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命跡象。”
雖極力剋制, 但女醫生眼中還是流露出了些許嫉妒神色。
本以爲是雲錚隨便找來發泄的女人, 誰知道竟這麼好命, 一旦有了生命, 就算得不到正牌地位, 也至少是衣食無憂, 資源不愁了。
“生命跡象？”俞晶晶疑惑發問, “什麼意思？”
雲錚臉色很難看，難看到本來想說明注意事項的女醫生都謹慎地閉了嘴。
目光兩邊打轉，最終靈光一閃。
“詳細檢查的話, 可以精確到天數，需要嗎？”女醫生深吸了口氣，意有所指地說。
“出去。”
“不需要太久, 採手指血……”
“我讓你滾！”
沙發邊立着的裝飾雕塑被雲錚一腳踹開, 石膏碎裂濺起，撲打在女醫生裸露雙腿上。
幾道血痕劃出, 她卻被嚇得一動都不敢動。
踢翻雕像尚不解氣, 雲錚抄起桌上玻璃杯, 咣地擲到牆上。
俞晶晶瑟縮, 下意識偏頭。
下一秒，披在身上的衣服被掀起, 重重拍在臉上。
玻璃渣撲打細碎聲音, 密密傳來。
杯底在水泥地面咣咣打轉, 最終停下，房間變得安靜。
俞晶晶拉下衣服, 看到雲錚手還抓着邊角，臂上被碎片劃出的傷口，沁出血珠。
“你瘋了？”
她怔怔看住雲錚，不明白他突然發什麼狂。
俞晶晶沒看明白的事，女醫生卻看懂了。
目光轉到俞晶晶平坦小腹上，眼神極其複雜。
野種。
肚裡的貨若跟雲錚有關，聽到這消息不知該多興奮，怎麼會是現在這樣的反應。
本還想進一步替他確定，好好看場戲。
誰知道雲錚恨成這樣，竟然還要護這個女人，真不知他怎麼想的。
“嘴給我閉緊。”
雲錚猛地扯下衣服，胡亂捲住傷口，冷眼回望。
女醫生一驚，“……好。”
“出去。”
這次不用雲錚重複，女醫生有如驚弓之鳥一下從房間蹦出。
門簾被甩開又落下，飄忽不定。
女醫生一走，房中氣氛更古怪了。
雲錚半響沒出聲，俞晶晶憋不住，“我的身體出什麼問題了嗎？不是說要再做詳細檢查，爲什麼又讓人走了？”
“自己的事，還要問別人嗎？”雲錚深吸一口氣，“你懷孕了。”
他緊緊盯住俞晶晶，關注着她臉上每一個細微表情。
先是一驚，緊接着面上浮出茫然，到了最後，他捕捉了一絲煩躁情緒。
雄雄燃起的心火，因爲她的神色變化，被妥帖安撫。
“是意外？”
俞晶晶腦子正亂，聽了雲錚問話，下意識點頭，“是，我不想要的。”
“那就拿掉。”
人口是每個家族都在意的事，能夠成功孕育後代的女性數量不多，每一個都極其寶貴。
女人懷育了生命，族內便會定量發放資源補助，前期用於供養母體，後期用於孩童成長，可見看重。
合宿對象那麼多，爲了成功會跟許多人嘗試，大多時候雙方都是爲了歡愉而做那件事，畢竟成功率低，不是試過就有的。
若是意外懷孕，孩子的父親是不是最中意的那個人，也會影響女性決定。
但墮胎這個念頭只能是想想，只要檢查出新生命存在跡象，就會受到家族嚴格監管，哪怕沒有父親，也會一直供養孩子出生長大。
因爲新生命受家族看重，每出現一例，都會報到上層備份。
雲錚辦公室案頭，就經常出這樣的上報文件，現任族長那邊也有副本。
這麼多年，雲錚簽下確認文件，從來都是安排下面嚴格督察，防止意外出現。
這是第一次，他做出讓女性墮胎的決定。
話說出口，自己也有些吃驚。
他只是習慣性地衡量新生命的重要性，纔會在決定做出時出現遲疑。
很快，雲錚就調整過來了。
他不需要這個孩子，家族也不需要。
新生命的誕生形式，從項目成功後，便發生了改變。
利用生育增加人口太過低效，早該淘汰，感染纔是最方便快捷，也最合理的辦法。
看俞晶晶發怔，雲錚握住她的手，放輕了聲音，“這個孩子沒必要出生，放棄他。”
俞晶晶手抖了一下，閃電般縮回，“不。”
不是易受孕體質，每次也都做好清潔。
她沒準備好迎接新生命，也一直覺得不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可偏偏有了，在這個不好的時機。
不要的念頭閃過一瞬，白錦溪面容浮現。
孩子是兩個人共同創造的，她不可以單方面做決定。
俞晶晶知道白錦溪對這件事有期待。
聽從她的意願，每回開始之前都要詢問是否做隔離，態度一直都很堅定。
