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刀削柰果皮

朱襄躺在船艙的大牀上:“政兒啊。”

嬴小政拿着小匕首削柰果:“說。”

朱襄無力道:“你把柰果皮放我面前做什麼?”

嬴小政埋頭削柰果:“天天嘮叨我注意休息、注意身體,結果自己勞累病倒的舅父,只配吃柰果皮。”

朱襄:“……”他再次感慨,孩子大了,不好帶了。

嬴小政在躺着的朱襄胸口上放了一個碟子,在裡面堆滿了柰果皮,然後擡頭盯着朱襄。

他身後的蒙恬不斷冒冷汗。

公子不會真的想讓朱襄公吃柰果皮吧?

朱襄無奈地笑了笑,勉強坐起身,真的伸手拿柰果皮。

嬴小政趕緊攔住朱襄,生氣道:“舅父,你知道我在任性!”

朱襄道:“嗯,知道,不過柰果皮也挺好吃,不能浪費。”

嬴小政臉色變幻了幾下,一把將碟子端走,塞到了蒙恬手中。

朱襄看着嬴小政將削好的幾個柰果切塊,貼心地插上竹籤,然後板着臉遞給自己,面帶微笑道:“謝謝政兒。”

“哼!”嬴小政重重地從鼻子裡噴了口氣,拿起旁邊的書簡,賭氣不看朱襄

雖然現在已經有紙,但因竹簡更爲堅固耐用,現在會讀書的人又不缺錢,便習慣性地將書籍仍舊刻錄在竹簡木牘上,只在日常公文書信使用紙張。

“船太晃,船艙裡也太暗,書簡字太小……”朱襄話還未說完,嬴小政就塞了一塊柰果堵住舅父嘮叨個不停的嘴。

嬴小政道:“舅父還是照顧自己的身體吧。在舅父身體痊癒前,我不想聽舅父嘮叨。”

蒙恬在一旁看得繼續冷汗漣漣。

他從未見過如此對待生病長輩的人。

可若說公子政不孝順,與朱襄公感情不好,又不像。

這奇怪的一幕,蒙恬怎麼看都覺得不適應。朱襄公卻不糾正公子政,還由着其任性。

更奇怪的是,公子政自己也知道自己在任性,卻我行我素。

蒙恬想不明白朱襄公和公子政的相處模式,怎麼看怎麼奇怪。

身爲近侍,蒙恬認爲自己有必要提醒自己侍奉的公子。長輩尚且在病榻,公子政或許應該少任性一些。若真有不滿,等長輩病癒之後再說。

嬴小政嗆了朱襄一句後,沒有再拿起書簡。

他又給朱襄削了柰果。待朱襄說不想再吃後,嬴小政拿來糕點肉脯果脯放入盒子。

“想吃就拿。”嬴小政把零食盒子放在朱襄的枕邊,“到了下個渡口,我會讓船稍稍停一會兒。舅父上岸走一走,身體好得更快。”

朱襄道:“好。”

朱襄閉目小憩。

嬴小政伸了個懶腰,擠了擠朱襄,也靠着朱襄小憩。

朱襄往旁邊挪動了一下,把被子一角蓋在嬴小政身上,沒有說讓嬴小政到一邊去睡,以免過了病氣的話。

他不是流感,只是勞累過度,不會傳染給嬴小政。

蒙恬本來等着給嬴小政勸誡,結果嬴小政擠在朱襄身邊睡覺,他只能安靜地離開。

“我就在外面守着,若公子和朱襄公醒來便叫我。”蒙恬對僕人道。

蒙恬走到甲板上吹了一會兒風,然後深深地嘆了口氣。

公子與朱襄公相處雖怪異了些,但公子也是真體貼。尋常民間孝子,大概也就做到公子這程度了。

“或許只是因爲朱襄公和公子關係太親近,所以纔不似父子。”蒙恬道,心裡略有些羨慕。

朱襄很少生病,一旦生病,病癒得就很慢。

這場病似乎把朱襄身體裡隱藏了多年的疲憊都給抖了出來,好讓朱襄靜心休息。

靠岸之後,子楚在咸陽宮無法脫身,蔡澤來迎接朱襄。

他一看到朱襄的病容就嚇得分寸大失。當得知朱襄只是因爲勞累而病倒後,挽起袖子,狠狠給了朱襄腦袋幾下。

蔡澤罵道:“事做不完,不知勞逸結合,倒下後反而誤事。這是你教導政兒和子楚的話,你自己怎麼不聽?”

