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謝清懋在白鷺學院受人排擠了,當然礙於他的身份,這些人明面上並不敢如何,可私底下卻是小動作頻繁。

原本謝清懋與同窗的關係雖不熱絡,但至少和諧。可如今同窗們不僅連話極少同他說,就連路上碰見連點頭之交都沒了。先前謝清懋倒是未曾在意,他這樣性子的,只專注自己在意的事情。

直到這天他去洗手回來,發現自己放在書桌上的硯臺沒了。這硯臺是謝樹元在他上學之初便送給他的,是謝樹元當年上學時用的硯臺,對於謝清懋來說意義格外重大。

他自己找了半晌都沒找着,詢問了坐在周圍的同學,誰知竟是無一人告訴他。謝清懋性格本就方正,這樣的事情立即便報告給了先生。

謝清懋本就是先生最喜歡的學生,如今一聽就是父親送給自己的硯臺沒了,先生豈敢不認真處理這事。

可先生過來問了之後,照舊沒人說看見。

這麼大一個硯臺總不能平白無故地消失不見吧,可是學堂裡就是沒人說看見,雖有法不責衆這種說法,可這會爲了找硯臺,先生也顧得了這麼多。

於是罰了衆人抄書,其中無辜受累的同學自是不願,各個唉聲載道。

先生嚴厲地環視了他們一眼說道:“若是不願抄書,就趕緊說出來,究竟是誰拿了硯臺,要不然真等我查出來,必是要稟告山長的。”

謝清懋也環視了衆人一眼,先不說這硯臺是父親送給自己,未經允許拿了自己的硯臺,那便是竊。一個竊賊如何能在書院裡待下去。

大抵這樣年紀的少年最是有逆反心理,先生越是說不要,他們卻偏偏越要做。以至於到了這會,先生髮這樣的火,原本想要開口提醒的人,此時也緘默不言。

一直到下學的點到了,都沒人說出究竟是誰拿了硯臺。先生自是不放人離開,這冬日的白晝本就短,沒過一會這外頭的天色竟是漸漸晚了。

其實家境富裕的學生,等在外頭來接自家小少爺的車伕和小廝,久等未見自己少爺出來,便趕緊進書院裡頭找。

沒一會,竟是連山長都驚動了。

此時課堂裡頭早已經點起了白蠟炬,有些學生因家並不在蘇州府,因此常年住在書院裡頭,晚上看書自然是需要蠟燭。爲了幫助那些家境貧寒買不起蠟燭的學生,學院在每處教室裡頭都擺上了白蠟燭。

象白鷺書院這種每科會試都會出進士的書院,自然少不了江南富商的資助。有些富商爲了避免扣上爲富不仁的帽子,對於資助書院,資助家境貧寒的學子那是異常上心。作爲江南最好的書院之一,白鷺書院每年都能受到不少捐助。

因此書院對於家境貧寒的學子還有特別的關照,但凡家境貧寒者可每月得到書院補貼的三兩銀子。要知道大齊朝的八品官一年的俸祿也才四十兩。

更別提書院裡頭還有各種名目的獎勵,比如考試得了頭名,可以得到筆墨紙硯各種不等的獎勵,有些獎勵是夏天發米,冬天發炭,反正是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做不到的。

因此能在白鷺書院裡讀書,那可是多少江南學子夢寐以求的事情。

待山長來了後,不少學生都開始緊張起來。畢竟這會就是那些膽大的都有些忍不住,待山長從先生那裡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後,只淡淡說了句:“今日且先放他們回去吧。”

待衆人要歡呼時,便聽山長又淡淡說道:“不過借了謝同學硯臺的那人,明日便將硯臺還給謝同學,若不然讓我查出是何人拿的,我必將你逐出白鷺書院。”

衆人齊齊起身,朗聲道:“謹遵山長教誨。”

於是其他人趕緊收拾了書袋回去,而住在書院裡的學生,也是三兩成羣的離開。只有謝清懋依舊住在書桌前,並不曾離去。

山長站在門口看着衆人離開後,這纔來到謝清懋書桌前,安慰道:“想來同學不過是同你開個玩笑,待明日這硯臺必是能還給你的。你也早些回去休息,要不然家人該着急了。”

謝清懋擡頭怔怔地看着山長說道:“未經允許拿了別人的東西,那便是竊。山長你是在包庇這竊賊。”