可在心底深處，他是願意要一個孩子的。
撤離防護，是她做的決定。
有隔閡，不可能成功，給他一點小小的滿足與期待，這都是原因。
誰能知道，白錦溪的那點期待，竟然真的實現了呢？
雙臂環住腹部，俞晶晶緊皺的眉頭鬆懈下來。
“問過他，再做決定。”轉頭看雲錚，“白錦溪是孩子父親，我必須尊重他的願意。”
“可你不想要！”雲錚抿脣，盡力剋制脾氣。
“也沒那麼壞……”
下意識的反應，不代表真正的想法，而且想法是會改變的。
孩子對她來說確實是個負擔，從剛剛身體反應就能看出。
不僅跟她爭搶養份，連食慾都受到了操控，它就像住在肚子裡的小偷，時刻盯着她收進的寶物，貪婪獲取。
俞晶晶對孩子的反感，大多源自於此。
自己都吃不飽養不活，還要耗費精血去供養另一個生命體，站在她曾經的立場，很難理解這樣的做法。
可是現在，情況卻變了。
孩子不僅僅是她的，還是白錦溪的，有他一半血脈。
一想到腹中孕育着心愛之人的骨血，這件事就變得沒那麼不可以接受了。
也不知道生出來的孩子，會不會也像白錦溪一樣散着誘人香氣？
是男孩，還是女孩？像他或像她？
思緒發散開來，根本回不到正路上。
俞晶晶神情變化，雲錚再次捕捉。
面上雖沒什麼表情，但已沒有最初聽得消息時的嫌棄與煩躁。
目光變得柔和，脣角甚至微微上揚，彎出一道不明顯的弧線。
“這個孩子，不許要！”
俞晶晶被拉回現實，看到雲錚陰鬱神情，這纔想到白錦溪這三個字在他那裡是禁忌。
無論是自己是身上披的未婚妻這張皮，還是隱瞞白錦溪感染不上報這件事，對雲錚來說，都是背叛。
他能容忍一時，卻不會容忍一世，事情不挑到眼前還能含糊過去，而現在……
俞晶晶下意識捂緊小腹，將那貪吃鬼護住。
“可是……”
“拿掉。”
雲錚猛地起身，“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給出的答案，最好是我想聽到的。”
掀開門簾，他扔下最後一句。
“這幾天你就住在裡，別到處走動。”
俞晶晶想走也走不了，她被困住了。
這間臨時辦公室隔壁就是雲錚的單人宿舍，一廳兩房，格局緊湊。
大門被緊緊鎖閉，上方有欄格狀的透氣孔，根據走廊路燈明暗，能看出時間變化。
白天的時候，走廊燈大開，偶爾有人經過路口，又很快繞開。
到了晚上，燈光滅掉大半，只餘寂靜。
這裡是雲錚單獨的住所，沒人會過來，就算有，也不會因爲屋內動靜而生出反應。
雲錚說留一天時間給她考慮，俞晶晶確實有認真思考。
越是深想，便越覺得應該留下這個孩子。
她跟白錦溪的體質都很特殊，這樣的機會，不是常有的。
若是錯過了這一次，再後悔想要，找不到辦法怎麼辦？
白錦溪不會抱怨，他一直都遵從她的意見，但俞晶晶過不了自己這關。
擁有白錦溪血脈的生命，正在她腹中存活，想想都不願捨棄。
雲錚會生氣，俞晶晶能理解，但不會照着他的意願行事。
未婚妻的身份，只是層殼子，當初雲錚選擇她，是因爲各方面合適，無法推託。
可現在，她失去了資格。
一個懷了其他男人孩子的未婚妻，不管在明在暗，都極其可笑。
雲錚需要做的，不是讓她打掉孩子，而是另找一個合適的人選。
俞晶晶想好了說辭，只等雲錚過來，說服他改變想法。
一天過去，又是一天。
每天都有資源送到，不僅安排了她的那份，還有額外的補充。
營養劑進化顆粒，包括品類繁多的餐食，換着花樣送進來。
俞晶晶只挑進化顆粒用，餐食也固定幾樣適口的。
今天用空了，第二天就會再多放進一些，直到有了剩餘，才定下了俞晶晶用量上限。
送餐的人由雲錚安排，接到的命令，是客人給予最好的待遇。
哪怕俞晶晶的用量超出了他可以理解的範圍，也還是一絲不苟從庫房和上層餐廳取來大量物資，用推車送來。
聽到餐車動靜，俞晶晶快步走出。
門下有活動門擋，鑰匙捅進鎖眼，門檔打開，一瓶進化顆粒放在餐盤上遞進，緊接着是熱騰騰飯食。
“雲錚呢？他怎麼不來？”俞晶晶再一次發問。
“工作。”
“什麼工作？！工作再忙，也要回來休息的吧？難道他也被人鎖住了？”
送餐的人沉默片刻，“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