嬴小政頻頻點頭:“就是就是。”

朱襄苦笑:“我高估了自己……咳咳。”

他裝成更病弱的模樣,逃避蔡澤的怒氣。

朱襄有預感,他拖着病軀回咸陽,恐怕腦袋和耳朵會遭遇多次重創。

果然。

朱襄回到咸陽時,子楚特意在城門口迎接他。

當探頭探腦的子楚看到朱襄被攙扶着下馬車時,那跌跌撞撞跑來的模樣,像極了嬴小政剛聽到朱襄暈倒時從甲板跑回來的模樣。

“你說我不省心,你先自己讓人省心!”子楚知道朱襄無事,只是需要休養後,滿腹話說不出口,只憋出這麼一句。

“下次不會……不,我的意思是不會有下次。”朱襄連聲道歉。

當更加蒼老的荀子在一位年輕弟子的攙扶下到來時,朱襄立刻雙手抱頭防禦。

“荀子,我還在病中,等我病好了再揍我!”

荀子狠狠用柺杖砸地,破口罵道:“誰要揍你!趕緊去休息!”

朱襄點頭哈腰:“好,馬上,馬上。”

他點頭哈腰的幅度太快,頭又有些暈了。

子楚和蔡澤一左一右撐住朱襄。

“城外的莊子已經給你打掃好了,你趕緊去養病。”子楚道,“君父說等你回來,他要去你的莊子養病。我問問他,現在要不要一起和你養病。”

朱襄苦笑:“恐怕君上也要罵我一頓。”

子楚道:“你知道便好。”

子楚把朱襄送回莊子後,急匆匆回王宮稟報。

秦王柱聽聞朱襄病倒後,嚇得自己都精神了幾分,不需要人攙扶就上了馬車離開王宮。

子楚爲秦王柱收拾行李,並探望了華陽王后和幼子,才離開王宮。

華陽王后本來想帶着孫兒,去爲秦王柱侍疾。

但秦王柱臥病時也在處理政務。他越是病重,越擔心身邊人會擾亂秦國。即便華陽王后從未插手過政務,秦王柱也忌憚她,不讓她來伺候自己,以免有插手政務的機會。

華陽王后一直很聽話。她只時不時地送些東西給秦王柱,表明自己的記掛,不哭着鬧着非要侍疾。

華陽王后如此做,秦王柱後宮中那些哭哭啼啼要爲秦王柱侍疾的美人們也不敢再鬧。

夏姬在秦王柱病倒,太子子楚提前住進咸陽宮的時候,又有些心思浮動。

她帶着人去探望一直被軟禁的太子夫人趙姬。

若子楚繼位,趙姬就是秦王后。雖然子楚不怎麼喜歡趙姬,但趙姬是公子政的親母,長平君的女兄,待她成爲王后,將來應該還是會從軟禁地出來的。

將來宮中有兩位太后,夏姬希望能與趙姬聯合,一同壓制華陽王后,主持後宮。

夏姬並未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她只是認爲子楚後宮必須有一個女主人,而她不信任華陽王后。還是與子楚和政兒有血緣關係的自己和趙姬,恐怕纔會真心對待子楚。

