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謝家二姑娘房中的紛擾還是沒瞞過去,不過蕭氏也沒打算瞞着。她連夜派人去請了城中的大夫,只說二姑娘急病。
這頭江姨娘也得了消息,急急地要過來,只是到了門口就被攔住了。這會她也心急如焚,生怕明芳出了些意外,於是帶着身邊的丫鬟就要衝進來。
“這大半夜的,你們這是要幹嘛?”蕭氏一出去,看着門口的人,便怒斥道。
自打蕭氏整頓了幾次之後,江姨娘身邊幾乎就沒有可靠的人了。不過回了京城之後,她求到老太太跟前,說是身邊沒信任的奴才,老太太見她也是可憐,便賞了兩個人。
如今就是這兩人陪着她來闖門了,但是蕭氏如今在謝家也是日漸積威。所以她出來後,江姨娘也不敢鬧騰。
“太太,我是二姑娘的親姨娘,這種時候總該讓我進去看看吧,”江姨娘立即跪在地上,哭喊着說道。
蕭氏低頭看了她一眼,只淡淡吩咐:“並不是我不讓你進來,只是如今老爺也在裡頭。二姑娘身子不適,裡頭人多也吵着她歇息了。”
江姨娘還是不願相信,又是跪求道:“太太,你便看在二姑娘病了一場的份上,讓我進去見見她吧。若不是我這心裡實在是難安。太太,您也是做母親的,何曾不能體諒我的心情。”
蕭氏不願大半夜同她在這處打嘴仗,“好了,我知道你心中着急。但是老爺已經吩咐過,不許人進去打擾二姑娘。所以你趕緊回去吧。”
“你們兩人還不趕緊扶着江姨娘回去歇息,老太太讓你們去伺候姨娘,可不是爲了讓你們陪着姨娘半夜在這處瞎胡鬧的,”蕭氏又凌厲地看了身邊兩個丫鬟。
於是兩個丫鬟再不敢說別的,一個勁地勸江姨娘先回去等等消息。不過江姨娘心裡面是又怕又擔心,她一面擔心明芳的身子,可是一面又害怕明芳同謝樹元胡亂說些什麼。
要是真讓老爺知道的話,只怕她在謝家是再也待不住的。早知那日,她就不該被明芳一嚇唬就什麼都說出來了。
這會便是後悔,也是晚了的。所以江姨娘只說是不回去,帶着人就在外頭的當間坐着,一直到福善堂的大夫來了。
一架屏風隔開了兩人,這大夫替謝明芳摸脈的時候,只覺得這位姑娘脈息微弱,又要開口問她可有症狀,誰知姑娘一開嗓便是沙啞不已。
大夫心中雖疑惑,但也不敢繞過屏風看,最後只得開了些藥。
雖說蕭氏對外只說,謝明芳是急病。可謝清溪要過去看二姑娘的時候,卻被攔住了,說是二姑娘如今身子弱,不好見人。
再過了兩天,是謝明貞回門的日子。謝家幾個姑娘都免了今日的上課,在老太太處用過早膳之後,便是聽前頭的丫鬟說,姑爺已經帶着大姑娘到門口了。
老太太還笑着說了那丫鬟一句,說是這回應該叫大姑奶奶的。
不過她提到大姑奶奶的時候,突然臉色就有些頓住了,連同心情都是有些不悅了。一想到謝家這一代頭一樁大喜日子,自己的親生女兒居然都沒能來參加,她這心裡真是又酸又澀。
她雖也想讓女兒回來,可是到底這是大姑娘的婚事,若是真來了,只怕也是尷尬。
閔氏心裡倒是頗好,誰說明雪在宮裡頭沒選中。不過那日明貞成親的宴席上頭,好幾家夫人明裡暗裡都在打探明雪呢。畢竟也是,謝家一個庶出的女兒都能嫁得這般好,她的明雪沒道理落在後頭去的。
所以她扶了扶鬢角,將一絲不亂地鬢髮又往下壓了一壓。
坐在蕭氏旁邊的謝清溪也張望着外頭,小聲嘀咕了道:“怎麼還不來啊?”
