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伯拔高了聲音,道:“四老爺把四房家產變賣了,可都分給二小姐和五小姐了,五小姐爲何還要懷疑四老爺?”
是啊!
徐其容之前是急糊塗了,現在高伯這麼一提醒,才恍然,五十幾萬兩白銀不是小數目了,若是要造反,這筆錢能起很大的作用。徐四老爺既然能眼都不眨一下就把這五十幾萬兩銀票分給她和姐姐,就斷不可能爲了造反的銀錢而想法子把姐姐嫁到杜府去。
其實徐其容也不是懷疑徐四老爺,只是覺得,以徐四老爺這種性子,前世造反只怕又諸多的身不由己。她擔心的是,徐四老爺現在已經身不由己了。
然而仔細想想,若是徐四老爺現在已經身不由己了,也不會把家產變賣了把銀票分給她們姐妹了。
徐四老爺畢竟是高伯之前的主子,徐其容這麼懷疑自己爹爹,自然是高伯不願意看到的,當下就苦口婆心勸道:“四老爺雖然有時做事不大周全,可心裡卻是疼極了五小姐和二小姐的,二小姐也該體諒體諒四老爺。”
徐其容忙道:“並不是懷疑爹爹,只是擔心爹爹在外面遇到了什麼事情,或者是得罪了什麼人,因此拿姐姐這件事瀉火呢!”
高伯有些兇狠的眼神這才收斂了,想了想,道:“有些話,小的知道自己不當說,可還是想說給五小姐聽一聽,五小姐也琢磨琢磨是不是這個理。”
徐其容望向高伯。
高伯道:“四老爺的性子最是和軟不過,就是在府外遇到乞討的乞丐胡攪蠻纏,他也不曾跟對方生過什麼氣。再加上四老爺對朋友向來大方,這些年也落了個仗義疏財的名聲。因此,四老爺在外面並沒有什麼仇人的。要我說,非說四老爺得罪了什麼人,四老爺也只得罪了徐家人。”
“是哪個徐家……”徐其容慢慢的把後面的話咽回去了。還能是哪個徐家!爹爹違背大房和二老太爺、郭老太太那邊的意思,把自己名下的鋪子田莊都變賣了把銀票分給了兩個女兒,可不就是得罪了她們麼!
只是,徐其容皺了皺眉。畢竟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着筋,上一世爹爹身世被抖落出來,從族譜除了名。郭老太太等人擔心她本來就不受爹爹待見,要是跟着一起離開徐家只怕日子難過,就主動提出來把她留在徐家,依然當做是徐家的孫女。
當初能爲自己着想,現在又怎麼會因爲一點點銀錢如此害姐姐?
徐其容心裡一跳。立馬有了一個猜測,如果這背後的人真的是徐家人,若不是爲了爹爹分家產的事情,只怕就是因爲爹爹的身世了。
難道徐家有人這個時候就知道了爹爹並不是徐家兒郎這件事?
徐其容一口銀牙把下嘴脣咬得死緊。
高伯擔憂道:“五小姐?五小姐?五小姐!未必就是徐家人了,您不必如此逼自己。再說了,這件事有平泰公主和四老爺處理,您也不用太過擔心。只怕平泰公主在,他們就欺不到四房來。”
徐其容醒過神來,鬆開了自己的嘴脣,心裡搖了搖頭。爹爹的身世就像是雪崩時隨時會滾落下來的雪球一樣長在她的心裡,沒有可以打聽的人,沒有可以訴說的人,甚至,真發生了這種事,她也沒有解決的辦法。
徐其容覺得有些委屈,沒有人明白她在擔憂什麼,沒有人理解她爲什麼這麼擔憂。
高伯見徐其容這樣,只好寬慰道:“小的接下來會好好關注四老爺那邊的,五小姐也不必太過擔憂。四老爺有什麼事情了,我一定第一時間給五小姐傳消息。”
徐其容點了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出了瓊琚後,徐其容心情有些煩悶。並沒有讓秋濃和綠染扶着上馬車,而是用絲巾覆了面沿着街道往前走。
她費盡心思出門來找高伯就是期盼着能在高伯這裡得到一些消息,不管是什麼消息,只要是有消息,她就能從裡面分析出關於姐姐這件事的一些端倪。然而,高伯那裡什麼消息也沒有。
倒不會懷疑高伯辦事不盡心。畢竟幾年前華裕德並不如傳言中那般去世而是入了宮這樣隱秘的消息就是高伯打聽來的。既然高伯說徐四老爺這陣子行爲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那徐四老爺那邊就是真的沒有異動。
難道在傳聞背後推波助瀾的真的是徐家人?如果真的是徐家人,那麼,是大房還是郭老太太那邊?