至於趙姬之前做錯了事,被軟禁了這麼多年,她也知錯了。

政兒現在過得很好,肯定不會責怪趙姬。

不僅夏姬這麼想,這是貴族們的主流思想。

母子哪有隔夜仇?何況趙姬只是將公子政送給朱襄公養育,實際上不算拋棄。

至於趙姬在子楚離開秦國之後跟人跑了一事,外人並不清楚。他們只以爲趙姬只是擔心被趙國所害所以藏了起來。

趙姬唯一的錯,就是沒有帶着公子政一起逃跑。但她既然把公子政託付給朱襄公,也算理智。

而趙姬曾經丟棄朱襄一事,知道的人也不多。即便知道,他們也認爲朱襄公那麼寬厚仁善的人,早就原諒趙姬。

朱襄公這樣的聖人肯定特別在乎親緣,說不定早就想和趙姬和好。

待趙姬成了王后,與秦王、太子和長平君都會修復關係,到時候一家人和樂融融,趙姬就成了秦國炙手可熱的權貴。

他們不趁着趙姬還未成爲權貴的時候討好趙姬,豈不是太蠢了?

於是隨着夏姬去探望趙姬,趙姬所居住的別院前送禮的人便絡繹不絕。

華陽王后的那愚蠢的弟弟陽泉君也試圖給趙姬送禮,還勸華陽王后討好趙姬。這樣等子楚繼位之後,她的日子纔會繼續好過。

華陽王后一邊爲回到咸陽的嬴小政繡衣服,一邊頭也不擡道:“我知曉自己並不聰慧,一生榮華富貴都依靠大王。大王也知道如此,所以需要我做什麼,都會詳細地提點我。大王多次告訴我,千萬不可親近趙姬,我便不會親近趙姬。”

華陽王后撫摸着膝蓋上的衣服,想着是不是要將衣服做大一點。

“若是需要我親近趙姬的時候,大王自會告訴我。不過,即便大王告訴我,我也不會親近趙姬。”華陽王后橫眉道,“那個毒蠍婦人差點害死雪姬。雪姬是我唯一的友人。”

陽泉君聽言,難得聰明瞭一次。

他知道長平君夫婦伉儷情深,長平君夫人又是公子政養母。若趙姬真的與長平君夫人有仇,恐怕自己貿然投靠趙姬並不是明智之舉。

“罷了,我兩不相幫。”陽泉君道。

華陽王后罵道:“什麼兩不相幫?你有機會就去親近長平君,去向長平君請教學問!無論是夏姬、趙姬,誰在子楚和政兒心中的地位比得過長平君?我是王后,不能親近外臣,你可以!”

陽泉君結結巴巴道:“我、我不敢去。我只要一去,長平君就會拉着我問我讀了什麼書。”

華陽王后氣得把針線活放到一邊,拎起旁邊量衣服的尺子,追着弟弟抽。

陽泉君抱頭鼠竄。

他自知理虧,但他真的不愛讀書啊。

長平君每次都和藹地問他每日讀了什麼書,練了多少字,有沒有習武,還約他一同去荀子那裡上課,他能不躲嗎?

大家就不能一起看看歌舞聽聽樂聲,玩玩投壺行酒令嗎?

長平君與同齡貴族格格不入,是咸陽城公認的!

華陽王后追打陽泉君之後,陽泉君沒有再給趙姬送禮。

外界都傳華陽王后瞧不起趙姬,今後必定與趙姬生出間隙。

趙姬好不容易得意,聽到華陽王后瞧不起她,心中難免生出怨恨。

“咸陽城裡的人在觀望,華陽王后和趙姬今後會起何種衝突。”蔡澤給朱襄介紹咸陽城內的近況,“因君上和太子特意放任,現在王宮氣氛十分緊張。”

朱襄扶額道:“別給我說趙姬,一提起她我就頭疼。”

看着朱襄擺爛的模樣,蔡澤嘴角抽了抽。

“你不在子楚繼位前處理好她,難道讓政兒處理?”蔡澤不滿道,“即便政兒不會心軟,但那畢竟是他生母,他做什麼都會有違孝道。”

朱襄道:“那趙姬不是子楚的夫人嗎?當然是子楚來管。我這個已經被趙姬掃地出門分家的弟弟,怎麼能管外人?”

