們這些人能說的。”
話並沒有說得多透徹,徐其容卻是已經明白了。樑文璟、段旭這些前朝遺臣,身邊應該都是有陳乾帝的眼線的,陳乾帝應該從來都沒有對他們放心過,所以他們跟徐亭進籌謀造反。這還沒有開始行動呢,就被人家一鍋端了。
可是,既然陳乾帝在樑文璟、段旭身邊放了眼線,上輩子是怎麼回事?上輩子她家爹爹和段、樑二人造反造得如火如荼,陳乾帝好像也沒怎麼管啊!
把狐疑壓在心底,徐其容繼續聽華裕德講。
華裕德嘆了口氣:“聖上對徐家素來仁慈。”說完這句話,華裕德又看了徐其容一眼,這讓徐其容心裡感到十分古怪,這陳乾帝對徐家豈止是仁慈!
華惟靖又道:“不過聖上畢竟是君王,沒有哪個君王願意放過籌謀自己身下龍椅的人。這次出了這個事情。聖上生氣得很,只怕徐家這次,危險了。流放之罪,怕是少不了了。”
徐其容瞪大了眼睛。秋濃和採榴一臉擔憂的看着自家姑娘,只有高伯皺着眉反駁:“可是万俟街、如意巷、狀元巷徐家都是查而未抄。”
華惟靖點頭:“所以我也看不明白聖上是個什麼意思了。”
徐其容卻是琢磨着上輩子和這輩子的不同,心裡產生了一個很奇異的想法,只遲疑了一瞬,便開口問道:“若是……徐亭進並不是徐家人呢?”
華惟靖皺了皺眉:“我見過徐亭進,跟徐家幾兄弟面貌上。都很相似,若說不是徐家人,怕是沒有人會信的。”
徐其容抿了抿嘴,雖然說家醜不可外揚,可現在是救爹爹、祖母以及徐家祖家的人唯一的一條生路了,當下便不再猶豫,把當初那出荒唐的祠堂大戲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這事情在場的除了徐其容,也就只有秋濃清楚,就是高伯,也只知道個大概,並不清楚其中內情。此時聽了都有些目瞪口呆。
華裕德臉色變幻了幾瞬,看向徐其容的眼神就隱隱帶了一絲同情了,過了半響,華裕德才道:“徐亭進未必不是徐家的人,只是不是徐謹言和平泰公主的血脈而已。不過這已經夠了,說不定這就是你們的一條生路。”
華裕德說的是你們,而不是徐家。
徐其容一聽就明瞭了,只怕在華裕德心裡,也是有些相信陳乾帝和平泰公主的那些謠言的。恐怕所有人都會覺得,陳乾帝到如今還沒有抄了徐家,都是因爲平泰公主。
然而,徐其容這個時候沒法計較這個,聽到華裕德說這說不定是一條生路,就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還有一條生路可以走。
華裕德叮囑道:“這些日子你們不要隨便走動,這件事情我會想辦法捅到聖上面前,到時候會怎樣,只在聖上的一念之間了。”
徐其容抿了抿嘴,襝衽福了福,對華裕德道:“三爺,此事就麻煩你了。”
華裕德擺擺手。然後道:“既然如此,我便先離去了。”竟是連茶水都不進去喝一口就要走了。
那進門後一直沉默寡言穿着短打的漢子忙跟上三爺的腳步。
徐其容跟在後面道:“三爺大恩,其容銘記在心,日後若是有需要其容效勞的地方,其容米分身碎骨也要替三爺辦到。只是,姐姐是姐姐,我是我,還望三爺日後不要太過爲難其容。”
徐其容不信一個只見過兩面的人會這麼無私的幫徐家,如今徐家唯一的優勢就是跟杜家的姻親關係了。三爺既然是宮內的人,說不定就是什麼王、侯,或者別的國家的質子之類的,剛剛聽他的話,又看得出他在陳乾帝面前是說得上話的……三爺幫了徐家,徐其容願意做任何事情報答他。可他害怕的是,三爺做這些,是爲了杜家,以及跟杜家有關係的管家和裕王府。
所以縱然感激,徐其容還是忍不住小人之心了一把。讓她做什麼都可以,可她不能毀了姐姐的好日子。
華裕德扭頭奇怪的看了徐其容一眼,然後哂然一笑:“你一個小娘子,我難不成還挾恩求報?再說,你一個小娘子,能爲我做什麼?”
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明顯是沒有把徐其容話當真的。徐其容一噎,沉默了一瞬,等那穿着短打的漢子上前一步取門栓了,徐其容才遲疑着問了一句:“平白無故,你爲什麼幫我?”
等徐其容問完,華裕德已經一腳跨出了大門,正當徐其容以爲是自己的聲音太小人家沒有聽清的時候,卻見華裕德腳下一頓,轉過身來,對徐其容道:“當年,我也希望有人幫我一把。你遇到了我,你運氣比我好。”
說完也不等徐其容反應,轉身便出了門,穿着短打的那漢子還非常貼心的幫徐其容把大門給拉上了。
徐其容看着大門慢慢的闔上,想着三爺剛剛說的那話,又想起元宵節的時候,在河邊秋濃撿到的那盞白色的河燈裡面的許願條上面的字,想起在河邊三爺對她說的話,一陣心酸。
眼裡有些不忍和憐惜,也不知道他當初遭遇了什麼,不知道他當初經歷了怎樣的絕望,不知道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這樣的。
正在這時,高伯忽然走上前來,壓低了聲音,對徐其容道:“十五小姐,有件事,小的想問你一問,那華裕德……幾年前小姐讓我查他的時候,還頗爲忌憚的樣子,如今怎麼走得這麼近了?他說……跟小姐有幾面之緣。”
徐其容瞪大了眼睛,頗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高伯:“他……他是華裕德?”
高伯點點頭。
徐其容尤有些不相信:“他是幾年前假死後入宮的華裕德?”
高伯這才知道自家小姐還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呢,當下除了點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徐其容有些懵:“可我之前明明看到他有鬍渣啊,哪有太監長鬍渣的啊!”
這話一出來,徐其容就被自己嚇了一跳,難不成,上輩子的華裕德,也是一個假太監?心底咯噔了一下,徐其容沉聲叮囑高伯、秋濃和採榴:“這件事,不可外傳,任何人都不能說,包括姐姐。”
倒不是她想瞞着徐其錦,只是,一個假太監在後宮之中游弋,在陳乾帝面前還頗說得上話,裡面的彎彎繞繞,可都是能要人命的彎彎繞繞。有些事情,並不是知道得越多越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