“娘,你瞧瞧清溪,倒是同大姑娘真真是姐妹情深,不過是這麼一點功夫就等不得了,”閔氏看了謝清溪一眼,笑着同老太太討喜道。
謝清溪真的有些不太喜歡她這個二嬸,不,應該是很不喜歡。
不過到底是長輩,她也只能垂頭,然後深深地翻個白眼。
沒一會,謝明貞便同蔣蘇杭一同過來了。兩人被丫鬟領了進來,屋子裡頭的丫鬟趕緊將早已經準備好的錦墊給他們鋪好。兩人跪下後,規規矩矩地給老太太請安行禮了。
老太太樂呵呵地受了孫女和孫女婿的禮,都說丈母孃瞧女婿是越瞧越順眼,如今老太太瞧着這謝家的頭一個孫女婿,也是不由點頭。
今科探花郎,雖說家世是差了些,不過就憑着探花郎的身份,也配得上他們謝府這書香世家的稱號。
“好好好,日後夫妻兩人要和睦相處。我這大孫女最是溫婉可人的,所以蘇杭你要好生待明貞,”老太太可沒說什麼讓蔣蘇杭日後多擔待些的客氣話。
輪到兩人給蕭氏磕頭敬茶的時候,蕭氏也遞上早準備好的紅包,對蔣蘇杭笑道:“蘇杭想來方纔也聽了老太太的話了,咱們謝家的女兒最是溫柔識大體的了,所以這日後你要同明貞好生過日子。”
蔣蘇杭趕緊回道,“小婿定不敢忘祖母和母親教誨。”
待蔣蘇杭和明貞兩人又給閔氏行了禮,得了東西之後,就輪到兩人給底下的妹妹們送禮物。這禮物是謝明貞早就備好的,左右謝清溪從來都是拿大頭的,她紅包一捏在手中就眯着眼睛笑了。
“我這裡也給姐姐和姐夫備了禮物,”謝清溪將早準備好的同心結給了謝明貞,說道:“希望大姐姐和姐夫能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清溪兒最乖了,”謝明貞趕緊接過同心結,在手裡看了好幾眼才遞給旁邊的丫鬟。
蔣蘇杭也趕緊回謝,妻子的這些小姨子當中,他同這位六姑娘認識最久,接觸的也最多,不過他也是最懼怕這位小姨子的。當初那一場試探,可真真讓他至今還是心有餘悸啊。不過他也慶幸地是,同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姨子相比,妻子實在是賢良淑德的典範。
這邊蔣蘇杭給衆多女眷行禮之後,前頭謝樹元便派人來請了。
待蔣蘇杭走後,謝明貞便獨自留在這處,同家人一塊說說話。老太太雖對這個孫女沒什麼感情,不過面子上倒也過得去,況且這個孫女婿也算是才俊,所以她說了好一會的話才讓明貞同蕭氏一塊回去。
蕭氏領着大房的人一起回去,明貞見獨獨二姑娘明芳不在,有心想問但倒是沒開口。
“今日既回門了,便在家多住兩日,左右回去也是你們小兩口待着,”蕭氏坐下後,對明貞如是說道。
不過她能這般說,也全然是看在謝明貞上頭沒公婆下頭沒什麼小姑子小叔子要照顧,反正家裡就他們兩人在,便是在孃家住上兩日也是好的。
謝清溪一聽也是點頭,不過心裡頭升起淡淡的羨慕。其實吧,小船哥哥也很好的,以後他們要是成親了,就可以住在恪王府。她呢,十天半個月進宮討好一下婆婆。小船哥哥是小兒子,想來一定受太后寵愛,所以她這個兒媳婦肯定也不回差的。
這時正好謝明貞叫她,誰知叫了兩遍,她才應答。
不過謝清溪一回過神,一張白嫩嫩地小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她到底在想什麼啊?