蔡澤更加無語。

子楚處理倒是沒問題,但他在顧忌你啊。

蔡澤趁着秦王和子楚都還沒來,直言道:“他若不是顧忌你,早就讓趙姬病逝了。”

朱襄閉上嘴,神情更疲憊了。

他厭惡趙姬,卻不能取趙姬性命。

何況趙姬是政兒生母,政兒即便對趙姬不喜,恐怕也是不願意見到生母被害死。

他還以爲趙姬被關了這麼久,會稍稍老實一些,知道低調處事才能得到自由。沒想到趙姬的精神如此“堅韌”,只要給一點陽光就必定燦爛,甚至變本加厲的燦爛。

朱襄真是羨慕趙姬的樂觀精神。他若是有這麼愚蠢樂觀,每日一定很開心。

就是身邊的人不開心。

“趙姬在趙國時受了很多苦,身體一直很虛弱,時常生病。她被封爲王后之後,留在一處別宮休養身體,不會與夏同、政兒同住。”朱襄嘆了口氣,道,“王宮裡華陽太后和夏太后,足夠爲夏同管理後宮了。”

蔡澤道:“你肯下這個狠心,我就放心了。”

子楚和他的意思也是繼續將趙姬關着,永遠不讓她出現在政兒面前。

子楚甚至擔心她會比自己活得長,特意和秦王柱商量好了,秦王柱一份詔書,他自己一份詔書,兩份詔書讓趙姬守陵,後世秦王絕不可放趙姬出來。

若不是擔心朱襄和政兒有心理負擔,子楚早就一杯毒酒送趙姬上路。

可惜子楚爲了顧及朱襄和政兒的名聲,雖軟禁趙姬,還得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趙姬反倒是身體更健康了,胖了好幾圈。

若是趙姬肯安分,她雖不得離開居住的院落,也能安穩終老。

而大部分女子都不會離開居住的院落,趙姬受到的限制其實不多。

只是現在她不安分,那麼生活就不會這麼好了。

子楚留着她,還有個原因是趙姬活着當秦王后,嬴小政的地位才更穩固。

而當趙姬當上了秦王后之後,她的性命就沒有價值了。

朱襄扶着額頭,再次嘆了口氣,轉移話題:“我聽聞藺禮已經回咸陽,他還沒到?”

蔡澤道:“他閒不住,回來中途去拜訪了廉公,又去出訪了趙國,希望說服趙王放信陵君戍邊。”

朱襄放下扶額的手,疑惑道:“都一年了,信陵君還未說服趙王?”

蔡澤道:“除了秦國,其餘六國國君很少讓他國公子掌握兵權。”

朱襄想了想,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雖然他國貴族求仕很正常,但信陵君是魏王的弟弟,與魏王的關係太親近,他這樣的公子在他國掌握兵權,確實會引起國君忌憚。

秦國這樣才叫不正常。

朱襄道:“我習慣了秦國的情況,給他出了個餿主意。”

蔡澤沒好氣道:“你才知道你出的是餿主意?不過這個餿主意如果成真,倒也不錯。現在趙王估計快鬆口了。”

朱襄好奇:“趙國又發生什麼事了?”

蔡澤道:“是廉公攻燕的餘波。”

當年趙國陷入饑荒,廉頗爲了讓更多的趙人活下去,幾乎將攻佔的燕國城池變成焦土,從燕國掠奪了大量糧食回趙國。

那之後燕國雖然沒有亡國,也一蹶不振,燕王很快在悲憤抑鬱交加中辭世。

新的燕王繼位之後,立刻將對趙國的仇恨當做團結燕國的工具,平定了燕國的人心。

包括秦國在內不包括趙國在內的六國,也樂於看到一個仇恨趙國的燕國復興,所以偷偷給了燕國很多幫助。

所以燕國很快緩過來,與趙國邊境多有摩擦。

“燕國認爲自己緩過氣了,要一雪前恥,攻打趙國復仇。趙國已無大將,由一沒什麼名氣的老叟領兵,居然也勝過了燕國。”蔡澤滿臉鄙夷,就差沒直言燕國廢物,“不過趙國的兵力也被消耗了不少,難以維持北方三郡的開銷。”

朱襄都忍不住譏笑出聲了:“趙王無法維持北方三郡的開銷,難道想讓魏無忌自籌錢糧爲他戍邊?”

