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門口早已經有長長地馬車隊等着,女眷的馬車都是在偏門下,再乘着秦府的小轎擡到二門處。如今謝家的馬車已經被堵了一刻鐘,好在如今是秋日,坐在這馬車裡頭也不嫌悶熱。
謝明芳擡手就要掀簾子,卻被謝明嵐一把握住了手,道:“二姐姐,這外頭車來車往的,若是被什麼登徒浪子瞧見了,只怕與二姐姐名聲有礙。”
“我不過就是掀了條縫兒看看罷了,這堵在門口都這般久了,怎麼還不進去,”謝明芳被自個的妹妹教訓了,不由臉上有些羞臊,不過卻沒象往常那般爭吵起來。
秦德明是蘇州布政使的右布政使,在蘇州府這地界算是二把手了。如今他家老夫人過六十歲的整壽,自然是全蘇州府但凡有點臉面的人都要過來祝壽。
而坐着蘇州府頭把交椅的謝樹元,自然也會攜家人過來親自祝壽。蕭氏帶着姑娘們出門倒是不晚,可是人人都想早點出門,這趕巧就撞到一處了。
因着蕭氏怕今日車輛多,謝家也不過來了兩輛馬車,頭一輛自然是蕭氏帶着謝清溪坐着,而後頭一輛是謝明貞帶着兩個妹妹住着。
此時謝清溪坐在馬車裡等了半個小時,等得險些都要睡着了。若不是她今日頭上帶的是花冠,只怕早就睡倒了。
今個早上她一起身,硃砂就將新做的衣裳捧來給她船上,而替她梳頭的丹田也將昨個夫人賞下來的花冠給拿了過來。
謝清溪初看到這頂花冠時,都覺得古代首飾的製作工藝實在是太美了。這花冠做成了蓮花狀,中間是鏤空的,謝清溪的長髮被丹田盤起,正好將這花冠戴在盤起的黑髮上。花冠的正面鑲嵌着一塊磨薄的白玉片兒,而這白玉片上上有可杏仁核那般大小的紅寶石。
而這花冠上邊緣鑲嵌着四條長長的流蘇,磨薄的金片下頭綴着白玉珠子,她便是微微一偏頭,上頭的流蘇都會悠悠晃動。
蕭氏是眼看着謝清溪長大的,女兒打小便是個粉雕玉琢的可人兒,可是這越長大反倒是讓她越心驚。小小年紀,竟是露出了幾分傾城絕色。如今她不過只有八歲,待她長成那等身材修長婀娜的女孩時,就連蕭氏都想不出那會是何等絕豔之色。
不管是因着她小時差點被拐的事情,還是因着她這般驚人的容貌,蕭氏都極少帶她出門。不過上有政策,下頭對策,雖然蕭氏不許她出門,可她還是時時扮作小廝的模樣,跟着謝清懋出去玩耍。
不過她自己經過那麼一場磨難,也再不敢甩開小廝,自個去玩了。
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道理。但凡讓她逮着一回機會都能跑出去溜達一圈,就算蕭氏這樣謹慎的,都有一時看不住的時候。待她回來之後,抱着手臂撒個嬌,假哭上兩聲,蕭氏倒也真拿她沒法子。
“這花冠好看是好看,可惜就是略有些重,拽的我頭皮都有些疼呢,”謝清溪嬌嬌地抱怨。
蕭氏今日也是一副精緻富貴的打扮,頭上帶着一根赤金的鳳釵,鳳嘴處銜着一串流蘇東珠,那東珠一串看來竟是分毫不差一般大小的模樣,只最下頭的那顆主子足足有食指頭那般大小。
又過了些許,這馬車總算是到了偏門處,此時早有僕婦在門口等着。蕭氏帶着謝清溪坐進了一頂轎子裡,後頭三位姑娘倒是各自一定軟轎子。
到了二門處時,早有管事媽媽在門口等着。蕭氏是來過這秦府的,所以管事的媽媽一見是左布政使大人的家眷,不敢怠慢趕緊上前。待引着一行人往正堂去的時候,見幾位姑娘都是臉生的,又想着前幾回謝夫人過來都是單獨的,便知謝家這幾位姑娘都是沒來過秦府的。
於是她一路走一路說,指着自家略別緻的擠出景點還着重介紹了。
謝清溪略看了幾眼,便沒什麼興趣,其他幾個姑娘不過也是聽一耳朵罷了。要說景緻好,只怕這秦家還趕不上自己家呢,她連她家都看膩了,還會想逛這秦府。
好在到園子裡頭的路並不遠,如今老夫人的笀辰宴是擺在園子裡的,所以這會她正坐在自家園子裡的花廳裡呢。蕭氏帶着幾個姑娘進去的時候,顯然裡面已經一派熱鬧。
不過蕭氏一進去,就見秦夫人林氏立即迎了上來,滿臉笑意地說:“謝夫人你可算是來了。”
謝清溪是被蕭氏攙着進來的,她站在蕭氏的左邊,自然是將林氏聽的最清楚。她乍聽這話還真是驚了下,這位夫人是當衆質疑她娘來的晚了?
