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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靠死人養大的人。
我家在川西山區,父親是當地的八大金剛。
別聽這名字威風,事實上有點年紀的都知道,這八大金剛是什麼意思,川西山區重喪葬,人死了得有八個人擡棺材,俗稱八大金剛。
我父親總是站在右邊第三排,按照風俗這個位置叫五鬼擡棺,意思是說死的人德高望重,連鬼都要來幫忙擡棺,因此我父親被稱爲顧五。
當八大金剛有很多好處,每人一整包香菸,發喪前的飯桌上有兩大碗紅燒肉,比其他桌多了一碗,八人圍坐一桌,在衆人羨慕的目光關注下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吃飽喝足孝子還要送上八個紅包。
可山裡人多忌諱,認爲八大金剛中五鬼擡棺這個位置不吉利,不但會死於非命還會禍及後代,因此即便是再窮的人也不願意幹這事,當時家裡窮父親一個人拉扯我不容易所以但凡有喪葬他必定是雷打不動的五鬼擡棺人。
從我記事起就沒見過母親,所以父親外出只有帶上我,五鬼擡棺人的名聲在當時的川西山裡很大,但凡死人總會請我父親過去,好在那年頭隔三差五的都有人死,因此我幾乎是靠吃死人喪宴長大的。
下葬的時候父親有一個習慣,總是會在墳地最下面取一把土在手裡搓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父親這個動作的含義,偶爾空閒在家父親就會翻來覆去看一本書,我最先能認的字便是那本書的書名。
入地眼。
後來才知道這書是一本北宋葬書,傳寫數百年,秘之已久,被堪輿家視如珍寶的陰宅風水全書,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帝王將相,只要按照風水堪輿下葬,熟讀此書都能找到陵墓的所在。
父親唯一的愛好便是看書,再大一點我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看父親收藏的書,不明白一個山裡給死人擡棺的人怎麼會有這麼多書。
在父親身邊時間長了耳聞目染,對那本入地眼全書也能知曉一二,最讓我奇怪的是這些書裡,還有一本是記載江湖切口的,也就是所謂的黑話,我一直不明白父親看這些的原因。
日子雖然平淡清貧但卻安穩,我本以爲會一直這樣過下去,直到一天黃昏父親跌跌撞撞從外面衝進來渾身是血。
他緊緊抓住我把一直隨身攜帶的一條石頭吊墜項鍊戴在我脖子上,叮囑無論如何也不能遺失這條項鍊。
並從房樑的罐子中取出一個用油紙包裹的東西交給我,讓我立刻從屋後立刻有多遠走多遠再也不要回來,而且油紙裡的東西務必要燒掉。
第一次看見父親如此恐慌我茫然的不知所措,父親吃力的衝着我大吼,我懼怕的抱緊父親交給我的東西向後山跑,等我跑到山腰時候剛好能從草叢裡看見我家。
院子裡來了三個人穿中山裝的人,父親被拖到外面毆打已經站立不起來,站在最後面的人走上去和我父親說了些什麼,父親搖頭嘴都不張,最後那人站起身握拳豎起大拇指在脖子上划動一下。
站在兩邊的人突然向我父親開槍,我在山腰草叢中捂着嘴恐慌的親眼目睹了父親被殺的整個過程。
那些人殺掉我父親後衝到房中到處翻找,像是在找什麼東西,最後走的時候點燃了房屋把我父親丟在裡面,我不知道父親是不是應驗了鬼擡棺的人會死於非命,而我也變成無家可歸顛沛流離的孤兒。
我沒有再回去一直沿着後山拼命的跑,去什麼地方根本不知道,直到深夜我才停下來,我找來樹枝生火坐在火邊瑟瑟發抖害怕的不敢哭出聲。
一直緊抱在懷中的油脂包掉落在地上,我不明白父親爲什麼到最後都如此緊張這東西,用顫抖的手打開發現裡面包裹的是一本殘缺的硬皮筆記。