蔡澤道:“信陵君去了趙國之後,雖在魏國的食邑被魏王收回,趙王補給了他同等食邑。或許趙王是想把信陵君的食邑換成北方三郡。”

朱襄狠狠翻了個白眼:“他還真想得出來。”

蔡澤道:“他不這麼想,藺贄也會讓他這麼想。藺贄好歹是藺相如之子,他雖已經是秦國丞相,但趙人也相信他仍舊心繫趙國。”

蔡澤嘆了口氣,接着道:“何況他此舉,確實是爲了趙國好。除了魏無忌,還有誰能爲趙國戍邊?這才幾年?北方胡人又蠢蠢欲動。難道趙國想讓胡人打進來?那可比被秦國滅國丟臉多了。”

就算中原五國瞧不起秦國和楚國,但也知道秦國和楚國是“自己人”,和胡人不一樣。所以再昏庸的國君都沒有想過讓胡人參與他們的中原逐鹿,驅逐胡人一直是重要軍務。

所以趙王在守不住北方三郡時,極有可能讓信陵君去想辦法。

信陵君以自己的聲望和才幹,也確實是唯一有辦法守住趙國北方三郡,還不拖累趙國的人。

蔡澤和朱襄聊起信陵君的事時,藺贄已經見到了信陵君。

“這是李牧經營雁門郡的心得,還有他寫給雁門一些重要將領的書信。”藺贄鄭重地將一個漆盒親手交到信陵君手中,“我此次前來,必定讓君成行。”

魏無忌接過沉甸甸的漆盒,嘆氣道:“又讓朱襄費心了。”

藺贄挑眉:“他自找的。他也不只是爲了你。朱襄身在秦國,心中仍舊掛念着趙人。”

魏無忌問道:“那你呢?”

藺贄道:“我雖受趙國恩惠遠甚於朱襄,但我其實心中不如朱襄更記掛趙人。我等士人,在哪國做官便是哪國人。”

聽着藺贄這話,魏無忌心中不喜,卻也無可奈何。

因爲藺贄說的是實話。

“不過朱襄信任你,我卻很好奇,你是否能守好北方三郡。”藺贄道,“趙王一定會減少支援,你要像李牧當年那樣自己經營北方三郡,去草原向北胡搶吃的。你這嬌生慣養的諸侯公子真的能做到?”

魏無忌沒有因爲藺贄的挑釁動怒,他淡淡道:“我不知道。”

藺贄再次挑眉:“哦?”

魏無忌道:“我沒做過,所以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決定去做一件事,就會盡全力做成這件事。”

藺贄道:“換句話說,即便事未做好,你也一定是盡了全力。”

魏無忌道:“是。”

藺贄道:“那我就放心了。”

他拱手作揖:“請信陵君靜候佳音。”

藺贄離開信陵君的府上,前往平陽君趙豹的府上。

趙豹已經垂垂老矣,有些起不了身了。

當聽聞藺贄私下來訪時,他仍舊強撐着病軀,親自來門口迎接藺贄。

“藺卿……”趙豹執着藺贄的雙手,泣不成聲,“你回來了,藺卿。”

藺贄平靜地看着趙豹一會兒,然後嘆了口氣道:“平陽君,是我,藺贄,不是阿父回來了。”

趙豹愣了一下,然後像個孩子一樣大哭。

趙豹的兒子滿臉尷尬地幫趙豹擦眼淚,替趙豹解釋道:“親父有些老糊塗了,藺丞相請不要怪罪。”