結果人家緊接着又說:“因着今個客人略多些,門口的馬車一時沒排開,倒是讓蕭姐姐堵在門口了。實在是我這做主人家的怠慢了。”
原來是大喘氣,謝清溪被這位秦夫人的大喘氣實在是驚了下。
蕭氏給今日的老壽星秦老太太行禮,秦老太太旁邊的嬤嬤沒等她禮行下去,便已經過來將她扶了起來。
蕭氏雖說輩分小,可卻是左布政使大人的夫人,用現代洋氣的說法就是,她就是蘇州府的第一夫人。況且她還出身侯府,這裡可不比京城那等顯貴雲集的地界,一個侯府的嫡小姐可是極高貴的出身,最起碼蘇州府是找不出第二個了。
秦老太太讓旁邊的人給蕭氏賜座,又看了眼後頭的四位姑娘,滿臉笑着問:“這便是貴府的四位姑娘了吧?”
蕭氏讓四位姑娘上前給,此時丫鬟們已經將四個錦墊擺上,四人一順流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頭,齊聲祝道:“祝老夫人日月昌明、松鶴長青。”
秦老太太受了禮,便讓丫鬟將事先準備好的荷包拿過去,依次遞給了四位小姐。
“你倒是好福氣的,養了這四個花骨朵一樣的女兒,尋常也不見你帶她們出來,可見是要藏在家裡怕咱們看了去,”因着蕭氏身份不同,秦老太太對她說話都格外地溫和。
此時在座的夫人小姐們,都不約而同地看着堂前站着的這四位姑娘,不過最後目光都落在最後那個身量最小的姑娘身上。
只見她穿着洋紅繡銀邊的羅衫,下頭穿了挑月白色繡蓮花裙子,頭髮烏溜溜地挽在頭頂,只帶了一個蓮花花冠。雖然年紀最小,又是幾個女孩中個子最矮的,可單單論這容貌,竟是將在場的衆多少女都比了下去。
如今她還是個小丫頭,可那眉眼精緻地就跟畫似得,讓人看着就不禁想着,這姑娘待長成後會是怎樣的傾城絕麗?
秦老太太今年正好六十整歲,可是家中人丁旺盛子孫孝順生活自是極爲和順的,保養的就跟那五十幾歲的人似得,一雙手雖握着柺杖,可上頭的皮膚瞧着卻不鬆弛。
她挨個問了謝家這幾位姑娘的名字,待謝清溪說完後,便指着問道:“看來這個最小的便是那對龍鳳胎裡邊的妹妹了吧。”
此時秦夫人林氏也跟看西洋景似得看謝清溪,不過看了一會便轉頭對秦老太太說:“說來也懺愧,兒媳婦活了這般大的年紀,竟是從未見過龍鳳胎呢。先前蕭姐姐只管將寶貝女兒藏在家中,也不帶出來見人,這會出來了,可得讓咱們好生看看。”
“單單看一個自然是看不出,還需得將哥哥也叫過來吧,”這會說話的是坐在蕭氏對面的夫人,原來是蘇州知府章大人的夫人喬氏。
不管是謝家還是秦家的兩位老爺,都是章大人的上司。所以她這會有意奉承蕭氏,便誇讚道:“要說咱們在座的兒女緣,蕭家姐姐倒是頭一份的。畢竟這龍鳳胎可是福兆,往日咱們都未見過,不如將他們兄妹叫過來給秦老太太一起祝壽,瞧着也喜慶。”
謝清溪忍了許久,可眉角還是跳了又跳,合着她就是個西洋景,給衆人取樂的。顯然喬氏這馬屁拍到馬腿上了,連蕭氏的臉都露出微微不悅。不過這好歹是秦老太太的壽辰,她也不至於當場下了喬氏的面子。
誰知,就在此時外頭便有丫鬟進來稟道:“老太太,二少爺陪着謝府的兩位少爺給您祝壽來了。”
“喲,竟是說曹操到曹操便到了,”秦夫人連忙說道,將這場上微微尷尬地氣氛帶了過去。
秦家的二少爺秦恆如今十六歲,也在蘇州府的白鷺學院裡頭讀書。他長得倒是脣紅齒白的清秀模樣,有些來過秦家幾回見過這位二少爺的女孩,此時有些已經微微紅了臉。