裡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大部分我都認識可是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而且語句也不通順像是隨手練字時寫的,而且大多頁面像是被燒燬過殘缺不全。
但我很肯定是父親的親筆,因爲父親是左撇子他寫的字習慣性向右傾斜,這筆記裡記載的內容我完全看不懂,翻到最後一頁有東西掉落出來。
我從地上拾起來,那是一張泛黃的殘缺照片,其中一半被燒掉,剩下的一半中我驚詫的看見,穿着特殊軍裝面帶微笑,意氣風發的父親,在他的前面和旁邊也是露出笑容的軍人,他們都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防毒面具。
照片的背景很詭異,整個大地一片焦黑卻閃耀着綠色的光芒。
我在照片右下角看見標註的日期,1965年5月14日,AM9:45。
而在日期的下面還有一組當時我看不懂的數字。
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父親留在筆記中,那些文字所記載的內容,可惜那本筆記在山林中被我按照父親的話燒掉,這讓我後來意識到時追悔莫及,筆記中那些我看不懂的文字,應該是經過加密書寫的日記。
我沒想到父親竟然會是一名軍人,直到後來我反覆琢磨,照片中那一組奇特的數字,才發現那是一組經緯度座標,在地圖上對比後得到一個地名時,才知道我父親爲什麼會書寫加密的日記。
羅布泊。
1964年紅色王朝在羅布泊進行了震驚世界的核試驗!
誰會想到一個給死人鬼擡棺的山裡人,竟然參與了紅色王朝在羅布泊的核爆實驗,但很肯定我父親當時參與了,甚至比核爆試驗更爲機密的事。
這還不是讓我感覺最震驚的,很多年後我才意識到這張照片真正詭異的地方。
我從一張陳舊的報紙上,一則大版面新聞裡看見照片中的日期。
……1965年5月14日上午10點,紅色王朝成功對西部地區北緯40°東經90°進行第二次空投核爆試驗,據地面雷達測定,原子彈爆炸時距靶心僅40米……
照片中父親和那些軍人所在的經緯度正好是靶區,他們照片拍攝的時間是上午9:45,而在15分鐘後他們將遭遇一顆被空投到距離他們只有40米爆炸的原子彈。
沒有人可以在覈爆中心區域存活下來,巨大的核裂變威力能摧毀周圍一切。
一直拉扯我長大的父親應該在1965年5月14日和照片中其他軍人死於核爆!
話又回到最開始。
我是一個被死人養大的人……
從山裡逃出來是三個月以後,蓬頭垢面渾身骯髒的像一個野人,兩天沒有吃過東西我實在餓的不行,最麻煩的是寒冬臘月,我身上早已破爛的衣服,根本抵擋不住刺骨的寒風。
我瑟瑟發抖凍飢寒交迫,打算去地裡看看能不能找到點吃的,走了很久看見山坡上有冬梨樹,剛打算爬上去就被人從後面一把拽到地上,一隻粗糙的手緊緊按在我嘴上。
昏暗的月光下我看見一個凶神惡煞,臉上有一道傷疤的中年人,目光警覺的張望四周,任憑我怎麼掙扎也動彈不得,片刻見沒動靜傷疤捂着我嘴把我拖到樹林深處。
我這纔看見樹林裡還有七八個穿着奇怪衣服的人,灰色的連體斗篷卻沒有袖子,完全和夜色融爲一體,這些人如果不動我根本發現不了,他們手裡各自拿着鐵鍬、鋤頭和竹筐,其中一箇中年人坐在石頭上看着手裡的懷錶,很淡定的向我瞟了一眼。
傷疤壓低聲音說:“掌櫃,抓到芽子怕是鉤子,曉不得棵子裡面有沒有伏着點兒。”
周圍的七八個人一聽,手裡的傢伙事全都扔掉,麻利的掏出明晃晃的刀,被稱爲掌櫃的中年人收起懷錶,依舊處變不驚的回了傷疤一句:“併肩子,念短,要是合字上的朋友,一碗水端來大家喝,是點子進來條子掃,片子咬。”
我被傷疤捂的喘不過氣,聽他們對話心裡更是一驚,這些人說的都是黑話,好在我從父親的書裡看過一些,大致明白是什麼意思,傷疤是說我是探子,擔心外面草叢中還埋伏着其他人。