“平陽君也是我的長輩,我怎麼會怪罪?”藺贄道,“平陽君,是我,藺贄回來了。我爲信陵君而來。”

趙豹哭了許久,眼神清明瞭一些。

他呆呆地看着藺贄:“藺贄啊,是藺贄。你怎麼來了?又惹藺卿生氣了?我早就和你說了,衣冠要端正,不要遊手好閒,我去和君上說,給你安排個職位……”

藺贄跪坐在趙豹面前,手放在趙豹手背上,道:“平陽君,我已經是秦國丞相了。”

趙豹再次一愣。

半晌,他滿臉痛苦道:“對啊,你是秦國丞相了,我記起來了。”

趙豹終於完全清醒了。

他渾濁的雙眼死死盯着藺贄,然後又痛苦地移開視線:“秦國的丞相,你來邯鄲做什麼?”

藺贄道:“朱襄心繫趙人,希望信陵君能去鎮守趙國北方三郡,以免趙人被胡人屠戮。”

趙豹道:“我知道了。趙王也該下定決心了。我再去推一把。”

藺贄道:“謝平陽君。”

趙豹將視線移回來,問道:“朱襄仍舊心繫趙人,那你呢?”

藺贄道:“身爲士人,我不如朱襄看重庶民。”

趙豹道:“不爲趙人,你還心繫趙國嗎?”

藺贄嘴角上浮,似笑非笑道:“阿父心繫趙國,但我深深厭惡趙王。”

趙豹閉上雙眼:“我知道了。你走吧。”

藺贄道:“我只厭惡趙王,不會厭惡趙國。所以我回邯鄲,是讓趙國在被秦國所滅之前,別被胡人佔領了。秦國滅趙,是諸侯國一統天下。若胡人滅趙,就是恥辱了。”

他站起來,不等人相送,便轉身離開。

半晌,趙豹睜開眼,嘆氣道:“是啊。”

趙豹的兒子垂目站在趙豹身旁,面露悲哀。

他的父親清醒的時候就爲了趙王殫精竭慮,糊塗時就問兄長平原君、上卿藺相如和將軍廉頗在哪。若更糊塗了,他就要驅車去找藺相如,說藺相如門下有一大才名喚朱襄,他得舉薦給兄長和趙王。

他不知道父親是清醒時更痛苦,還是糊塗時更痛苦。

藺贄見了趙豹之後,又去見了趙國其他相熟的卿大夫和宗室。

很快,秦國丞相來到邯鄲一事,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

趙王得知後,猶豫了許久,還是遵循本心,召見藺贄入宮。

藺贄毫不畏懼地前去了,絲毫不擔心趙王會將他扣下。

秦國缺了他並無所謂,但趙國敢扣留他,秦國的兵鋒就會再次來到邯鄲城下了。

顴骨突起,臉頰凹陷的趙王靜靜地盯着藺贄一會兒,然後道:“你長得越發像藺卿了。”

藺贄恭敬道:“我是阿父之子,當然像阿父。”

趙王問道:“你已經是秦國的藺相如了嗎?”

藺贄道:“不是。秦國不需要藺相如。”

見趙王不解,藺贄道:“趙國比秦國弱,阿父一生殫精竭慮都是爲了趙國在秦國的兵鋒下存活。而秦國強大,是以不需要藺相如。我只是秦國的丞相藺贄罷了。”

趙王臉色劇烈變化。他身邊的侍從也臉色大變,忍不住訓斥藺贄的無理。

藺贄傲慢道:“我是秦國丞相,你是什麼東西,敢訓斥我?”

趙王揮了揮手,讓近侍閉嘴。

“是他失禮了,秦國……丞相。”趙王咬牙道,“朱襄公可好?”