白鷺書院的山長姓文,今年不過五十出頭,如今擔任白鷺書院的山長也有十年之久。可以說白鷺書院便是在這位文山長手中打響名頭的,其他書院的山長本着一般讀書人的清貴,以與商戶來往爲恥。

可這位文山長卻一點都沒覺得商戶有損他們讀書人的清貴,相反他還競相鼓勵商戶捐助書院。要知道以前的情況都是,商戶捧着大把的銀子上門,人家書院的人都瞧不上呢。如今有這麼一位不僅不會瞧不起他們,反而對他們禮遇有加的山長,錢,這種就是小事啦。

於是白鷺書院很快成了江南最有錢的書院,但是文山長得了這些錢不僅給書院大量購入珍貴書籍,還給家境貧寒的學生髮補貼,讓學生在讀書之際沒有後顧之憂。要知道除了國子監這樣國家扶持的書院外,可沒別的書院會這般大方。

剛開始白鷺書院以及文山長都受到了極大的詬病,畢竟這商戶和讀書人攪和在一起,實在是有損讀書人的清名。因此有些家境富裕的學生,不願自己聲名被書院連累,還轉學去了其他書院。

不過好在很多寒門學子留了下來,這些學子後來就成了白鷺學院興盛的中堅力量。

所以如今白鷺書院不僅是最有錢的書院,還是最有名望的書院,先前那些詬病只會顯出這位文山長目光長遠。在白鷺書院興盛之後,不少書院都爭相效仿白鷺書院的做法,當然江南最不缺的富商,只要這些書院願意,多的是人給他們送銀子。

因此這位文山長在白鷺書院中的聲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上的,學子們都對他推崇有加,這些學子們當中自然也包括了謝清懋。

可是今天謝清懋覺得,他對山長有些失望了。明明是有人偷了自己的硯臺,怎麼就能放過這個小偷呢。

當然平日就一副小學究模樣的謝清懋,怎麼都沒弄清楚,現在的自己處於被同學孤立當中。就連只聽了一遍事情經過的山長都看出來了,謝清懋依舊處於狀況之外。

就在他還義憤填膺山長隨便放了那個小偷時,就聽文山長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同窗只是一時糊塗,若是咱們連一個機會都不給他改正,是不是太過殘忍呢?”

謝清懋點頭。

文山長微微笑地拍着他的肩膀,走了。

待張全兒久等都不見自家少爺出來的時候,嚇得趕緊進去找,可誰知去了少爺上課的學堂,卻見裡頭早已經空無一人。張全兒還以爲自家少爺在學堂裡就失蹤了呢,趕緊出門四處找人,終於在一個草叢附近找到了謝清懋。

“少爺,你怎麼還在這裡呢?咱們得趕緊回去了,要不然太太得擔心了,”張全兒一找到謝清懋立即鬆了口氣,便趕緊勸他。

謝清懋身上還揹着自己的書袋,提着一個燈籠,卻是搖了搖頭:“爹爹給我的硯臺丟了,我得找回來。”

“什麼?有人敢偷少爺你的東西,真是反了天了,”張全兒立即抹袖子,惡狠狠地說道。

謝清懋朝他淡淡瞥了一眼,張全兒立即老實地放下手,也不敢再說話了。接着謝清懋便提着燈籠,彎腰在裡頭開始慢慢地找。

張全兒自然不能看着自家少爺找東西,趕緊上前就要接過他的燈籠,說道:“少爺要找什麼,還是讓小的來找吧。”

“不用,”謝清懋冷淡地說道。

張全兒簡直是欲哭無淚,自家這位二少爺,性子那是頂頂的好,可認準了一件事那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於是他看着夜空上滿滿爬上來的月亮,無奈地說道:“少爺,天都已經黑了,太太正等着您吃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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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氏如今身子已經好了,可謝樹元還是不願來她院子中,他不僅不來蕭氏的院子,甚至連後院都不來,從衙門回來後便待在自己的書房中。

謝清駿爲了安慰她娘,自然是日日過來用晚膳,就連其他兩位也都一樣。

可這會謝清溪和謝清湛都已經大哥哥今個新買給他們的東西,都玩了一遍後,二哥哥居然還沒回來。

謝清溪嘟着嘴巴念念叨叨:“我好餓啊,我的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

本來她還只是唸叨,結果肚子還真的格外給她面子,她剛說話就真的咕嚕叫了一聲。

“哈哈,“謝清湛在一旁笑開,接着又是指着她的肚子又是轉頭對謝清駿說:”大哥,你看溪溪,這個笨蛋。“

謝清溪看着謝清駿臉上含笑,以及謝清湛指着她哈哈大笑的樣子,她覺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傷害。就在她奮起對準打死謝清湛的時候,就見一直坐在榻上的蕭氏扶着丫鬟的手臂便起身。

“母親,”謝清駿叫了一聲。

蕭氏略皺着說道:“懋兒從來沒有這樣晚還不回來的,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情?”