併肩子是兄弟的意思,念短就是別出聲,那個被稱爲掌櫃的回的是,讓這七八個人警惕點,如果是道上的朋友合夥求財見者有份,如果是想黑吃黑放進來槍扎刀砍。
我一口咬在傷疤的手上,他吃疼,呲牙咧嘴不敢發聲,一把將我丟在地上,本來就餓的沒力氣被摔在地上頭昏眼花,估計當時也是嚇傻了,吃力的爬起身一個勁的搖頭。
“我不是探子,沒有其他人,我來這裡想找吃的。”
這話從我口裡說出來那個叫掌櫃的一愣,頓時警覺起來,對其他人使眼色,那七八個人和傷疤都小心翼翼潛入草叢中。
我看見掌櫃手裡也多了一把刀,樣子有些緊張,過了許久其他人都回來,傷疤對他搖了搖頭,掌櫃這才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收起刀重新打量了我半天問。
“你能聽懂我們說什麼?”
我這才意識到他爲什麼剛纔會突然警覺,畢竟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怎麼也不該懂這些黑話,我點點頭,掌櫃又掏出懷錶看了一眼,目光落到我身上,問我知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
我不敢說話,這些人看樣子就知道不是善茬,傷疤見我半天不吭聲,衝上來就是一腳把我踢倒在地,脖子上的項鍊被掛斷掉落在掌櫃的面前,傷疤在我身後壓低聲音罵:“這芽子不老實,能聽懂我們說話也不是什麼好鳥,裝傻充愣就是欠收拾。”
傷疤一邊罵一邊又一腳踢在我身上,見我還是不吭聲怒不可歇一把將我從地上擰起來,這三個月我學的最多的就是怎麼活下去,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就在被提起來的同時重重砸在傷疤的頭上,頓時他眼角裂開鮮血直流。
估計傷疤都沒想到我居然會反抗,這一下砸的不輕我幾乎是用盡全力,傷疤捂着眼角氣急敗壞,剛想衝過來我就聽見身後掌櫃的呵斥的聲音:“夠了,這麼大的人怎麼和一個細娃槓上。”
傷疤雖然咽不下這口氣,可對掌櫃的話卻言聽計從,看得出這些人裡面掌櫃是發號施令的,掌櫃看向我,又重新問了一次,知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
“挖紅薯的。”我緊握着石頭腦子一熱脫口而出。
掌櫃又愣了一下,就連被我砸傷的傷疤和其他人也面面相覷的對視,好半天我看見掌櫃臉上浮現出笑意,這挖紅薯當然不是真來地裡挖紅薯,黑燈瞎火在荒郊野外說着黑話,不用想也能猜到這些人乾的不是正當營生。
打家劫舍不會選這裡動手,殺人越貨也不會挑這地方,唯一能做的就是盜墓,而黑話中在山野田裡盜墓被稱爲挖紅薯。
“你怎麼知道我們是挖紅薯的?”掌櫃也不否定若有所思的笑着問。
如果再大一點我絕對會裝着什麼都不知道,可那個時候我才十三歲,面對一羣凶神惡煞不知來歷的人,只想着說完他們會放我手,我擡手指着周圍的樹林回答。
這裡四周都是樹園,連綿在一起幾十畝,明堂開闊,左邊土丘綠蔭成林如白虎伏降,後面倚靠三座大山,大峰剛直,二峰華峻,右邊的河圍繞明堂而過,猶如獅子撲兔,這樣的風水絕佳乾坤拱照之地,埋在這兒的後人必定福音無窮。
在風水堪輿中這裡被稱爲獅子下山,是上好的風水之地,而掌櫃如今所坐的石頭正是寶穴的位置,下面一定有墓,而且埋在下面的人非富即貴。
這些都是我從父親那本入地眼中學到的,等我說完幾乎所有人都一臉震驚的看着我,掌櫃的嘴都微微張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畢竟這些話從一個只有十三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任何聽到的人都會吃驚,掌櫃很好奇的問。
“誰教你的?”
