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其容想起來了,當年她從揚州回到京城徐家,因爲倒春寒,又病了一場。在那期間,沈家曾派人來過徐家看她。
現在想來,沈家當時其實是來尋求徐家的幫助的。可是當時父親不管事,大伯父又是最看不起商戶人家的,所以沈家人無功而返了。
後來徐其容才從幾個嘴碎的婆子口中得知,沈家販賣私鹽,被人抓住了把柄。當時年紀小,只覺得商人果然重利輕義,連這等違法的事情都做。
這個時候想起來才覺得裡面的貓膩,沈家不過是一個商戶,除了徐家這門姻親,在官場上並沒有絲毫的背景,他們怎麼敢販賣私鹽?而且,沈家已然是揚州城的首富了,錢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們又何必冒着抄家滅族的危險販賣私鹽呢?
而且,沈家如果真的是販賣私鹽了的話,別說當初徐家沒有幫忙,就算是有徐家從中斡旋,沈家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徐其容心裡發寒,如果當初那些婆子說的是真的,沈家的下場滿門抄斬也不爲過,如果是假的,沈家又爲什麼會敗落得那麼徹底?
徐其容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茹姐兒見徐其容這樣,嚇了一跳,瞪了沈雅慧一眼,伸出手去按徐其容的太陽穴:“怎麼了這是?又頭疼了?”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去揉徐其容的肚子,“該不是吃多了丸子吧!”
徐其容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然後又問了一遍慧姐兒:“咱們跟華家做的是水產生意?”
慧姐兒見徐其容反覆問這個問題,也覺得奇怪了:“容妹妹你怎麼了?要不叫丫鬟出去找個大夫進來看看?”
見沈雅慧和沈雅茹這樣,徐其容只好笑着道:“沒事,我就是有點困了。三表姐,四表姐,咱們快睡吧,不然吃晚飯的時候鬧瞌睡。”
丫鬟們也在一旁跟着勸:“表小姐說的是,三小姐、四小姐快睡吧,別把老太太吵醒了纔是。”
沈雅慧雖然還想拉着姐姐和妹妹說會兒閒話,見大家都這麼說,便也作罷了。三姐妹蓋着一牀被子,睡成一排。因爲擔心徐其容蓋不好被子,沈雅慧和沈雅茹把她擠在了中間。
徐其容閉着眼睛,卻沒有睡着。她在想,難不成,沈家的落敗其實跟華家有關係?剛剛吃燙鍋的時候,她問過沈鶴了,沈家向來是做布匹、蠶絲生意的,跟私鹽都沾不上半點邊。華家這個時候跟沈家談水產生意,過了年,四五月份的時候,沈家就出事了。
要說沈家出事跟華家一點關係都沒有,徐其容是怎麼也不信的。
直到見到沈老太太,徐其容才真切的覺得自己是回到小時候了。既然上天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無論如何也要自己過得比上輩子好。
沒有了母親,外祖家就是她的仰仗,如果能拉沈家一把,徐其容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只是,就算猜到了沈家的落敗跟華家有關係,她又如何向二舅示警?
沈迴風是個嚴謹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信一個只有六歲的小丫頭的話的。而重生這種事情是不能說出口的,讓人知道了,只怕會把她當成鬼怪燒死。
徐其容心裡跟百爪撓一樣,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一個行得通的辦法來。這個身子到底只有六歲,想着想着,就睏倦得睡着了。
再醒來的時候,慧姐兒和茹姐兒已經醒了,正披着衣服翻花繩玩,周圍的丫鬟小聲勸說了一番,因爲怕吵醒了裡間的沈老太太,也不敢多勸。
見徐其容醒了,茹姐兒笑道:“你可醒了!你說說,有慧姐兒這樣當姐姐的嗎,剛剛她還說要去拿墨來在你臉上畫烏龜呢!”
徐其容無語的望向沈雅慧。沈雅慧咬着牙道:“有你這麼當姐姐的麼,就知道拆我的臺。我不過是說說罷了,就是真畫了,我不認,容妹妹也許還以爲是你畫的呢!”
聽了這話,徐其容眼睛一亮,之前苦思半天,還不如這刻靈光一閃。二舅舅不信她一個六歲小姑娘的話,可如果是一個匿名人的示警呢?!
徐其容興奮得心砰砰直跳,然後又想到,就算是匿名人的示警,也要有真憑實據才行啊!不由得又冷了下來。
慧姐兒見徐其容不說話,以爲她生氣了,忙道:“容妹妹,我就是說着玩的,你可別當真,別生氣好不好?要不,我陪你翻花繩?”