藺贄道:“朱襄與李牧奪了南楚爲南秦,現在正在江水以南墾荒。他無論在哪,都會種他的地,不問政事。”

趙王神情有些恍惚:“是啊,朱襄公只會種他的地,不問……政事。”

所以他其實根本不需要忌憚和嫉妒朱襄。

一個沒有根基的庶民,一個不喜歡政事只會種地的庶民,他若提拔朱襄,他就是朱襄唯一的靠山和恩主,朱襄一定會對他忠心耿耿,比任何人都忠心耿耿。

可他卻想置朱襄於死地。

現在回想,趙王完全不理解自己當時爲何會那麼做。

他爲何要殺朱襄,爲何會嫉妒朱襄?他完全不理解啊。

趙王不知道自己還能問什麼。

藺贄說他只是秦國丞相,趙王已經沒有什麼好與藺贄說的了。

他也不能對藺贄做什麼,因爲藺贄是秦國丞相,趙國不敢對秦國丞相無禮。

所以他只能賞賜藺贄一些財物,以表示對秦王的尊敬,然後恭恭敬敬送藺贄離開。

離開前,藺贄對趙王道:“讓信陵君戍邊,是朱襄的希望。他認爲,目前趙國唯一能領兵的年輕大將僅有信陵君。而趙王肯定不願意讓信陵君成爲趙國的大將軍,所以爲何不讓信陵君戍邊?這樣信陵君能有所作爲,趙國也不用擔心派哪位將領去北地。”

趙王眼睛亮起來:“確實是朱襄公所言?”

藺贄道:“是。除了朱襄,誰還能說動魏公子爲趙國戍邊?這不合常理的事,只有他能做到。”

趙王激動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寡人知曉了!”