“我爹。”
“你爹人呢?”
“死了……”我聲音有些黯然。
“那你娘呢?”掌櫃遲疑了一下聲音有些緩和。
“沒見過。”我的回答更加低沉。
掌櫃半響沒有說話,突然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竹聲嚇了我一跳,這才知道那天是除夕夜,迎新的鞭炮讓寂靜的深夜變的嘈雜,掌櫃對着旁邊的七八個人點點頭。
我看見他們貓在樹林用力按下一個把手,沉悶的爆破聲從地底傳來,但完全淹沒在爆竹聲中,我這才明白掌櫃一直看時間的用意,他是在等迎新的鞭炮聲來掩飾盜墓的爆破聲。
沒過多久有人從樹林中回來對掌櫃點點頭,看樣子應該是得手,然後其他人開始準備繩索,掌櫃從容的從懷裡掏出一個酒壺和兩個白麪饃對其他人說:“別慌,時間還早,先等下面敞敞氣。”
寒風中我看見他手中的白饃,一邊冷的發抖一邊忍不住吞嚥口水,掌櫃喝了一口酒看見我忽然笑了笑,把酒壺遞給我:“喝一口就暖和了。”
我遲疑了一下抿着嘴怯生生走過去,接過酒壺想都沒想大口喝下去,辛辣的酒燒嗆得我不停咳嗽,那是很烈的酒對於從未喝過的我來說簡直承受不住,燒的胃難受想吐可的確是暖和了不少。
旁邊的人看着我嘲弄的大笑,當時不服氣咬着牙再灌了兩口,酒壺被掌櫃奪過去,豪氣干雲的笑了笑:“這細娃還強橫的很,將來也是難纏的主。”
幾口烈酒下肚身子倒是暖和可頭暈的不行,我從地上拾起剛纔被扯斷的項鍊,那吊墜上的石頭不知道怎麼竟然分開,掌櫃的目光落在項鍊上,眉頭一皺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的凝固在臉上,一把將項鍊拿過去。
“還給我!”我再一次握緊手中的石頭,那是父親留給我最後的東西。
“這東西你從哪兒來的?”掌櫃收起臉上的笑容一本正經的問。
“我爹給的。”我憤怒的盯着他回答。
“你爹叫什麼?”掌櫃並不在意我的反應,表情變的有些焦急。
“顧五。”
“顧五……?!”掌櫃在嘴裡反覆唸叨這個名字,樣子有些茫然的疑惑,好半天才把項鍊還到我手上,可那吊墜上的石頭又合攏,當時我並沒有在意繫好後戴在脖子上。
我一直專注着掌櫃手中的白饃,而他卻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着我,遠處的爆炸聲漸漸稀疏,他估計是看見我對着白饃不斷蠕動的喉結,慢慢把白饃遞到我面前,然後指着不遠處剛纔被炸開的洞意味深長的問。
“敢不敢下去?”
那盜洞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里面有什麼,可對於我來說面前這白饃的誘惑力完全比對那盜洞的恐懼要多,我想都沒想一把接過掌櫃手中的白饃狼吞虎嚥吃下去,執拗的抹了一把嘴。
“敢!”