不過待看清後頭跟着兩個少年時,只覺得這位清秀的秦二少爺就真的只是清秀了。跟在秦恆後頭略大的少年個頭和他一般高,而旁邊跟着的那位就比他們要小上許多了。
秦恆到了老太太跟前也恭敬地行禮道:“祖母,謝府兩位少爺剛來便讓孫兒領了路,過來給祖母拜壽呢。”
謝清懋領着弟弟就跪在錦墊上,口中郎朗道:“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老夫人叫了兩聲後,便趕緊讓丫鬟將他們扶起。待仔細打量了這兩個少年後,連秦老夫人在心底都不由暗歎,難道這滿天下的靈氣竟是被這一家子拿去了?
瞧瞧這兩個哥兒,大的冷靜沉着行事進退有度,小的那個眉眼帶笑,竟是滿身的靈氣。這謝家是何等的人家,她也是知道的,聽說這謝大人夫婦還有個大哥兒如今養在京城祖父祖母膝下,讀書那也是極好的。
“喲,比下去了,比下去了。都說咱們家恆哥兒生的好,如今可真是被比下去了,”此時一個珠翠環繞長相豔麗的夫人笑着說道。
秦夫人有些假裝惱火地說:“你可是咱們恆哥兒的親姑姑,如今見了別家俊秀少年,倒是將親外甥拋在腦後了。可真是難爲咱們恆哥兒經常姑姑、姑姑地念叨着。”
先前說話的就是秦老太太的親生女兒,如今嫁到了揚州,這會也是母親過壽辰纔回來的。秦夫人說的話雖是抱怨,可是這話裡話外的親厚倒是誰都聽了出來。
秦恆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如今被自家親姑姑和母親這般打趣,不由紅了臉頰。可誰知他這般羞澀的模樣落在其它貴夫人眼中,衆人紛紛打趣讚賞。
“趕緊到我跟前來,別說恆哥兒他娘沒見過龍鳳胎,便是我都沒見這樣好看的,”謝清溪在蕭氏的淺笑下硬着頭皮上前,秦老太太一左一右拉着她和謝清湛的手,嘴上更是說不完地誇讚:‘哎喲,瞧瞧這對兄妹,只怕連王母娘娘座下的金童玉女都沒這般好看的吧。”
說着,就讓身邊的丫鬟又拿了荷包過來,親手將荷包一人塞一個。
蕭氏見了連忙說道:“原本是咱們過來給老夫人賀壽的,如今倒像是藉着這賀壽的名義,來要老太太的好東西似得。”
“偏你就是個多禮的,不過是看着這兩個孩子實在是玉雪聰明,要是旁人想要我這荷包,可得給我好好磕頭祝壽呢,”秦老太太因着是老壽星又是這屋子裡頭輩分最高的,她說什麼自然都有人捧場。
這一會堂上坐着的夫人們衆口稱讚,不過因着蕭氏在場,她們說的倒也真情實意的。
而此時,謝清湛突然說道:“既然老夫人說了旁人是磕了頭才能拿荷包,咱們兄妹都多拿了老夫人的荷包,怎麼能不給老夫人磕頭呢。”
說完便拉着謝清溪的手,就跪在還沒撤走的錦墊上頭。雖然謝清溪是被拉着的,不過看在這兩個荷包和人家老人家今天過大壽的份上,磕頭還是磕的挺實在的。
秦老夫人被謝清湛這一手逗的直笑,謝清湛年紀雖小,可謝清溪早就發現他有點人俊嘴甜,實在有婦女之友的潛質,上到六十下到幾歲的女人,他都能哄得過來。
雖說秦恆是內孫,不過謝清懋如今也有十四歲,也算是外男。所以這會給老太太磕過頭,秦恆便領着他們往前頭去了。
蕭氏她們算是過來晚的,這會蘇州府裡但凡有些臉面的官宦人家的夫人,都聚集在這堂上。而各家的小姐們站在自家太太的身後,此時謝清溪站在蕭氏的背後,就見對面靠門口的一個女孩正瞪着眼睛盯着她呢。