徐其容不信徐亭進會因爲兄弟鬩牆就毀了自己的侄女,徐其容也不信上一世把自己留在了徐家的郭老太太會對付姐姐。
然而,不管怎麼不信,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她不得不對他們產生一絲懷疑。
“是華公子!”秋濃忽然指着前面攤子前半蹲着的那位小公子,對徐其容道,“姑娘,您還記得嗎?三年前被自己姑姑推下畫舫的那位華公子。”
上次在裕王府,秋濃被擠散了,並沒有看到華惟靖跟自家姑娘見面。
徐其容聽到“華公子”三個字先是一驚,她對“華”這個姓氏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懼,然後聽到“被自己姑姑推下畫舫”才醒悟過來秋濃說的是金哥兒。
華家?徐其容一愣,想起了易家,難不成,華家又對江浙鹽運使有所圖謀?可是就算是華家對江浙鹽運使有所圖謀,又何必這麼居心叵測的要散播姐姐和杜大公子的傳言?
就算是姐姐之前跟易家訂了親,可後來沒多久就取消了婚約啊,完全不影響華惟靖對易家的算計。
“容姐兒!”華公子站在徐其容面前,一臉驚喜的喊了一句。
徐其容下意識的停下腳步,腦子裡還在琢磨着事情,喃喃了一句:“華惟靖。”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感覺。
華惟靖臉色一變,退後一步,有些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慌張。
錦年追了過來,小聲喊了一聲:“公子?”
徐其容這纔回過神來,瞅了眼前的人一眼,恍然般道:“原來是金哥兒。”
原來並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華惟靖鬆了口氣,心裡卻疑惑得緊,自己並沒有做什麼傷害徐家的事情,甚至,在容姐兒治療啞疾方面,也是能幫就幫。之前要對付易家,可聽說易桐池和徐二小姐訂了親,便暫時把手裡的計劃停了停,後來徐二小姐也與易桐池退了婚。既然這樣,容姐兒爲何這般厭惡以及懼怕自己?
不,容姐兒不是厭惡以及懼怕自己,容姐兒厭惡懼怕的是“華惟靖”這個名字!
心下雖然狐疑,面上卻是一點兒也不顯,把手伸到徐其容面前,露出手心的一枚圓珠子,口吻中帶着一點撒嬌的感覺,道:“那邊有個賣珠子的攤子,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我剛剛尋到了一顆特別有趣的,你看看?”
徐其容愣了一下,想起之前在裕王府金哥兒喋喋不休的場景,生怕他就在這大街上說個沒完沒了了,忙從金哥兒手中接過那顆珠子。
徐其容覺得,金哥兒小孩子心性,看到稍微有些稀奇的東西便大驚小怪了,等瞅了眼手裡的珠子,才面帶驚奇的把珠子湊到眼前看。
只是普通的水晶珠子,質地並不好。
只是,這水晶珠子裡面的瑕疵剛好排成了北斗七星的模樣,而且帶着一些金色,倒有幾分天上的北斗七星被關在了一顆小圓珠子裡面的意思。
見徐其容面露驚奇,金哥兒得意道:“送給你玩。”
錦年聽到自家公子說話的語氣時就已經驚呆了,等好不容易緩過來了,就聽到自己公子說要把這顆珠子送給徐五小姐,心裡不由得苦笑,公子誒,你這兩文錢買來的珠子也好意思送人嗎?
嘴裡卻飛快的解釋:“五小姐別看這珠子不值錢,卻是我家公子尋摸了兩柱香的時間才從一堆破爛珠子裡面尋摸出來的。”
徐其容嘴角一抽,心道,果然是小孩子,在一個賣破爛珠子的小攤前也能蹲兩柱香的時間。
這麼一想,心裡一樂,之前的那些煩悶頓時消散了許多,便道:“既然是金哥兒尋了許久才尋到的,徐五也就不奪人所好了。”說着便把珠子放在秋濃手裡,讓她遞還給金哥兒。
華惟靖聽了這話,並不伸手接珠子,錦年下意識的伸手,被華惟靖一巴掌打了回去,怒瞪了錦年一眼,轉頭對徐其容道:“容姐兒不必客氣,爲何偏偏今日讓我找着這珠子,這珠子便該着是你的。”
徐其容嘴角又是一抽,心道,難不成他天天到這些地方來尋這小珠子?又想着,金哥兒果然是可憐的,早些年的時候被叔叔和姑姑往廢了裡面養,現在叔叔進了宮,姑姑自梳了,他卻爲了尋這麼個小珠子浪費這許多時間。想來是實在沒有人陪他玩才這樣的。
要是堅持不肯要這珠子他大概會傷心吧!心下一軟,再開口就帶了些笑意,道:“既然該着是我的,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多謝公子如此慷慨了。”
華惟靖挺得意的:“先生說做人要大氣,對朋友要慷慨。”
錦年呆了一瞬,那真的只是兩文錢一顆的破石頭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