掌櫃對其他人點點頭,傷疤把繩子綁在我身上吊我下去,盜洞裡伸手不見五指一片漆黑,大概下到七八米才我腳才踩到底,打開傷疤交給我的手電我竟然踩在棺槨上。
手電的燈光穿過腐朽的棺槨,我正好看見裡面的屍骸,骷髏頭上只剩下兩個黑洞洞的眼眶正陰森森盯着我。
手一抖手電掉落在地上,幾米深的地底我一個十三的孩子,四周漆黑旁邊還有一具剩下骨架的屍體,冷汗頓時嚇了出來,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手電,就聽見傷疤在上面沒好氣的罵聲。
“你怕啥,沒出息的玩意,死的只剩下幾根骨頭,又不會爬起來咬你兩口,別像個娘們在下面磨唧,把能搬動的東西都裝到袋裡。”
燈光中我看見上面吊下一個麻袋,我在下面呸了傷疤一口。
“有本事你下來,誰怕誰是小媽養的。”
我還真不是怕,從小到大我見過的死人敢說比上面的人多,只是剛纔突然看見多少有些沒反應過來,傷疤怒不可歇在上面繼續罵。
“王八犢子,嘴還硬實,看老子待會怎麼收拾你。”
我沒理會他把下面能拿走的東西全放在麻袋裡,前前後後運了好幾次,等到最後一麻袋被拉上去,我再沒見到繩子放下來,寒冬臘月我本來就冷的不行,在地下更是凍的發抖。
突然心中一驚,父親對於墓葬似乎格外有興趣,記得他對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一人不進廟,兩人不看井。
盜墓是玩命的行當,不但要慧眼識寶,更重要的是慧眼識人,所謂華山險人心更險,下墓挖寶最怕的就是見財起意。
這羣人半夜三更來這裡還說着黑話擺明就是不想有人知道身份和行蹤,何況我如今還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就是被這羣人活埋在這裡也沒人知曉。
剛想到這裡我擡頭就看見傷疤走到盜洞邊,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嘴角擠出一絲冷笑,從上面踢下一些土落在臉上眼睛都睜不開。
“王八犢子,叫你嘴硬,既然你能聽懂黑話,那你知不知道啥叫沉地仙?”傷疤在上面趾高氣昂冷冷的問。
沉地仙是盜墓行當的切口,意思是活埋。
我朝旁邊呸了一口,拾起地上的石頭就向上面砸去,看架勢這羣人是鐵了心要滅口,我說什麼都沒用,傷疤迎着光看不見我砸向他的石頭,眼看就要打中傷疤從旁邊伸出一隻手穩穩接住,掌櫃走到上面的盜洞邊白了傷疤一眼。
“半天時間不到你就被一個細娃傷了兩次,你還有臉在這兒耍嘴皮子功夫,趕緊帶人收拾東西撤。”
我心裡當時多少有些絕望,看着掌櫃蹲在盜洞上面盯着我看了很久,若有所思的問我。
“真的不怕死?”
“男兒到死心如鐵!”我挺起胸稚嫩而倔強的回答,這是父親教我的,事實上我並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只感覺好像現在說出來挺合適。
掌櫃在上面似笑非笑的搖頭,扔下一個白饃,我也沒想那麼多,畢竟那個時候年紀小,對死亡還沒有多少概念,橫豎要死也得吃飽了再說,掌櫃在上面好半天才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爺叫顧朝歌。”我一邊狼吞虎嚥吃着白饃一邊傲氣的回答。
掌櫃在上面樂呵的笑出聲,然後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消失在洞口,那一刻我所有的豪邁和倔強完全被恐懼和害怕淹沒,嚥下最後一口饃我發現自己渾身在發抖。