要說蕭氏養前頭兩個孩子的時候,還真的沒有廢什麼勁。謝清駿天生靈慧,好像自小便知自己想要什麼要做什麼,就連謝舫這樣老謀深算的人,對着他的時候都時常會出現一種無力感。

至於謝清懋,他雖比不上謝清駿這般多智近妖,可讀書上的天賦卻也一點不差。只是他的性子也是方正的很,蕭氏和謝樹元兩人都是處事圓滑之人,也不知怎麼就養出這麼個兒子。

“說不定二哥哥在書院裡玩的忘記回家了,”謝清湛笑道,不忘黑他二哥一把。

謝清溪不願意了,要知道在謝清駿沒來之前,謝清懋就是他們實際的長兄,謝清溪小時候最喜歡就是讓他抱着自己了。當然,雖然她現在特別喜歡大哥哥,但是在她心中,她喜歡二哥哥是和大哥哥一樣多的。

她哼了一聲,瞥了謝清駿一眼,說道:“你以爲二哥哥跟你一樣呢,二哥哥肯定是在書院裡有事被耽誤了。”

就在兩人又要吵鬧起來的時候,就見外頭見來個丫鬟,高興地說道:“太太,二少爺回來了。”

原來是秋水見蕭氏一直擔心謝清懋,便讓院子裡的小丫鬟去二門上等着,這會謝清懋剛到花園那邊,這小丫鬟便一路小跑回來報信。

蕭氏明顯是鬆了一口氣,她笑道:“既然懋兒回來了,便先上菜吧,免得他回來也餓得很了。”

“終於可以吃飯了,”謝清溪長嘆了一口氣,她真的是餓了。

謝清湛看了一眼,笑嘻嘻說道:“待會二哥回來,你可得好生給二哥謝恩。要不是他及時回來,你非得餓死不可。”

謝清溪怒得要揍他,這人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待謝清懋進來後,便急急給蕭氏請安,說了聲書院裡有些事情耽誤了。

蕭氏看着他只安慰說:“不妨的,我們倒是都吃了些點心,你餓了沒?我這就讓丫鬟去擺膳去。”

謝清懋搖頭,恭敬說道:“兒子不餓,倒是讓母親等我,實在是不該。”

謝清溪正好走到他旁邊,她看着謝清懋鞋子上滿是泥土,長袍的下襬也沾上了好些塵土,居然還有一根草。

“二哥哥,你跟人打架了嗎?衣服上這麼髒?”謝清溪指着他錦袍的下襬。

謝清懋低頭看了一眼,一下竟是紅了臉,只搖頭道:“沒有,沒有。”

這會連蕭氏都忍不住轉頭盯着他的衣裳仔細看,還真是的,謝清溪看的只是個大概,蕭氏還看見謝清懋連袖子上都沾上了些泥土。

“懋兒,你在書院同人打架了嗎?”蕭氏柔柔地問他。

‘霍’地一下,謝清溪和謝清湛兩人動作一致地轉頭,直直地盯着他,兩雙大眼睛裡頭都閃爍着明亮的光輝,所以說他們的二哥,謝家的二少爺,以方正板直出名的謝二公子,真的在書院同人打架了?

謝清懋此事卻沒在否認,只垂下頭,一副‘我不是很想說’的模樣。

倒是謝清溪見他的樣子,還以爲他真的在書院被人欺負,立即握緊拳頭惡狠狠地說道:“居然敢有欺負我二哥哥,是嫌活的太久了嗎?硃砂,把我的弓箭拿來。”

蕭氏看着女兒這副女大王的模樣,顯然岔過氣去。她抖着手指指着謝清溪呵斥道:“你別給我胡鬧,這是一個女孩子家該說的話嗎?”