真是太害羞,太害羞了。
要不是此時旁邊還有人,她恨不能捧着一張臉,滾到旁邊去了。
不過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嫁給小船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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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貞回了自己的院子沒一會,方姨娘就風風火火地過來了,她一看見一副少婦裝扮的明貞,眼淚一下就盈滿眼眶。
“好,真好,”方姨娘見她氣色也好,神情也放鬆,便開始急急追問:“姑爺待你好嗎?”
“那自然是好的,若是不好,我回來便跟爹爹告狀去,”謝明貞爲了讓方姨娘安心,刻意說道。
“那哪成啊,這小夫妻之間可不能動不動就告狀的,”方姨娘一聽便趕緊又說。
謝明貞趕緊挽着她的手臂說道:“我同相公一切都好,況且家裡頭也沒個長輩,他姐姐同咱們住的也遠,只昨日見了一回而已。如今家裡就是我當家作主的了。”
方姨娘一聽,就更是滿意了,如今越發覺得這女婿真真是打着燈籠都難找。如今這京城裡頭,嫁出去不用伺候公婆不用照顧弟妹的,就算是公主也尚且如此了吧。
母女兩人又說了一會的話,明貞這才問道:“我回門怎麼也沒見二妹啊?”
“唉,別提了,”方姨娘一聽她提明芳,就立即說道:“你出嫁那晚,你二妹就病了。老爺和太太也不讓人去看她,說是怕人吵了她的清靜。”
“竟是這樣嚴重,”明貞自言自語道。
方姨娘突然壓低聲音說道:“不過這府裡頭可都是在偷偷傳着,說二姑娘不願嫁給二皇子當側妃,所以這才病了的。”
“還有這樣的事情,”明貞因着要準備出嫁的事情,而明芳也有準備入宮選妃的事,兩人這半年也是鮮少見面的。
“不過我看江姨娘先前一心讓二姑娘去攀高枝,如今二姑娘病成這般模樣,我看她也是後悔地很,”方姨娘儘量讓自己沒那麼幸災樂禍。
“好了,這樣的話姨娘還是少說,畢竟二妹妹也是我的親妹妹,她病了我心裡也不好受,”明貞趕緊勸她。
前院裡頭,謝樹元本就心情不好,可還是強打起精神招呼大女婿。蔣蘇杭同謝樹元還有清駿是熟慣了的,如今雖改了口,不過說起話來也還是熱絡。
正好清湛也在,謝家三兄弟和蔣蘇杭,又突然討論起了那日讓蔣蘇杭難倒的絕對。
不過謝樹元只坐在上首一言不發,若是讓明芳不嫁過去,他自然是有法子的。可是最後只怕明芳也要毀了。他不願自己的女兒,這一世都落得同青燈古佛爲伴的下場。
明芳那樣喜歡熱鬧的性子,如何能忍受得了廟中的寂寞。
謝樹元一想到自己竟是連女兒都護不住,心裡更是忍不住難受。
而此時謝清溪也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原本是讓硃砂出去拿個東西。不過她剛出去,謝清溪也跟着出去,結果剛走到門口,就聽見硃砂壓低聲音說:“真的,這事可是千真萬確地,我可沒說謊了。”
“好了,不管你有沒有說謊,這事不是咱們能管的,你只當二姑娘是病了就是,”丹墨又小聲說了她兩句。
謝清溪見硃砂又轉頭往屋子這邊走,便趕緊回去。
“硃砂,這兩日府裡可有什麼事嗎?”謝清溪試探着問道。
