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醒來以後,風歸影開展了第一輪反擊。
兩天一夜的急行軍以後,特種騎兵雙麒麟中的“銀麟”在傍晚時候到達西北大營以南一百里處與風歸影會合。五百元精兵就地休息兩個時辰後,當晚二更,鎮北軍發動了第一輪反擊。從西南大營趕來支援的“銀麟”率先衝鋒,闖入被敵方佔據的西北大營,看到的竟然只是漫野的金蕊紫荊花旗幟,還有寥寥無幾的留守士卒。而敵軍大部隊早在昨夜已經悄然無聲地撤退到彤雲關內。
彷彿遇到意料之中的好事,風歸影只微微一笑,隨即厲聲下令:“追擊,進攻彤雲關。”
不明所以的水雲遊摸摸腦袋問豐年瑞:“爲什麼將軍看到他們都逃走了,還那麼高興?”
“笨蛋!”豐年瑞大怒,一腳踹向水雲遊的屁股,把他踢到風歸影面前,“敵人兵馬不足,打場勝仗搶了東西就急着要逃走。現在不乘勝追擊,你還等着敵人休養生息三五載再來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被踢得屁股發疼的水雲遊可憐巴巴地爬向風歸影:“將軍,豐年瑞公報私仇。他打我!”
風歸影一腳把他踹開,只留下簡短有力的兩個字:“活該!”
彤雲關駐守的凌國南征軍沒有料到,他們還沒來得及撤退,就被風歸影夜襲成功。不知道先鋒騎兵是何時衝進城內的,但見明亮的月色下,一道閃亮的銀色劃過這座堅固的城池,所到之處,盡成火海。
其實也不是畫樓空遲鈍,他早就打算要在今夜四更乘着月色掩護偷偷摸摸溜回凌國,讓風歸影和他的大隊人馬吃啞巴黃連,叫苦不得。誰料軍令沒下,風歸影的特種騎兵倒先打進來了,整個彤雲關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全線潰敗。士兵們只道寂國的瘋狗命大不死,反倒比以前更生龍活虎了,完全就沒發現追着自己窮追猛打的不過是五千人的輕騎。輕騎靈活,加上彤雲關本來就是寂國的領地,鎮北軍對這地方無比熟悉,凌國的士兵瘋了似的四處逃命,被後面趕來的步兵殺得“呱呱”亂叫。
危機下,平陽侯下達了一個重要指令:將全軍分成兩支隊伍撤離,陵香公主先走,他迎擊。
平陽侯的決策,成就了當晚的轉折點。分開後的平陽侯和陵香公主並未各自爲政,急於逃亡,反而是積極爲對方尋找逃脫的機會。在撤出彤雲關之際,眼尖的陵香公主看出寂國皆是騎兵步兵行動,料定風歸影大軍並未趕到,下令撤回迎擊。“銀麟”被雙面夾擊,進退兩難。若非風歸影及時趕到解圍,這個菁華部隊就要被陵香公主的三萬大軍全數吃掉了。
後世對這陵香公主和平陽侯的溢美之詞滿載凌國史冊:“目銳如鷹,審時度勢分毫不差,如此之人,方堪撼動敵寇風氏。”甚至連野史學家都不得不由衷感嘆:“相比風氏與陵香公主那段不入流的狗血故事,平陽侯和殿下在彤雲關當夜患難與共,生死相依的頑強抗擊簡直堪稱傳奇!”
然而這都是被誇大的說法。事實上,風歸影的四萬大軍與攻擊力極強的“銀麟”共同進退,決意要和陵香公主的三萬火拼到底。不過半個時辰,肉搏下的凌國南征軍漸現不支,本來已經被壓出城外的鎮北軍重新反撲,餓狼撲羊般往城門處衝去,企圖搶佔城頭重地。
火把照亮天地,風歸影只遠遠地看到凌國衛隊簇擁中,他深惡痛絕的陵香公主高坐在一匹毛色雪亮的白色良駒上——她戴着面目猙獰的鋼製面具,面具醜陋得如同她惡毒陰險的內心。
那是風歸影對這個女人唯一的感覺。而在彤雲關的熊熊大火之中,畫樓空不知何時已經將半個城的民控制在手。寂國的戰士可以遠遠看到,在彤雲關的西城城頭,站立着一片黑壓壓的手無寸鐵的平民。無數的刺刀抵在他們的背後,只要畫樓空一聲令下,他們就將命喪黃泉。
交戰的雙方退開五丈距離,空出了一條大道。凌國的使者帶來畫樓空的原話:“未知風大將軍想要的是一箇舊時的彤雲關,還是一個被戰火蹂躪完,糧倉被燒,白骨累累,空如墳墓的死城?”
“畫樓空的意思,是要我軍撤出城外,給你們一條生路?”風歸影平靜一笑,“你認爲這有可能?”
“我軍若不能順利離開,這個城池的無辜百姓都得陪葬。愛民如子的鎮北大將軍,難道忍心看到西城城頭成爲他們的墳地?”
“我不殺來使。你可以回去告訴畫樓空,這座城池,將會是你們的葬身之地。”
使者的身影已經遠去,風歸影擡頭,只看到西城城頭黑壓壓一片。他對之視若無睹,冷冷下了第一個命令:“殺!”
“不要!”與之同時,水雲遊撲通一聲跪下來,哀求道,“將軍!求你放過他們!城可以再攻,但是人命沒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水雲遊,你想叛亂?”
“死了的人不會回來了。”豐年瑞也跪了下來,“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比活生生的性命來得可貴?”
“豐年瑞,你也想叛亂?”
“我不是叛亂。你小子還不清楚嗎?即使你殺掉整個城池的敵軍,湘大人也不會回來了!你要凌國的南征軍給湘大人陪葬,還要整個城池的人爲一個死人買單嗎?你這樣做,要是左僕射大人在,一定會被你氣死的!”
“將軍,不要爲死者拋棄生者!”水雲遊咬緊牙關,沉聲道,“你不要忘了,你不只是湘大人的風君,你還是寂國的鎮北大將軍!”
風歸影 緩緩闔上了眼皮:“你不要說了。你說的,我都明白。”
他轉頭面向豐年瑞,疲憊地嘆了口氣:“鳴金收兵吧。”頓了頓,他又補上一句,“敵軍退出彤雲關後,全軍追擊。”
追擊持續了一天一夜,除了落下的受傷散兵被俘,凌國的大部隊早逃得無影無蹤。這讓風歸影不得不感嘆:凌國人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的功夫是越來越了得了。
逃之夭夭的凌國南征軍帶着無數金銀財寶回到了他們的第二大營。大營內歡聲雷動,根本沒有人認爲這是逃走,他們對畫樓空用兵如神的讚美甚囂塵上——歷來打了敗仗,灰溜溜地逃走的將領人數並不少,但像畫樓空這種打了敗仗,還不忘把敵軍的寶物搜刮一空的,就是特例了。難怪凌國的士兵會如此興奮。
興高采烈的時候,他們完全不知道,寂國的殺人狂準備如何對待他們的戰俘同胞。
而風歸影善待戰俘的傳聞,則在明早太陽升起之時,變成了一個徹底的謠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