謝清溪許久未見她,瞬間送了個斜眼過去。兩人眉來眼去的好不熱鬧。不過這也不怪謝清溪,實在她年紀還小又格外的活潑,蕭氏極少帶她到別人府上做客。不過因着不帶她去,就連其它三個姐姐也就不好帶了。
所以她長這麼大除了自家的三個姐妹外,在這蘇州府裡竟是隻有一個相熟的姑娘。
沈寶珠。
當年的拐賣案可算是轟動江南的大案,光是蘇州府內被拐賣的孩童便有幾十人之多,而其中甚至還包括了蘇州知府的嫡女。而謝清溪等人更是在沈家別院被找到的,當時憤怒的民衆險些包圍沈府。
可好在沈秀明此人實在是個人才,他這樣富甲一方的豪富,銀子裡頭怎麼可能沒沾上血腥。但這場拐賣案卻也實在同他無關,他自覺冤枉邊竭力配合謝樹元辦案。
最後終於遷出了沈府裡頭的*,沈家當家主母張氏出身揚州商賈人家,孃家在揚州也算是有臉面的大商戶。可自從張氏的父親去了之後,家業就落到了兩個弟弟手上,結果這兩個皆無其父的經商頭腦,反倒是學得十成十的紈絝做派。
今個花幾千兩捧個青樓裡的頭牌,明個與別人鬥富,十幾兩一匹的布料當成地毯用,反正是花樣百出。張氏雖是個有些手段的,可她如今嫁到了蘇州,便是寫信過去責罵兩個弟弟,那兩人也只當不知道罷了。
不過三四年,張家這偌大的家業就被敗光了。張氏自然不能看着自個的弟弟親孃流落街頭,所以便用自個手裡的貼己銀子補貼他們。可這兩個敗家子不僅不知道迷途知返,還隨意地花費姐姐的錢。
一個張家都能被他們敗光,張氏當初出嫁的銀子便是再多,也禁不住這兩人的揮霍。後來張氏禁不住老孃的哀求,瞧瞧挪了一筆公中的銀子出去放利子錢,誰知竟是沈寶珠的親孃知道了。
沈寶珠的親孃饒氏乃是揚州瘦馬出身,那模樣自是不用說,再加上她頗有些手段。所以在這沈家後宅她也是極受寵的,因着商戶人家的嫡庶之別倒也沒官宦人家看的那般重,所以沈寶珠這位娘在沈府便是連張氏都不怵的。
若想人不不知,除非己莫爲。張氏私挪了公中的銀子在外放印子錢的事情,不知怎麼就被饒氏知道了,竟還拿到了證據。這私吞夫家財務,可是犯了七出的。張家如今都已經敗了,這會子張氏自然是要極力抱住沈夫人的位置。
這饒氏往日在沈夫人手底下吃了無數的虧,她自知自己便是再受寵,礙着她揚州瘦馬的出身也當不上沈夫人。因此便打算着將沈夫人拿捏在手裡,日日讓她也嚐嚐這受盡□□的滋味。
結果,張氏受了一段時間的威脅後,實在是忍不住了。她便找了自個母親來商議,最後便定下這毒計,找人假裝是人販子拐走饒氏的獨生女沈寶珠,這樣便可要回饒氏手中的證據。
可這綁架可是流放的大罪,尋常人自然是不敢幹的。張氏的兩個弟弟倒是三教九流的朋友都認識,誰知竟是一下子惹上了這驚天的官司。他們起先也並不知自己這朋友便是拐賣孩童團伙的頭子,只當他是道上有些關係,身後又有好些個弟兄,便將這事委託與他。
誰知這夥人乾脆便佔了這沈家的宅子,幹起了拐賣孩童的勾當。尋常孩子被拐賣了,任誰能想到這些孩子竟是藏在沈大善人的別院裡頭。所以那些日子,蘇州拐賣孩童案發生的格外頻繁。
要不是那些人貪得無厭,見謝清溪實在玉雪可愛,便想着將她拐到揚州賣了,這等的模樣,少說也值好幾百兩銀子呢,實在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後頭沈秀明得知這事竟是同自己的夫人與妻弟有關,當即被氣的險些昏倒。不過他也確實是個有膽有謀的人,再得知這件事後,也不推卸責任,只說是自己沒有管好夫人和家族中人。