硃砂一向是個耳報神,謝清溪但凡想知道府裡頭什麼事,找她就準沒錯。不過她有一點好,那就是她跟那貔貅差不多,貔貅是隻進不出,她也是的。這什麼消息要是到了她這邊,若非是謝清溪和丹墨問,旁人她是一概不說的。
硃砂有些尷尬地笑了下:“還不都是平日這些事情而已,倒也沒什麼大事。”
“也不知二姐姐身體好些了嗎?”謝清溪這麼說的時候,還故意斜了硃砂一眼,便看見她有些閃爍地眼神。
結果,在謝清溪的逼迫之下,硃砂還是將事情說了出來。
懸樑。
這兩個字猶如一道雷一般劈過,她和明芳在一個家中待了十幾年。小時候一塊上學,謝明芳雖說年紀大,可是她是謝家姑娘裡面最沒讀書天分的,就連比她小好幾歲的自己,都能輕而易舉的超過她。
不過明芳從來沒有壞心,這麼多年來,她除了同姐妹們鬥鬥嘴之外,從來沒有想害過誰,也沒有使過明嵐那種讓人防不勝防的詭計。
硃砂見謝清溪鼓着眼淚,便安慰說:“二姑娘如今不也好了。”
可是跟沒好有什麼不同,謝清溪又忍不住想到謝樹元,難怪這幾日他臉色一直不好,想來二姐姐的事情對他打擊也很大吧。若非當晚及時發現,只怕二姐姐就沒了。
所以蔣蘇杭在老丈人家留宿了一晚,第二日就被六姑娘纏着帶她出門。好在謝清駿被同窗叫出去有事,而二哥哥也不在家,最後謝樹元同意之下,蔣蘇杭就帶着小舅子和小姨子一塊出門去了。
兩人都說想吃浮仙樓的菜,所以蔣蘇杭只得帶兩人過去。
其實謝清湛沒那麼想出門的,不過清溪難得求她一次,所以他跟着一塊求他爹。好在謝樹元這兩日沒什麼心情管他們,見他們實在想吃門,還說什麼要買書,就乾脆讓蔣蘇杭帶他們出來一趟了。
可菜都要吃完了,謝清溪哄着蔣蘇杭和謝清湛都喝了好些酒,都沒見陸庭舟出現。
她也自嘲地想着,畢竟小船哥哥也是領着庶務的王爺,哪能時時刻刻地關注自己幾時出門。
結果她剛想着,上次那小二就進來了。他給兩人遞了毛巾,笑道:“二位客官想來也是熱了,小店特給二位備了帕子,讓客官擦擦汗。”
結果兩人一拿了帕子,聞到一股香甜的味道,就一下子趴了過去。
兩人趴下後,店小二就拿着帕子悠閒地出門了。
謝清溪只差滿頭汗了,小哥,下次你能別這麼正大光明地坑他們嗎?每次我替你找理由,也很累的。
這會,陸庭舟是正大光明地從雅間的門進來的,不過一條雪白的狐狸從他腳邊一竄而過,就是往着謝清溪身邊去。
“湯圓,好久不見,”謝清溪摸了摸湯圓的腦袋,可卻急急地看着陸庭舟。
陸庭舟見她臉色的着急之色,便安慰道:“我方纔有事被耽誤了會,你急急出門,是有要事找我嗎?”
謝清溪到嘴的話又有些說不出來了,二姐姐的婚事乃是皇上下旨的,都說金口玉言,若是聖旨那般容易便改變,只怕她爹也不用煩了。
陸庭舟坐在她身邊,含笑看着面前的小人兒,見她久不開口,便輕笑道:“既然你不開口說,那便讓我猜一下?”
“可是爲了你二姐的事?”陸庭舟語氣溫柔帶笑。
謝清溪卻一下子擡起頭,眸子中的驚喜是如何都掩不住的,她沒說話,可腦袋卻重重地點了兩下。
“此事有些難度,”陸庭舟故作矜持地說道,不過眼睛卻盯着謝清溪的臉,只想等着她的反應。
果然見她一臉的失望,卻還強裝鎮定地說:“要是影響到小船哥哥你的話,便不要嘗試了,我想爹爹定能找到方法的。”
“不過要是我能辦到,你又如何要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