我突然聽見上面又傳來掌櫃豪氣干雲的笑聲:“顧朝歌……朝歌夜弦五十里,八百諸侯朝靈山,是個好名字,能爬上來就跟我走。”
一根繩子從上面扔了下來,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絕處逢生,不過很多年後回想起當時發生的事才意識到,或許就是從那一刻開始,註定從那根繩子爬出來的我將開啓一段驚險、神秘而且匪夷所思離奇的傳奇之旅。
我被掌櫃帶回成都,他在小關廟經營一家規模不小叫四方的當鋪,80年代的時候小關廟在成都古玩界的地位相當於潘家園,因爲每逢晚上12點纔開市因此故名鬼市。
掌櫃姓葉,葉九卿的名號在當時小關廟鬼市很吃的開,但從來沒人直呼他的名字,總是客氣的敬一句葉掌櫃。
做古玩生意的來路無非兩種,見的光的擺在攤位上賣,還有些見不得光的你敢賣不見的有人敢收,說白了都是從墓裡摸出來來路不乾淨的,行當裡稱爲老鼠貨。
葉九卿聰明掉腦袋的事當然不會幹,便有了這家叫四方的當鋪,只典當不銷贓,東西往櫃檯一放朝奉估價開單給錢,真要是追查下來充其量也是典當的東西怎麼也和盜墓賊贓沾不上邊。
後來我才搞清楚全都是掛羊頭賣狗肉,這四方當鋪其實也是一個幌子,暗地裡乾的就是盜墓的營生,西南地區把盜墓賊稱爲土耗子,四方當鋪就是一個耗子窩,耗子頭當然是葉九卿大小事情都由他決斷。
下面是師爺封承負責收集消息和支鍋的金主接洽,然後是專門負責挖墓腿子魏虎,也就是被我打傷的傷疤,四方當鋪的人叫他將軍,負責估價鑑定的叫趙閻。
我跟葉九卿到四方當鋪的時候,他讓將軍把我像擰小雞一樣推到柴房,燒了兩大鍋熱水像燙豬般把我洗乾淨,扔給我的衣服都大的像戲袍,當鋪的人圍過來鬨堂大笑,我倔強的怒視所有人,換來的卻是臉被這些人輪流捏了一遍,甚至還有彈我牛牛的……
葉九卿讓人給我一碗飯上面還有肉,沒吃完他就把一張紙擺在我面前,他說當鋪有當鋪的規矩,拿了當鋪的錢得九出十三歸,還不起就得有東西抵押,吃了當鋪的飯也一樣,我算是欠了當鋪的得先簽了當票。
當時我只顧着填飽肚子根本不懂他在說什麼,稀裡糊塗就被葉九卿抓着手印上紅泥在那張當票上按了手印,完事他才告訴我,這當票算是斷當,意思是說東西典當後在期限內沒有贖回,這東西就算是當鋪的。
一頓飯我就稀裡糊塗把自己當給了葉九卿,而且還是斷當,說簡單點我這條命從按下那個手印開始都不算是我的。
我就是這樣留在了四方當鋪,時間長了慢慢發現四方當鋪裡這幫人也沒我想的那麼壞,前面十三年我是靠父親帶着吃死人喪宴養活,後面的十年我就是被這幫發死人財的糟老爺們拉扯大,就如同我最開始說的那樣,我是被死人養大的這句話一點不爲過。
在四方當鋪我最開始只是學徒,不過所有人都戲虐的叫我小爺,因爲第一次見到葉九卿的時候我在盜洞裡就是這樣傲氣的回答他,敢在葉九卿面前稱爺的估計也就我一個人了,這事淪爲四方當鋪的笑柄時間長了所有人都這麼叫我。
俗話說跟好人,學好人,跟着端公扛邪神,一個小孩天天跟着一幫無法無天惡貫滿盈的盜墓賊能學到什麼好的。
葉九卿是探墓高手他一直逼着我學他的探墓手法和本事,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有這方面的天賦還是因爲我從小看父親那些書有底子。
十年時間我看着葉九卿慢慢發福長胖,等他走路腰上的肉都會抖時我已經學完他教我的一切,唯一沒有的就是經驗,因爲葉九卿雖然教我探墓但從來不讓我參與其中。
將軍會帶我去一些被盜過墓教我如何挖墓,從最開始怎麼用洛陽鏟甚至第一鏟探洞都是他手把手教我,然後是打盜洞和如何下墓摸寶,他教了我十年也邊打邊罵了十年,從來沒被他打服過倒是身子被他打的越來越瓷實。