徐其容搖搖頭:“咱們穿衣服起來吧。聽說三表姐和四表姐最近在跟紅繡坊的媽媽學針線,要勤加練習纔是。我也得回霜蒲院練字了。回徐家了,先生要檢查的。”
徐家的孩子,無論哥兒姐兒,五歲的時候,都會請啓蒙老師的。
慧姐兒還要說,徐其容忙道:“我真的沒有生氣,要是明天沒有下雨,我陪你玩投壺。”慧姐兒這才罷了。
回到霜蒲院,徐其容換上鬆軟舒適的家常軟襖,便一本正經對虞秋道:“準備紙筆,磨墨焚香,我要給孃親抄幾篇《地藏菩薩本願經》。”
虞秋答應着去準備了,劉媽媽因爲之前被虞秋說了幾句,面子上有些過不去,就帶着珍珠去偏房做針線了,翡翠則服侍徐其容淨手。
霜蒲院是有小書房的,徐其容便去小書房抄經書,以不想被人打擾爲由,將虞秋等人都關在了門外。
攤開紙,徐其容想了想,面容嚴肅的寫了幾句話,每一個字都是用心寫的。徐其容曾有一段時間得祖母,也就是平泰公主親自教誨,平泰公主當年是出了名的才女,所以徐其容的字深得平泰公主真傳。一手漂亮的柳體,用心寫了,整個新陳國都找不出能出其右的。
徐其容想的是,二舅舅既然能把沈家經營到現在這個局面,自然是極聰明的。自己寫這匿名字條,就算是沒有證據,也能起到驚醒的作用。尤其是,有了這一手好字,二舅舅一定會注意到的。
至於如何讓二舅舅徹底相信她,或者說是,開始懷疑華家,恐怕她需要先見一見華家人才想得出辦法來。
只要二舅舅懷疑了華家的動機,這水產生意,應該就成不了了。
徐其容將字條空白的部分裁去,然後把墨晾乾,疊起來揣到袖子裡面,這才擺好姿勢用心抄起經書來。
抄寫經書的時候,她還特別注意讓自己的字顯得稚嫩些。
連着抄了兩個時辰的經書,徐其容才停下手來,揚聲讓虞秋帶人進來收拾。徐其容隨口問道:“三表姐和四表姐在做什麼?外面雨停了,二表哥是出去了還是在家?你讓人去打聽打聽。”
虞秋便讓韻兒去了。過了一會兒,韻兒回來回道:“小姐,三表小姐和四表小姐在三表太太房裡玩九連環呢,二表少爺被拘在了二舅老爺的書房裡面練字。”說到這裡,韻兒笑道,“聽小廝說,二舅老爺下午回來遇到咱們房裡的人了,順口問了兩句,知道小姐在抄佛經,回去便說了二表少爺幾句,把他關書房練字了。”
徐其容心下一喜,這正是一個機會。便道:“你去三表太太屋裡,問問三表姐和四表姐,玩不玩投壺,要是玩的話,去蓮花池那裡的橋上等我,然後去找二表哥一起玩。正好‘解救’一下二表哥。”
韻兒答應着去了。
虞秋和翡翠幫徐其容換了衣服,又披上白狐狸毛的披風。翡翠道:“那奴婢去準備壺與矢。”說着就要去。
翡翠倒是個急性子,徐其容忙道:“別,三表姐和四表姐一定準備好了。”
正說着,韻兒就回來了,跑得小臉通紅,氣還沒喘勻就開口道:“三表小姐和四表小姐說是要去,四表小姐說了,她那邊差小丫鬟去拿壺與矢了,小姐什麼都不用帶。”眼睛亮閃閃的,應該是想要跟着徐其容去玩。
徐其容衝着翡翠笑:“看我說的是不是?”
翡翠也樂:“小姐年紀雖小,卻比誰都聰明。”
徐其容帶上虞秋和韻兒就出門了,虞秋穩重,韻兒精明聽話。到了蓮花池邊,遠遠的就看到沈雅茹和沈雅慧帶着丫鬟在橋上等着了。
看到徐其容來了,沈雅慧高聲道:“容妹妹,快點兒,這邊……誒,那個虞秋,你牽着點兒我容妹妹,別摔着了!”
徐其容哭笑不得,還是端莊穩重的往橋那邊走。她以前跟着祖母平泰公主學習規矩禮儀,這些都是刻在骨子裡面了的,一下子也改不了。
隱隱聽到沈雅茹小聲訓斥沈雅慧:“你也是大姑娘了,怎麼還這麼大聲喧譁,要是讓人家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傳呢!”
沈雅慧是被沈雅茹這麼“教訓”慣了的,並不理會,等徐其容到了跟前,就急忙忙的催着大家走,嘴裡直道:“二哥哥在二伯父的書房呢,咱們就去書房找二哥哥。”
徐其容早打聽清楚了,二舅舅去二舅母房裡了,沈雅茹不知道這些,聽了沈雅慧的話就不肯走了:“要是遇到二叔了怎麼辦?我不去,讓丫鬟把二哥哥叫出來吧!”
徐其容心裡哎呀,叫出來還怎麼進二舅舅的書房啊!好在沈雅慧又道:“怕什麼,我早打聽清楚了,二伯父纔沒有在書房呢!”
沈雅茹這才放心。見沈雅茹不再堅持讓丫鬟去叫沈鶴,徐其容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