謝清溪可不管,她只騰騰地跑到謝清懋的身邊,拉着他的衣袖就認真地問:“二哥哥,是有人欺負你了嗎?你別怕,同我說。”

“溪溪,二哥的那些同窗比他都還大呢,跟咱們大哥哥一樣高呢,你難不成還能去揍人家不成,”謝清湛雖然也關心他二哥,不過以他的瞭解,自家二哥還不至於慫到被人欺負的份上,於是他更在意的是謝清溪說的話。

誰知謝清溪捏緊拳頭,狠狠地說道:“我有弓箭。”

“好了,女大王,讓你二哥把話說清楚好吧,”一直在一旁沒說話的謝清駿,卻是笑着摸了摸她順溜的黑髮,一手將她拉了過去,安撫這個炸毛的小湯圓。

於是四人直勾勾地盯着謝清懋,就等着他說話呢。

謝清懋過了半晌,才吱吱唔唔地說道:“並不是打架,只是有人偷了我的東西。”

於是謝清懋將此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末了他還微微嘆了口氣,說道:“山長也說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雖犯了大錯,但若是初犯,我作爲同窗也該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

謝清溪和謝清湛對視了一眼,面面相覷。

其實,二哥哥,人家是在整你啊,這樣殘酷的現實謝清溪都不好意思告訴她二哥。

以前她一直覺得她二哥哥這個實在是板正的可愛,但是如今看來,居然還是個天然呆。

就連蕭氏再聽謝清懋的話後,都不知說些什麼了。

“二哥哥,你這幫同窗明顯是合夥整你啊,”反而是謝清湛大咧咧地說道,就連他都知道自己二哥哥這是被人整了,不過他就奇怪了,居然還有人敢整自家哥哥。

與謝清湛有着同樣想法的可不在少數,謝清溪搖了搖頭,看來她爹這個官當得實在是太好了,以至於居然有人還敢整他的兒子。

結果被整的那人反而嚴肅地搖頭,只聽謝清懋認真地說道:“清湛,不可這般胡亂。書院的同窗都是極好的人,大家都飽讀聖賢書,豈會做出這種小人行徑。”

謝清溪這會明白了,她二哥是真的呆萌。

她突然有一種,自己的二哥哥可怎麼辦的惆悵。

不過自家大哥精明成這般模樣,只怕連跟眼睫毛拔下來都是空的,偏偏到了她二哥哥這裡偏偏實心眼成這樣。

待許久之後,謝清懋步入官場之後,謝清溪才發現,自己的擔心全是白擔心,謝家的人能有等閒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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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了第二日,硯臺果真是出現在了謝清懋的書桌之上。既然東西還了回來,謝清懋也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

不過這會同窗看他的眼神卻是明顯同先前不一樣了,說實話這幫在白鷺書院讀書的學子,同現代那些在象牙塔中讀書的學生沒兩眼。若是家中在朝中爲官,那有父親兄長教導的,自然還有些分辨能力。

可是在白鷺書院大部分的是家境貧寒卻又努力讀書的學子,他們期望的便是一着中科舉天下聞名。偏偏班上就有這樣一個人,讀書比你努力,家世還是你們拍馬追不上的,可性子又冷淡,你連馬屁都拍不上。於是時間久了,大家都被他一人壓着,便漸漸有了些想法。

正逢此時書院傳出一個消息,那就是胡閔曾經向謝清懋下帖子,讓他將他那個名滿蘇州府的哥哥請出來,卻沒想到被他斷然拒絕了。

原本就只是件小事,可誰知後頭越傳卻越加離譜,竟是變成了謝清懋不敢接受胡閔的邀請,他根本就沒有點真才實學。之所以能得那直隸解元,也不過是主考官看在他祖父是閣老的份上。

