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兒也不急着走,就站在桌邊看着江雨煙。江雨煙沒辦法,只得命春草盛了一小碗,當着槿兒的面端了起來。
苦澀的藥味一瞬間充斥在嘴中。江雨煙強忍着噁心,將整碗藥汁一飲而盡。
槿兒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收起了湯盅,給江雨煙和沈言昔行了個告退禮,帶着小丫鬟離開了。
萍兒看了看沈言昔的臉色,心領神會地跟出房門,見槿兒走遠,才急急忙忙地走了回來。
沈言昔沉着臉,對萍兒道:“快些。”
“是。”萍兒應了一聲,連忙倒了一大杯溫熱的茶水,遞到江雨煙的手中,對她催促道:“五夫人快些喝完。”
江雨煙滿心疑惑,但見沈言昔一直沉着臉,也不敢多問,只得接過茶杯喝了起來。剛喝完一杯,萍兒便又斟滿,對江雨煙道:“再喝。”
如此反覆,不知不覺間,已連喝了三四杯。
見萍兒還要倒水,江雨煙爲難地說道:“萍兒姑娘,我實在,實在……”
沈言昔騰得一聲站起身來,接過萍兒手中的白瓷茶壺,將茶杯斟滿塞到江雨煙的手中,不容置疑地說道:“喝。”
江雨煙見他臉色鐵青,一顆心被他嚇得一震,連忙接過茶杯喝了起來。
“唔……”忍不住胃中的翻騰,江雨煙捂住嘴脣跑出了房門。春草嚇得趕緊跟了出去。
萍兒順着窗邊看去,見江雨煙似是要將今日的早膳都吐了出來。這纔對沈言昔點了點頭。
春草差點哭出來,見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嘔吐,趕緊上前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萍兒從屋內走了出來,端了一杯茶水遞到江雨煙的手中道:“五夫人清清嘴。”
江雨煙站起身來,對萍兒道了聲謝。
萍兒嘆了口氣,對江雨煙道:“五夫人別怪公子,公子做的一切是爲了五夫人好。”說完又轉身對春草道:“春草姑娘將今日的事忘了吧,千萬別往外處說。不然,對五夫人百害無一利。”
話未說話,那邊,沈言昔已經走了出來,也沒再多看江雨煙一眼,徑直往院外走去。萍兒看了看怔在原地的江雨煙,沒有再說什麼,趕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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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這日後,又是大半個月沒見過沈言昔。
是夜,江雨煙靠坐在牀上靜靜思索着。窗外月華如水,那日之事再次涌上心頭。她抵着下巴,一個念頭油然而生。
“春草,春草歇了嗎。”江雨煙對外間輕輕喚了一聲。
“小姐,你叫我嗎。”春草睡眼惺忪地走了過來。
“怎麼沒披件衣服。”江雨煙趕緊拉開被子,示意她上牀。
“小姐,你怎麼這麼晚了也不睡。”春草擠進了被子裡,搓了搓冰涼的胳膊。
江雨煙心裡想着事情,有些心不在焉:“春草,從小你就機靈,難道就沒察覺出什麼?”
“什麼?”春草抓了抓額頭,鬧不明白自家小家說得什麼意思。
江雨煙搖了搖頭:“整日的往別的院子跑,沈家的丫頭僕人都和你打成一片了吧,就沒察覺出什麼不對勁?”
