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道:“但請道來。”
崔森道:“此次興修水利,也是惠民之舉,崔家十分支持。但是八百餘頃土地,只付二十頃賠償,卻是過分些。”
程立早已查明此事,心知肚明,道:“兩人之意,我已知曉,若覺冤屈,明日升堂之時,兩位但請拿出相關文書契約,我自會依律斷案。”
兩人回家,忙活取證。崔森是崔林嫡兄,崔林得知,連忙去尋崔森道:“兄長明日去告阮瑀,有何道理?”
崔森道:“崔家八百項土地,人證物證皆在,官府賠償不足,這是事實。”
崔林道:“此事涉及隱田之事,可大可小,請兄長三思。”
崔森道:“隱田之事並非崔家獨有,天下大戶誰家沒有隱田?”
崔林道:“事實雖是如此,但依漢律,我家無理在先,還是別尋煩惱爲好。”
崔森道:“今日衛尉收了崔王兩家百金,定會還我等兩家公道。”
崔林急道:“程立何等人?豈能爲百金枉法?阮瑀與齊侯爲師兄弟,程立安能偏向我等?”
崔森曾經出仕,曉得其中關節,心中猛然一沉,思忖片刻,道:“弟所言甚是有理,依弟之意,應當何爲?”
崔林道:“還是不去爲上。”
崔森道:“如何說服族中長老?”
崔林嘆道:“族中如此行事,說不得會招禍上門。”
崔森雖有悔意,然事已至此,已是箭在弦上,道:“已與王家議定,族中長老皆支持,欲罷已不可能。”
崔林搖頭道:“不若我與你同去拜會諸位長老,看看能否說服。”
шшш▲тт κan▲c o
兩人前往長老處說明情況,但上次用地補償已是吃了大虧,又送了百金出去,衆長老如何捨得?雖知告贏阮瑀希望渺茫,但還是沒應崔林撤訴請求。
次日,王經、崔森帶着文書諸物同赴縣衙,求程立爲兩家做主。程立坐在正堂,阮瑀與東武城縣令姜崞坐在副案。程立接了狀紙,讓王崔兩家上堂,王經、崔森遞上狀紙,出示各種證據。
程立逐一驗過,細問兩家田地詳情,除了工程佔地,還問了其餘田地位置,道:“你們暫且回去,待我實地查看以後,再召諸位商議。”
崔李兩家族人出堂,程立屏去左右,只留阮瑀、姜崞兩人商議。姜崞爲姜家族人,張角在世時便任東武城縣令,對情況最是熟悉,道:“東武城隱田,以崔王兩家兩家最盛,以前數次清理隱田,怎奈吏員多數出自兩家,無計可施。此次大人前來,正好藉機辦了此事爲好。”
程立道:“縣中吏員可有心腹?”
姜崞搖頭道:“吏員若非本縣大族族人,便與大戶密切相關,除了縣尉、縣丞、功曹史爲州郡委任,其餘吏員皆不能信任。往昔行事,若不牽扯大戶利益,吏員還算盡職盡責。一旦涉及大戶,諸事多受掣肘,以前曾與太守商議多次,手頭無人,不敢輕動。”
程立此次雖然帶了不少國學學子,但是不能盡用在一郡之中,若將吏員全部撤換,必然影響公務,道:“本地文士可有頂替之人?”
姜崞道:“本地富庶,有不少寒門文人,以前曾安插過不少親信,皆受到排擠,不能成事。若是全部撤換,倒也可行,只是過渡時受些影響。”
程立道:“先暗自招收寒門子弟,預備頂替,我從京城過來,帶來數十國學學生,留下數人協助於你,待政務暢通,再上調郡衙。”
姜崞大喜,道:“如此東武城行新政,則會暢通無阻。”
程立問道:“崔王兩家隱田多少?”