藺贄心道,最後一處已經落子,棋局已定。

他可以回秦國了。

之後再出咸陽城時,恐怕夏同就已經是秦王了。

希望朱襄和他不會失去夏同這個友人。

第80章 闢水蠱神藥第161章 公子啓酒壺第85章 慶典麥芽糖第190章 城牆楚歌聲第14章 肉醬土豆泥第119章 白起青玉佩第191章 夜襲孔明燈第5章 始皇童子尿第120章 粟米涼饃饃第113章 李斯涼開水第13章 新鮮生土豆第127章 蓮子銀耳羹第233章 船遲打頭風第240章 新時代來臨第208章 相聚半日閒第249章 王翦滅趙國第26章 木筒涼河水第232章 屋漏連夜雨第159章 始皇崽坐墊第63章 白棉花朵朵第186章 已然來不及第222章 張良說楚王第122章 始皇崽兔子第9章 羊肉湯泡饃第190章 城牆楚歌聲第2章 豬油蒸雞蛋第119章 白起青玉佩第32章 蔗糖炒栗子第212章 信陵君醉言第21章 果醬蒸蛋第27章 鹽水煮豆子第32章 蔗糖炒栗子第235章 太子政及冠第262章 良將和名將第45章 油酥滷雞鴨第12章 始皇鼻涕泡第140章 白菜糞肥泥第24章 白水煮豆飯第100章 竹筍乳鴿粥第184章 廣陵鄭國渠第76章 滋補藥膳湯第238章 李牧大危機第77章 浮燈煙花火第5章 始皇童子尿第206章 始皇崽教弟第126章 白水煮雞蛋第230章 武安君威名第232章 屋漏連夜雨第213章 過年慶典日第109章 清茶桂花糕第45章 油酥滷雞鴨第122章 始皇崽兔子第41章 乾菜炒臘肉第246章 秦王政養兒第239章 撥雲終見日第269章 番外二第196章 桂花甜點宴第218章 滅六國號角第128章 糖醋鱸魚花第54章 涼水硬幹糧第220章 將老當益壯第210章 強烈既視感第99章 紅燒江鱸魚第218章 滅六國號角第154章 始皇崽頭槌第136章 竹筍傍林鮮第131章 颱風後淤泥第194章 秋後烤紅薯第194章 秋後烤紅薯第42章 始皇崽圍巾第179章 麻油拌時鮮第112章 蕪菁蘆菔菘第163章 衝鋒輕重騎第196章 桂花甜點宴第44章 肉粥滷肉片第227章 秦國楚韓爭第40章 茱萸土豆粉第38章 精糧乾肉粥第2章 豬油蒸雞蛋第18章 烤土豆蘸鹽第127章 蓮子銀耳羹第191章 夜襲孔明燈第234章 無害我田稚第140章 白菜糞肥泥第40章 茱萸土豆粉第128章 糖醋鱸魚花第89章 開山平地雷第50章 太醫安神藥第230章 武安君威名第179章 麻油拌時鮮第238章 李牧大危機第75章 澡堂泡澡水第118章 十月糖桂花第44章 肉粥滷肉片第126章 白水煮雞蛋第213章 過年慶典日第267章 我自東去你西行(正文完)第182章 食肆遇學生第215章 殺人者魏王
第80章 闢水蠱神藥第161章 公子啓酒壺第85章 慶典麥芽糖第190章 城牆楚歌聲第14章 肉醬土豆泥第119章 白起青玉佩第191章 夜襲孔明燈第5章 始皇童子尿第120章 粟米涼饃饃第113章 李斯涼開水第13章 新鮮生土豆第127章 蓮子銀耳羹第233章 船遲打頭風第240章 新時代來臨第208章 相聚半日閒第249章 王翦滅趙國第26章 木筒涼河水第232章 屋漏連夜雨第159章 始皇崽坐墊第63章 白棉花朵朵第186章 已然來不及第222章 張良說楚王第122章 始皇崽兔子第9章 羊肉湯泡饃第190章 城牆楚歌聲第2章 豬油蒸雞蛋第119章 白起青玉佩第32章 蔗糖炒栗子第212章 信陵君醉言第21章 果醬蒸蛋第27章 鹽水煮豆子第32章 蔗糖炒栗子第235章 太子政及冠第262章 良將和名將第45章 油酥滷雞鴨第12章 始皇鼻涕泡第140章 白菜糞肥泥第24章 白水煮豆飯第100章 竹筍乳鴿粥第184章 廣陵鄭國渠第76章 滋補藥膳湯第238章 李牧大危機第77章 浮燈煙花火第5章 始皇童子尿第206章 始皇崽教弟第126章 白水煮雞蛋第230章 武安君威名第232章 屋漏連夜雨第213章 過年慶典日第109章 清茶桂花糕第45章 油酥滷雞鴨第122章 始皇崽兔子第41章 乾菜炒臘肉第246章 秦王政養兒第239章 撥雲終見日第269章 番外二第196章 桂花甜點宴第218章 滅六國號角第128章 糖醋鱸魚花第54章 涼水硬幹糧第220章 將老當益壯第210章 強烈既視感第99章 紅燒江鱸魚第218章 滅六國號角第154章 始皇崽頭槌第136章 竹筍傍林鮮第131章 颱風後淤泥第194章 秋後烤紅薯第194章 秋後烤紅薯第42章 始皇崽圍巾第179章 麻油拌時鮮第112章 蕪菁蘆菔菘第163章 衝鋒輕重騎第196章 桂花甜點宴第44章 肉粥滷肉片第227章 秦國楚韓爭第40章 茱萸土豆粉第38章 精糧乾肉粥第2章 豬油蒸雞蛋第18章 烤土豆蘸鹽第127章 蓮子銀耳羹第191章 夜襲孔明燈第234章 無害我田稚第140章 白菜糞肥泥第40章 茱萸土豆粉第128章 糖醋鱸魚花第89章 開山平地雷第50章 太醫安神藥第230章 武安君威名第179章 麻油拌時鮮第238章 李牧大危機第75章 澡堂泡澡水第118章 十月糖桂花第44章 肉粥滷肉片第126章 白水煮雞蛋第213章 過年慶典日第267章 我自東去你西行(正文完)第182章 食肆遇學生第215章 殺人者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