這些年輕學子本就熱血衝動,若不是如今只是謠傳,只怕他們去蘇州布政使門前請命都能行的。可這些謠傳時間一久,造成了的傷害卻是無以復加的。

就連書院最近都漸漸傳出,謝清懋的文章之所以能回回得優,也是因爲先生們礙於他父親是蘇州布政使,這個傳言可比謝清駿的謠言來的言之鑿鑿的很。

再加上班上有不少寒門學子,早就對謝清懋回回能得第一不滿,這謠傳一時便是變本加厲。

結果謝清懋是那種兩耳只聽聖賢書,一心不聞窗外事的主,外頭謠言已經滿天飛了,可人家照常每天定時上課,認真讀書,按時下學,居然絲毫沒有影響。

不過這些人自然有讓他們知道的法子,因着下學的時候,會有不少小廝來接自己少爺回家,謝清懋的小廝自然也在當中。於是有人便讓自家小廝無意將這話漏進張全兒的耳中。

張全兒是誰啊,他爹可是謝樹元當年的小廝,一家子在謝府可都是得臉的。他又是個護主的人,一聽這話,二話不說就上前要揍人家,想說自家主子壞話,找死呢。

一見張全兒動手被幾人圍攻了,趕車的馬伕也趕緊上前去幫忙,於是書院門口打成一鍋粥了。待謝清懋得了消息趕過來時,張全兒臉上已經是青一塊紫一塊了。

誰知對方一見謝清懋過來,便惡人先告狀,說是他的小廝先動手的。

謝清懋轉頭問張全兒:“是你先動手打人的嗎?”

張全兒的嘴角都被打破了,不服地說道:“少爺,是他們先在背後說您壞話的。”

“我問你是先動手的嗎?”謝清懋雙手背在背後,提高聲音朗聲問道。

張全兒只得點頭,於是謝清懋立即說道:“道歉。”

“少爺,是他們……”張全兒不服氣地指着對面,明明是他們說自家少爺壞話的,而且還敢帶上咱們家大少爺,看我不弄死你們的。

謝清懋依舊說道:“既是你先打人的,你自然要道歉去。”

於是在謝清懋的目光下,張全兒只得垂下頭,小聲地同對方抱歉。誰知對面不僅沒收斂,反而那人衝着自己的小廝問聽見這道歉沒,那小廝立即就機靈地朗聲喊道,少爺,我沒聽見。

謝清懋看着對面放聲大笑的人,卻沒再讓張全兒道歉。

但他卻一直盯着對面的人,直到將這幾人盯得有些毛骨悚然,這笑聲便慢慢小了下來。待沒了這笑聲後,謝清懋揹着手長身玉立站在那處,他雖只有十四歲,可是論身高卻與那些比大兩三歲的同窗一般高。

“你現在將方纔爲何打人的理由告訴我,”只聽謝清懋語氣冷靜地問道。

張全兒一聽便來勁了,立即大聲說道:“方纔奴才之所以揍這幫賤骨頭,都是因爲他們居然敢在背後說少爺你的壞話。就是那個人,說少爺之所以回回考校都能都第一,是因爲先生都看在咱們家老爺是布政使的份上。還說咱們大少爺的才學根本名不副實,要不然怎麼連那個叫什麼……”

張全兒說到這裡,故意想了下,隨後哦了一聲才繼續說道:“就是那個胡閔的挑戰都不敢接受,這人誰啊……”

雖然後一句他小聲了些,可依舊讓周圍的人都聽了個明白。

當然也不能怪張全兒太囂張,他雖然是個下人,可也是布政使大人府裡的奴才。宰相門前還七品官呢,他要是到外頭去,那些什麼鹽商布商誰見了他不是客客氣氣的。

“我們走了,”誰知謝清懋聽張全兒說完後,居然只冷冷說了這麼一句。

“少爺,”張全兒傻眼了。

當然對面的人也傻眼了。

待上了馬車之後,張全兒小心翼翼地覷了謝清懋一眼,隨後才小心說道:“少爺,你別生奴才的氣,奴才就是氣不過而已。那幫人也不知從哪個老鼠洞鑽出來的,居然敢說咱們家少爺的話。”

張全兒話說的多,就牽扯到了嘴角的傷口,他忍不住哎喲了一聲。

於是謝清懋淡淡掃了他一眼,說道:“待會回去自己上點藥。”

張全兒點了點頭,按着嘴角趕緊坐好。

謝清懋照舊去蕭氏的院子裡,張全兒不敢耽擱,便自個回前院去上藥。誰知走在半路上的時候,卻碰見了謝清溪,他趕緊低頭請安。

“我二哥哥已經回來了?謝清溪一看張全兒便高興地問道。

張全兒點頭說道:“回大小姐,是的。”

結果他一說話嘴角就抽抽地疼,謝清溪看着他古怪地樣子,又見他死死地低着頭,便歪頭看了他一眼,不經意地喊道:“張全兒。”