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三十五的漢子,十年後挖一個盜洞我能看見他有些力不從心的喘息,估計是真打不動我了,不過我也讓他知道這十年沒白教,沒想到他會給葉九卿說青出於藍這四個字。
除了被葉九卿和將軍教我這些之外,剩下的大部分時間我都和封承呆在一起,他和我父親挺像,唯一的愛好就是看書,他也逼着我看同時也教我書裡的東西,封承是很嚴謹的人話不多但都入木三分而且學富五車博古通今。
封承說我天資聰慧機智過人而且還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所以他教的東西,我總是能很快的爛熟於心並且融會貫通,都說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二十三歲的時候小關廟鬼市都知道四方當鋪有一個既能耍流氓而且還有文化的顧小爺。
在當鋪當朝奉的是趙閻,六十多歲還是老不正經,當年彈我牛牛的就有他,他只要上到櫃檯就板着臉不苟言笑雖然帶着老花鏡那雙眼睛盯着誰看都透着寒意,行當裡叫他趙閻王。
倒不是他有多厲害,閻王判生死,他判的是真僞,送來典當的土貨經過趙閻的手,真假貴賤半分鐘不到就能斷出來,趙閻就教我如何鑑定分辨古玩真僞。
他們足足逼我用了十年時間學會這些本事,可我對這行當完全沒有絲毫興趣,在他們的調教下我圓滑世故而且囂張,幾乎除了葉九卿外四方當鋪每一個人都被我捉弄過,他們怕葉九卿至少他還講道理,而我卻是玩世不恭全憑喜好。
剛到四方當鋪的時候我十三歲,十年以後他們就真把我當爺了,估計這幫養大我的糟老爺們怎麼也沒想到,當年被他們掐臉彈牛牛的小孩會變成如今送都送不走的顧小爺。
但隨着學的東西越來越多,我漸漸意識到小時候一些沒有留意到的事。
我最開始見到葉九卿他們的時候,他們身上穿着的那種帶着斗篷卻沒有袖子的衣服叫老鼠衣,是土耗子夜間專門穿的衣服。
不但能掩飾行蹤而且行動方便,當時我雖然還不知道這衣服的名字但一眼就認出來,因爲我父親也有一件這樣的老鼠衣。
還記得小時候父親每次去給人擡棺下葬的時候,他總會從墳坑最下面抓一把土搓揉,現在細細回想才明白父親當時是在判斷這些土質的成分,那手法完全和葉九卿教我的探墓手法一樣。
還有那本入地眼的風水堪輿古書,我在封承的書架中也有看到過,但不知道是不是版本的原因,在封承那裡看到的入地眼內容明顯和我父親的有出入,父親那本記載的更加詳實和精確,甚至很多篇幅封承收藏的入地眼中根本沒有。
入地眼雖說是風水堪輿奇書,但任何事都有兩面,精通入地眼可以找尋風水寶地爲人定穴下葬,同時也可以根據入地眼上的記載找到陵墓的位置,我是用了很長時間纔想明白並且接受一個事實,我父親恐怕不是一個單純的五鬼擡棺人,他暗地裡更像是一個盜墓賊!
隨着年齡的變大我發現那個我以爲最親近的父親有太多的秘密我並不知曉,我甚至都沒搞明白他的真實身份,直到我在地圖上對比被我在山裡燒掉硬皮筆記中的座標,才得知父親的詭異。
從那些斷斷續續並不完整的日記中,我能判斷父親是一個曾經參加過國家最高機密實驗的軍人,但父親涉及的機密恐怕遠不止這些。
我在腦海裡經常會勾畫出一個沉默寡言山裡的五鬼擡棺人和一個背景神秘的軍人以及一個不爲人知的盜墓賊,這是目前爲止我所知父親的三種身份,可即便我絞盡腦汁也始終無法把這三個完全不相干的身份關聯到一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