他不僅花大價錢配合官府將被拐賣孩童找回來,而且每個孩童被找回後,都是由他親自送回,每家還額外得了一百兩的銀子。
待此案開審的時候,沈秀明還親自爲張氏求情,說她是一心糊塗遭人矇蔽,才犯下如今的大錯,只望能看在她只是從犯的份上,額外留情。
這等有情有義的丈夫,別說是蘇州府了,就連全天下都難找了。一時間,蘇州城內紛紛攘攘討論的,都是這位有情有義的沈大善人。而所有善良又喜歡跟風的百姓,全然忘記了數月前,衆人大罵沈秀明僞善的事情。
後來張氏在牢中畏罪自殺,謝樹元額外開恩允許沈秀明將遺體帶回。沈秀明更是未曾嫌棄她乃是戴罪之身,全家都爲她披麻戴孝,最後還被葬入了沈家祖墳中。
再往後沈家在蘇州府的聲勢不僅沒將,反而越發地興盛,如今沈家商賈的稱呼前頭已然添了一個皇字。
這商戶和皇商之間可不單單是一個字的差別,這中間可有太多不可言說的利害關係。
而沈家之所以能成爲皇商,只怕這當中還真有她親爹的功勞。而當她再回頭看沈秀明當年在拐賣案中的一系列作爲時,只覺得分外熟悉。直到她有一日聽沈嬤嬤略嘮叨了幾句京城往事後,才注意到,沈秀明在此案中表現的有情有義,可是與她祖父在江家被流放後的表現一模一樣。
要說謝舫也是個厲害人物,父親不過做到了四品京官便致仕了。而他科舉成了進士之後,先是在翰林熬資歷,後頭又外放,待回到京城後便爆出江家此事。當初京城可是不少貴夫人都對他讚賞有加呢。
現在看來,沈秀明此時未必沒有謝樹元在後面操作的可能。至於好處,呵呵,銀子可是這世界上都哪都使得上的好東西。
至於沈寶珠,沈秀明倒是逢年過節來謝府拜訪時,會將她帶上,說是當初和謝清溪也算是同患難的關係。
謝清溪差點沒笑出來,她可是清楚地記得,沈寶珠怎麼害她落在別人手中。若不是她,陸庭舟根本不會被人砍傷了後背。
剛開始沈寶珠還能耐着大小姐的性子,好生奉承着謝清溪,可時間久了,兩人就是吹鬍子瞪眼的。謝清溪是個磊落的性子,從來不屑於告狀那一套。
不過就算不告狀,沈寶珠在她手裡都沒落着好。這不上回還是端午的時候,她來家中拜訪,結果頭上帶着那支五彩琉璃釵就摔的粉碎,氣的她好些日子都沒來了。
謝清溪又朝沈寶珠看了一眼後,就聽上頭的老太太說:“園子裡頭設了個戲臺子,請的可是蘇州城裡頂好的戲班子,咱們過去邊聽戲邊吃飯倒也自在。至於這些姑娘,給她們單獨擺了一桌,就別拘着她們在跟前,讓她們小姐妹一處玩耍去。”
錢夫人扶着秦老太太在前頭走着,蕭氏走在左邊,倒是有說有笑地往花園去了。此時院子裡戲臺子已經紮上了,後頭穿着戲服的人不時從簾幔後頭晃過。
待到了花廳,秦夫人便讓自己的親生女秦三姑娘帶着小姐在百花洲坐着。秦三姑娘看着同謝明貞一般大的年紀,不過看人都是下巴略擡高,瞧着高傲極了。走前秦夫人還特地將她叫到跟前耳語了幾句,秦三姑娘不由朝着謝清溪的地方看了一眼。
蕭氏倒是不在意,只吩咐明貞好生看顧自己三個妹妹,特別是別讓謝清溪亂跑。