“小姐,您……”張全兒被她這麼一喊,擡頭就看她,這臉上就露了出來。

硃砂跟在謝清溪身邊,將他這章又青又腫的臉看了個清楚,當即哎喲了一聲。

“你跟人打架了?”謝清溪吃驚地問道。

張全兒問難地看着謝清溪說道:“小姐,您就放過小的吧,要不然讓少爺知道了,又該找小的麻煩了。”

“我二哥哥也跟人打架了?”謝清溪聽他這話,立即吃驚地說道。

張全兒乾笑:“那哪能呢。”

“你還說,你看看你那張臉,”謝清溪見他還不說實話,立即冷哼一聲說道:“既然你不肯同我直說,那便隨我去見太太吧,我看你見了太太就會老實了吧。”

“大小姐,您便饒了奴才吧,”張全兒恨不能給這位小祖宗跪下,要是他說了,在二少爺那裡肯定是要被打死的。

謝清溪斜眼看他,只冷言威脅道:“你究竟說不說?”

張全兒哪還敢不說,趕緊將這事全盤告訴了謝清溪。

之前謝清溪就覺得有人要整她二哥,這會讓她抓到了真憑實據,她哪有不暴跳的。她立即轉頭對硃砂咬牙說道:“硃砂,你回去把我的弓箭找出來。”

硃砂哭着一張臉看她,小姐,咱們能不喊打喊殺嗎?

“二少爺不讓小的回來說,要是讓二少爺知道了,小的只怕要被打死了,”張全兒也是哭着一張臉。

謝清溪罵他:“沒用的東西,少爺被人欺負了,你還有臉回來不說,我看你是皮癢了。”

不過謝清溪看他爲了護主光榮負傷的模樣,也不好意思再說別的,於是便揮手說道:“算了,這次看在你也挺身而出了,就饒了你。”

“硃砂,待會拿五兩銀子給張全兒去看病,”謝清溪素來出手大方,對於張全兒這樣的忠僕,她可是不小氣的。

她又吩咐道:“若是下回再有這事,你只管將那人往死裡打,要是他們敢找上門來,本小姐罩你了。”

硃砂在旁邊,簡直連哭的表情都做不出來了。

不過謝清溪可不會就這麼算了,她眼珠子轉悠了一下,笑呵呵地讓張全兒附耳過來,將自己的想法輕聲在他耳邊說了出來。

張全兒一聽她這話,哪敢答應。可謝清溪又是要拉他去見蕭氏,又是要去跟謝清懋告狀,沒一會就讓張全兒乖乖聽話了。

待過了幾日,張全兒象往常一樣出門去接二少爺,只是這會他身邊跟了個小廝。看門的人還特地看了那小廝一眼問道:“全兒,這是?”

“今個起風了,太太怕少爺冷着,便讓多帶一個人去給少爺拿身衣裳,”張全兒說道。

那小廝趕緊將包袱翻出來,還真是一件精緻的墨色毛皮披風,那毛色光滑透亮,看着就是頂好的。再着張全兒在這府裡素來就是有臉面,又因爲是跟在少爺跟前的貼身小廝,看門的人自然不會對他盤查。

待兩人上了門口的馬車後,小廝才從抱着的衣裳裡擡頭,只見一雙明亮的眼睛帶着濃濃地笑意呢。

“六姑娘,你到了書院門口,看着便是了,奴才這是頂着命帶您出來的呢,”張全兒幾乎是要給這位跪下了。

謝清溪很肯定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說道:“做的不錯,回去了還有賞。”

張全兒現在哪敢要她的賞賜啊。

等到了書院的門口,謝清溪就要下車,張全兒哪敢讓她在這樣的大庭廣衆之下拋頭露面的。所以苦苦地哀求,謝清溪倒也好說話,只說坐在車裡看着。

沒一會就到了書院放學的時候,謝清溪趴在窗戶口,聽着張全兒給自己指點哪天究竟是哪家的小廝說自家哥哥們壞話的。

沒一會就見四五個學生結伴從書院裡出來,那個被張全兒打的小廝立即上前去迎着,就聽那人笑道:“胡兄,不如坐小弟的車,讓小弟送你一程。”

“小姐,這個就是那個胡閔,”自從得知了書院的謠言後,張全兒也是打探了一番,得知就是這個胡閔身邊的狗腿子在到處散播謠言呢。

結果後頭久久沒有迴音,待張全兒回頭時,就看見自家小姐手腳並用的,從馬車上爬了下來。他嚇得趕緊過去,可誰知剛到跟前,就被謝清溪一把推開,她奔着胡閔就去了。

胡閔等人正在話別,就看見一個小廝模樣的孩子,直直地便過來了。

待一到跟前,便指着胡閔問道:“你便是胡閔?”

