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飲罷,各色肉菜輪番入帳。
軍中向來粗放,不在乎細緻功夫。
因此上來的都是烤全羊、大塊牛肉這等硬菜。
其中牛肉是極爲稀缺之物。
漢朝禁止屠宰耕牛,哪怕是老死病死的耕牛亦不可屠宰,只能尋地掩埋。
至於肉牛,這個時代壓根就不存在。
耕牛無論是耕田種地還是拉車載貨,都是當下時代不可或缺的牲畜。
除了祭祀天地、聖人所用太牢中有牛肉外。
大部分漢朝人可能終其一生都見不到半片上桌的牛肉。
今日劉協屠宰耕牛,自然是爲了犒賞將士,以嘉其功。
而且不知軍帳中的高級將領有,長安軍的普通士兵,同樣人人有份。
當然……
人數一多起來,分到普通士兵嘴裡的,分量也就沒有多少了。
“陛下,此番袁紹此賊興兵來犯長安,如今兩路大軍紛紛潰敗,今後天下諸侯,看誰還敢進犯長安!”
宴席間。
高順滿面紅光,振聲說道。
趙雲接過話道:“何止是不讓天下諸侯心生進犯長安,冒犯天子之念,在陛下的統領下,我等當竭盡全力,威服天下,使天下諸侯臣服,天下百姓歸心!”
“子龍將軍說的好,此亦是我的心願也。”
“也是我的!”
鞠義和張頜齊聲爲趙雲之言叫好。
“諸位將軍所言皆有道理,這亦是朕的心願,不過事有輕重緩急,還需徐徐圖之,眼下朕的敵人,還應當是那囂張跋扈的袁紹,若不降服袁紹極其背後勢力,天下諸侯又豈會心向漢室!”
劉協滿飲面前杯中酒,笑笑說道。
又一個時辰過去。
宴席散去。
這頓接風慶功宴,可算作是皆大歡喜了。
到得傍晚時分。
略作休息後的劉協換了便裝,前往營地中安置俘虜的位置。
此前早有禁衛傳令,因此戰俘營也早已做好了準備。
劉協到了此地後,看守士兵紛紛行禮。
劉協一一回以微笑,在禁衛的保護下,走入一處臨時搭建的營帳。
營帳內。
一名蓬頭垢面的壯漢被兩名士兵看守着,壯漢手上腳上均帶有鐐銬,神情萎靡,身上多有傷痕,看來在戰俘營中應該沒受到什麼好待遇。
當然,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俘虜,就要有俘虜的覺悟。
“還不見過陛下!”
劉協入帳後。
壯漢身後的士兵一腳踢在了他的腿彎處,強迫他跪倒在地。
“陛下……陛下饒命啊!”
壯漢跪倒在地後,並沒有桀驁不遜,大罵劉協的舉動,反倒是主動開口求饒了起來。
“呵呵。”
劉協一聲輕笑,問道:“你就是呂曠?”
“回陛下的話,小人便是呂曠。”
“你想活命嗎?”
劉協再問。
“想!想啊!”
呂曠連忙高聲迴應,生怕說晚了就被眼前這少年天子下令拖出去處死了。
“去把東西拿來吧。”
劉協見呂曠如此上道,壓根都不用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不由又笑了笑。
得了劉協吩咐,禁衛出了營帳。
片刻後去而復返。
帶來了兩個檀木盒子。
將這兩個檀木盒子置於地面,劉協讓看守士兵解開了呂曠手上的鐐銬,說道:“打開看看。”
呂曠眼角餘光見這少年天子臉上展露笑容,溫聲細語的,心中有些打鼓。
但形勢比人強,他也不敢不從,蹲伏在地,依言打開了兩個檀木盒子。
盒中之物。
乃是文丑和顏良的首級。
其中顏良的首級是在文丑軍的臨時營地中找到的。
由於保存妥善,仍能辨明樣貌。
“文丑將軍……果真死了嗎?”
呂曠見了盒中顏良、文丑的首級後,面露不忍,喃喃說道。
“看完了嗎?”
劉協問道。
“看,看完了。”
呂曠深吸了一口氣,收斂情緒,低聲應道。
“帶上這兩個盒子,回冀州去,面見袁紹,將朕這份大禮送給他,能辦到嗎?”
劉協再問。
“陛下,您……要放我走?”
劉協此言一出,倒是讓呂曠愣了愣神。
“怎麼,你不願意?”
劉協呵呵一笑。
“不願意啊!”
呂曠將目光從顏良和文丑的首級上移開,伏地高聲道:“陛下,小人願爲陛下效力,爲大漢效力,請陛下給小人一個改過的機會啊!”
“此話當真?”
“小人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句句爲真啊!”
“那好。”
劉協點了點頭,笑着說道:“既然你願爲朕效力,朕現在便命你帶此物去冀州,面見袁紹,能做到嗎?”
如此一來。
事情又回到了原點。
呂曠愣在了原地。
所謂欲效忠陛下,效忠漢室,這番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假,就連他自己也無從分辨。
敗軍之將,若是回冀州去,身家性命能否保全尚且不知,從此以後靠邊站卻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所以若是長安天子願意收留,呂曠當然是願意留下的。
“小人謹遵陛下吩咐,必不辱使命。”
沉默許久後,呂曠終究還是應承了下來。
這讓劉協頗感意外。
不得不說,這呂曠還真是把“識時務者爲俊傑”這句話演繹到了極致。
“好好幹,做好此事,朕的麾下,有你一個位置。”
劉協面帶微笑,許下了一個呂曠壓根無法分辨真僞的承諾後,瀟灑離去。
有了劉協命令。
呂曠腳上的鐐銬亦被去除。
不僅如此,他還洗了澡,換了乾淨衣裳,原麾下士卒也任他選了百人,再賜馬匹、糧草,送其歸冀州。
懷着難以言喻的心情。
呂曠領着百名士卒,回望長安軍佈置嚴謹、氣度不凡的營地,喟然長嘆一聲,撥轉馬頭,朝冀州而去,離開了這片讓他信心盡失,前途盡毀的傷心地。
曉行夜止,專心趕路。
如此數十日過去後。
冀州城近在眼前。
過得城關,經過稟告和通傳。
呂曠揹着兩個檀木盒子,等候在冀州府外,心情忐忑。
片刻後,得到主公召見。
呂曠深吸了一口氣,踏步入內。
府內。
袁紹高坐主位,臉色不悲不喜,看不出情緒。
左右兩旁皆是冀州府內文武官員跪坐,同樣神情嚴肅。
“主公,末將愧對您的重託啊!”
呂曠不敢多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