謝清溪對於自己的親孃都不信任自己這件事上,格外的傷心。可是後面有證明,她親孃不信任她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小姑娘們都還是愛說愛笑的年紀,這往百花洲的路上走時,瞧着這回廊四周擺滿的菊花,以及不遠處幾座小小的假山早已經指點開了。
待到了百花洲處,席面倒是還沒上,姑娘們只四散着坐開。不過因着謝清溪極少出來,衆位姑娘先前又見着謝清湛,這會倒是各個願意找她說話。
只不過這些小姑娘問的略有些幼稚,她實在有些不耐煩回答。倒是謝明嵐是個好性子的,和誰都能說上幾句的模樣,說話行事又落落大方的,一時好幾個姑娘都說要下帖子請她去家裡頭坐坐。
雖說謝明嵐是庶女,可這庶女和庶女之間也是有區別的,布政使大人家的庶女和縣令家中的庶女能一樣嗎?所以那些女孩雖多是嫡女,可自己的爹還都是謝樹元的下屬,所以這會奉承着謝明嵐倒也不覺得委屈。
可這竟是惹到了秦珊,先前祖母那般捧着謝清溪,她已是有些不高興。可好在她也不是全沒心機的,臉上只掛着笑,並沒露出不妥。可這會這個庶女竟也要壓在她頭上似得,秦珊眯着眼睛瞄了下謝明嵐身上的衣裳和首飾。
謝明嵐此時穿的是鵝黃色交領綢衫,粉白芙蓉花紋的裙子,而她現在也才九歲,還處於女孩和少女的未長開間,可眉宇間的清新脫俗,已看出美人胚子的模樣來。
此時秦珊略側着身子對謝清溪說:“先前倒是從未見過謝家的妹妹們。如今見着了倒是有一見如故地感覺呢。不過我方纔聽妹妹跟祖母說自個的閨名時,險些要問出口呢?”
旁邊有個素來愛在秦珊跟前奉承的女兒,捂着嘴笑着問:“珊姐姐想要問什麼?說出來倒也讓咱們聽聽。”
秦珊年紀倒是比在場的姑娘們都略大些,這裡只怕只有謝明貞同她一般大。她身量高挑,舉手投足間已散發着少女氣息,如今她伸手撫了撫鬢角,狀似無意地說道:“倒也沒什麼,只是聽妹妹的名字與謝家其他妹妹的名字有些不同,便有些好奇罷了。”
此話一出,場面上頓時冷了幾分,衆人面面相覷略有些尷尬。其中有幾個庶女身份的女孩竟是垂下了頭,看來是聽懂了秦珊話裡的意思。而坐在秦珊旁邊比她年紀略小些的秦家女孩,竟是連眼眶都微微泛紅。
謝清溪也是臉色一冷,她名字和謝家其他女孩的名字都不同,就算是和遠在京城的二叔家的嫡女也是不同的。謝樹元偏疼她,就連名字上都叫她是獨一份的。
可這到秦珊嘴裡就成了她奚落謝家其他三個女孩的武器了。
謝明芳性子本就急躁,如今見有人又踩着她忌諱的地方,當即就要開口反駁,倒是被旁邊的謝明貞拉住了袖子。
她瞪着眼睛看謝明貞,誰知這個素來泥菩薩性子的大姐姐,竟是冷眼警告了她。而一向不怵謝明貞的謝明芳竟是沒了聲音。
只見謝明貞轉頭,脣角微微揚起,端莊有禮地說道:“都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閨名自然也是。先前去旁人家做客,倒是從未聽過人問起過,如今聽秦姑娘這麼一提,我倒是不知怎麼答了。不過想來秦家這等書香世家,秦姑娘問這話定然也是無心的。”
謝清溪撲哧一下笑了,原本秦珊還沒覺得怎麼樣,她這一笑竟是諷刺她一般,立即臉色羞的通紅。
沒想到她這個大姐姐竟是這樣的厲害,就差沒指着秦珊鼻子罵,秦家這樣有禮儀的人家,怎麼出了你這個沒教養的。
哎喲,這臉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