姜崞道:“崔王兩家佔縣中耕田十之四五,在冊畝數不足一成,最是可惡。其餘大戶,多有隱田,程度略輕。”
三人商議一會,阮瑀派人重新丈量合縣田地,由郡兵及姜丁部下協助。人多力量大,不出五日,合縣土地面積出來。姜崞報給阮瑀、程立,兩人看到實際畝數,不由嚇了一跳,程立怒道:“這般賊子,如何這般可惡,竟然隱了大半良田。”
程立得了實際畝數,先從吏員開始抓捕,郡縣提前做了準備,政務運轉雖然澀滯,尚不致於因噎廢食。抓了吏員,頓時感到眼前清明,隨着審訊不斷進展,崔王等家不法之事逐漸浮出水面,比之前掌握的情況嚴重數倍。
程立得了證供,依據漢律,主簿、廷掾、少府、閭師、縣佐、縣史六人、三名亭長皆判斬刑。因爲時間緊迫,立即判決,郡、縣兩級複覈,程立又屬欽定大臣,當天午後於城外處斬。
這次行動雷厲風行,崔王等家得到消息,請託人情尚未反應,自家心腹人頭已經落地。諸大家族戰戰兢兢,又收到縣衙通知,召集各家主事之人速赴縣衙。諸家雖知不是好事,但又不敢不去,主事者皆隨衙差到了衙門。
程昱先喚崔森過來,道:“你家隱田達到九成,違反朝廷法制,當抄沒家產。另,你族十六名族人牽涉相關案件,已派人前去抓捕,本官會依律行事。”
崔森大驚失色,道:“漢律隱田並未有抄沒家產一說。”
程暗冷笑一聲,道:“你家隱田偷漏之稅加上罰金,若按百年計算,抄沒家產尚不足償。你曾經出仕,當知法律,你家家主崔琰當判流刑,因在長安不便抓捕。再則,崔琰依附僞朝,是爲叛逆,依律當誅崔家滿門。”
崔森嚇得滿頭冷汗,只好叩首道:“多謝大人恩典。”
程立本想抓捕崔家滿門,但是如今兩朝分立,若依此律,不少大族皆可誅族。此風一開,必然導致許多大戶惶恐不安,不利於社會安定,因此只依偷稅漏稅處置。
抄了大戶家產,平白多了無數錢糧,又多出不少土地。程立在東武城主持,將田產當即拍賣。諸大戶田地皆是良田,拍地所得甚多,平白爲朝廷賺了一宗銀錢。
借東武城整頓隱田之事,阮瑀發出郡令,讓轄下各縣百姓,自行申報隱田面積,三日內申報實數者,不予追責。各縣大戶聽聞東武城故事,誰敢隱瞞?不出三日,各縣田地重新報了上來,比官府登記畝數多出三倍。
冀州刺史張紘治政幹練,聞知消息,借熱打鐵,發下公文,命令各郡百姓十五日內重新申報土地面積,過期申報不實者,依律嚴懲。隨着東武城故事流傳開來,冀州百姓見朝廷動了真格,大多如實去縣衙報上實數。冀州土地數量暴增,田賦收入翻了數倍。
程立處理完清河之事,急赴常山。常山太守是儀字子羽,北海營陵人。本姓氏,初爲縣吏,後仕北海郡衙。孔融謂是儀道:“‘氏’字‘民’無上,可改爲‘是’。”是儀因而改姓是。是儀爲孔融所薦,姜述因爲此人曾名列三國志,評其“清恪貞素,詳數通使命”,使其爲親隨,爲十六親隨之一。後來姜述見是儀通曉政務,精明果斷,舉其爲中山太守。
是儀到任後,不負姜述重望,不治產業,不受施惠,所居房舍與百姓無甚不同。是儀任太守,田豐巡察到此,是儀迎入,請去家中奉茶。一路走來,見有高門大宅,田豐便駐足,以爲是儀之舍,連過三家,到了是儀居處,其家儉樸之狀,與尋常百姓無甚區別。田豐在中山郡三日,又巡中山屬縣,評是儀道:“服不精細,食不重膳,拯贍貧困,家無儲蓄。執法嚴謹,愛民如子,中山百姓,多受其惠。”
是儀此人,從來只說他人好處,從不言他人之過。刺史張紘評是儀只知實幹,不好言事,無是所非。是儀道:“漢主雖幼,賢相在上,臣下守職,懼於不稱。只行實事,不敢空談,只要百姓安平,不敢論人對錯,空惹是非,誤公幹之實。”是儀自到任以來,無論朝堂州衙,巡視督察,未嘗有過。
此時大戶聞知清河故事,皆不敢生事,按州令到官府重新申報土地。程立進入常山,衆大族無人上門求見。常山在朝諸文武,趙雲、張燕皆常山人,趙雲出身寒門,家門不大,族人皆安置在東萊。張燕原姓褚,出身貧寒,拜張牛角爲義父,因此改姓張。張燕族人多隨張燕落草黑山,後來張牛角歸附張角,族人皆隨張燕到渤海安置,其族與常山大姓張家並無關係。
此次帶頭生事者是常山張家,張家在朝中並無高官,但與姜述有親戚關係。甄姜、甄宓之母張氏便是張家嫡女,甄姜姐妹皆系姜述平妻,張氏因此橫行鄉里。是儀曾爲姜述親隨,知曉姜述重視律法,最惡人情關係,上任後並不以張家爲姜述姻親而庇護,尋些事由狠狠敲打了幾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