“正是在下,”胡閔見這孩子長得真是異常漂亮,一張白亮瑩白的小臉,一雙大眼睛並沒有因爲大而無神,反而眼中猶如秋水瀲灩,看人時帶着霧濛濛的水汽般,別是楚楚動人。

“也不過如此嘛,”只不過這如花瓣一般地櫻桃小嘴,說出來的話卻是沒那麼動聽。

胡閔臉上的笑微微僵住,旁邊幾人本也是沒見過這般漂亮的孩子,正看得有些呆愣時,就聽‘他’面含譏笑的說出這樣的話。

“這是哪家的奴才,沒規矩,”有人立即呵斥道,不過再謝清溪漂亮的眼睛掃過去後,他也是立即噤聲了。

這樣漂亮的孩子真是少見,自然也不好說重話。

胡閔剛笑着要開口,就聽那孩子又說:“聽說你一直嫉妒我們家大少爺和二少爺,還一直在背後說他們壞話,此等小人行徑實在是有辱斯文。”

“你家大少爺是誰啊?”依舊是旁邊的開口。

謝清溪不客氣說道:“難不成這位胡兄是啞巴,竟是要旁人一直代勞說話?”

胡閔這樣心高氣傲地人,如何能忍受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於是他凌然說道:“在下並不知你口中的少爺是何許人物?”

“就是謝清駿謝解元,你這總知道了吧。”謝清溪清脆地說道,此時書院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就聽謝清溪朗聲說道:“你就是一直嫉妒我們家少爺,不僅比你年輕,還比你有才華嘛。比不過我們家少爺,就拿我們家二少爺出氣。你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的模樣,就憑你也配。”

胡閔被這口齒伶俐的小廝說的快氣死,旁邊的人就要擡手打他,張全兒早跑到跟前了,一見居然有不要命的敢動手,上去就擋在謝清溪跟前,衝着對面說道:“我看你們是活膩歪了吧。”

衆人自然認識這是謝清懋的小廝,於是這會胡閔親自開口了,他冷笑着看着張全兒說道:“難不成布政使大人的小廝這是要仗勢欺人?咱們可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學子,我看是你太放肆了吧。”

胡閔雖如今還未參加會試,可他已經是鄉試解元,便是舉人的身份,便是見着縣太爺都不用跪的。張全兒作爲一個奴才,如此同他說話,確實有些放肆。

“那胡兄這是要以大欺小了?”此時謝清懋正好趕到,他看着對面四五人,又看看了張全兒和……

他幾乎以爲自己眼睛花了,待看清後,嘴巴抿的緊緊的。

謝清溪有些心虛地低頭。

“不過是謝學弟你的家奴先出口侮辱的,只要你讓他同我們道歉,這是自然好說,”胡閔朗聲說道,一副光風霽月的模樣。

“那胡兄讓人四處散播謠言,侮辱我兄長與我之事,又當如何呢?”謝清懋冷笑一聲,讓謝清溪同這幫人道歉,做夢去吧。

胡閔沒想到謝清懋居然會當衆說出,只見他有些委屈地說道:“謝學弟此話未免有些偏頗了吧?無憑無據,你這是血口污人啊。”

“是不是污衊,胡兄自然清楚。”謝清懋盯着他。

此時書院門口的臺階上都擠滿了人,這可真是太熱鬧了。

“既然謝學弟覺得問心無愧,有何不可讓令兄接了胡某的帖子,”胡閔說道。

圍觀的人羣更激動了,媽呀,這是下戰帖了呀。直隸省解元vs蘇州府解元,這種好戲居然不用等到明年的會試,現在就要上映了。

圍觀羣衆表示,我們都想看。

謝清懋冷着一張臉,並不接他的話。可在旁人看來,未免就是氣勢上弱了。

於是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影,跨出一步,直直地指着他就說道:“接,有什麼不敢接的,就讓你這種井底之蛙見識見識我們家大少爺的厲害。”

衆人只見一個穿着青衣帶小帽的小廝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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