“小姐。”春草以爲江雨煙要責怪她,嘟着嘴辯解道:“我也是……我也是爲了小姐四處打探打探情況,也好多交些朋友,總是對小姐沒壞處。”
“我知道。所以我才問你,咱們各院的夫人們,包括……老夫人,都是什麼個情況,說給我聽聽。”
春草聽她這樣問,眼睛不由得亮了亮。春草一向對這些家長裡短甚是感興趣。只是往日裡江雨煙從來不許她攪進這些事情裡。如今,卻親自開口向她打聽。春草一時來了興趣:“小姐,你不是不喜歡打聽這些家長裡短,怎得今日又問起這些。”
“按你所說,知道一些總沒壞處,快些說吧。”
“好。”春草點了點頭,“其實咱們老夫人到是沒什麼說的,聽丫頭們講,說老夫人當年嫁到沈家後,和過世的沈老爺感情和順,舉案齊眉。老夫人多年未育,老爺也沒有另娶妾室。不知是不是天可憐見,在老爺年近四十時,老夫人有了身孕,產下了咱們姑爺。姑爺幼時便聰慧過人,所以老爺對他寵愛有加。可惜,老爺去世的早,偌大的家業就擔在咱們姑爺身上。姑爺也不負衆望,將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本來,老夫人也可以安享晚年,卻因爲姑爺娶親的事,鬧得很不愉快。”
“怎麼說?”江雨煙皺了皺眉。
“咱們院子裡的二夫人,小姐你覺得是個怎樣的人。”
江雨煙的腦中閃過孫柳兒的身影,她略略想了想道:“溫柔得體,端莊大方。”
春草捂嘴一笑:“小姐你和我之前想的一樣。我不說,你定是想不到,咱們二夫人,進門七個月就產下了小小姐。人人都說是早產,可是下人們都心知肚明,小小姐根本就是個足月的孩子。”
江雨煙心內一驚,面上卻依舊淡淡的:“道聽途說,怎麼可信。”
“不是不是。”春草連連擺手:“二夫人生產時,在一旁伺候的小丫頭,親口和我說的,說小小姐明顯就是個足月的孩子,有六七斤重呢。再說了,二夫人的孃家也是家道殷實,二夫人的爹爹便是城中宏利珠寶的大掌櫃呢,二夫人怎麼說也算是個閨秀,總要做個正室才說得過去。若不是大婚之前就和咱們姑爺珠胎暗結,怎麼會嫁到沈家做個側室。”
江雨煙心內一緊,明亮的眸子閃過一抹不可察覺的隱痛。
春草沒注意到她的不自在,自顧自的說着:“聽說老夫人對二夫人極爲不滿意,她一直想要咱們姑爺娶了她孃家的侄女,說是親上做親。誰知道姑爺鐵了心要娶二夫人,老夫人沒辦法,只能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要姑爺把兩位姑娘一併娶了,暫時都做妾室,日後誰先產下兒子,便扶誰做正房。”
“原來是這麼回事。”江雨煙嘆了口氣:“怪不得三姐姐身爲老夫人孃家的侄女也只能做個妾室,原來還有這麼一段往事。”
春草點了點頭:“姑爺對老夫人一直很孝順,不知爲何在這件事上,一直沒有讓步。要說,三夫人也生的如花似玉的,誰知道姑爺就是不喜歡她,進門三四年了,也未在她院中留宿過。可三夫人終究是老夫人的內侄女,就算不受姑爺的待見,院中的丫鬟僕人也都對她懼怕三分。”
江雨煙輕嘆一聲,驀地又想起什麼似得,疑惑地問道:“照這麼說,相公對二姐姐似乎情有獨鍾,卻爲什麼後來又娶了四姐姐。”
“要不說,男人都是朝三暮四呢。”春草義憤填膺:“當初爲了二夫人,咱們姑爺甚至不惜和老夫人翻臉。誰知才娶進門沒多久,也漸漸很少去二夫人的院子了,倒是對小小姐疼愛的很。”
“相思乖巧聰明,任誰見了都會喜歡。”
春草撇了撇嘴:“可是有什麼用呢,也只是個姑娘。二夫人只怕還指望生個兒子然後被扶正,誰知卻生了個女兒。聽說,二夫人生產的時候,三夫人站在院外等了一夜。要是讓別人見了,不定羨慕死咱們姑爺,說他治家有方,二位夫人感情深厚。可家裡的人都心知肚明,三夫人只怕是擔心二夫人生了個兒子,搶了她正室的位置,這才揪心不已。小小姐落地之後,三夫人知道二夫人只生了個丫頭,樂得不行,馬上去老夫人處報喜呢。”
“唉。”江雨煙輕嘆一聲,她本不喜歡參與這些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卻沒料到,自己也有一日,要靠着春草幫她打聽這些事情。
春草頓了頓,繼續說道:“二夫人和三夫人進門後也才一年多的時間,姑爺便又娶了四夫人。”
江雨煙的眸子暗了暗,淡淡說道:“相公對四姐確實寵愛有加。”
“小姐你怎麼知道。”
“這不是顯而易見麼。四姐姐怎麼說,也不過是位女子,相公卻放心將家裡的鋪子交給她打理。還免了她每日給婆婆請安。我到沈家也一月有餘,總共見她不到兩面。”
春草不以爲然:“我到不這麼認爲。”
“怎麼說?”
“我……反正我就覺得不是那麼回事。”
江雨煙白了她一眼:“小孩子家,懂什麼。”
“小姐你可別不信,咱們姑爺他……”話未說完,春草似乎想到了什麼,趕緊閉嘴不再言語。
“怎麼了。”
“沒什麼。”春草打了個哈欠,對江雨煙道:“咱們姑爺不是又娶了小姐你麼……小姐我好睏,咱們睡吧。”
江雨煙只覺心中有無數未解的疑團,看了看身邊心思單純的春草,一肚子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無奈地輕嘆一聲,不再多問,將被子掖了掖,躺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