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大笑一聲,道:“好,有志不在年高,今日聽道,心意已足,本官告辭。”
孔融走後,鄭玄隨即告辭離去,離開時索要了十餘幅字。孔融走後不久,衆人也隨即散去,姜述、姜戰、周氏陪着田希在客廳說話。
姜述是田希妻侄,又得了姜戰口信,田希已將姜述當成自家女婿,見姜述近日大放異彩,小小年紀便已得到孔融與鄭玄兩位大家看重,日後前程不可限量。田希心中生出計較,先爲姜飛葉一事鄭重向姜家道歉,又語重深長地教導姜述幾句。
此時周氏見天色已晚,剛要吩咐下人安排晚宴,田家下人匆匆來報,說四叔田楷回家探親。田希四叔田楷現在京任職,品級雖然不高,實權卻是不小。田希雖然身爲家主,但是不敢怠慢,匆匆告辭回去。
孔融、鄭玄影響力巨大,兩人對姜述又是不吝讚譽,青州神童的美名迅速傳播出去。姜述新創的楷書,隨着孔融、鄭玄的褒揚,一時間成了最爲時尚的字體,尤其是年輕人,十有八九開始練習楷書。
青州當地士子深慕其名,上門討教者絡繹不絕,讓姜述煩不勝煩,最終想出一個辦法,在門前立了一個石碑,碑文大意是:“因爲得到孔融、鄭玄兩位先生讚譽,而略有薄名。來訪者皆諸郡名士,相互交流爲小子榮幸。本是少年,學問不足,正是埋頭苦讀之時。學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天天迎來送往,學業將會因此耽誤,從今日起小子要閉門讀書,不能接待諸位,請諸位見諒。”
來訪者皆是士人,見到石碑,明白姜述的苦衷,不好意思進門打擾。衆人大多是來學習新字體,現在無須進門,只須臨募碑上所書即可。因此,探訪者大多隻在石碑前留戀,甚少有上門打擾者。
數月時間過去,姜述已經真正融入這個時代。姜述天授神識的傳言,即便是知情人姜戰、周氏等小心謹慎,也免不了在族人中開始流傳。流言使姜述在族人和下人眼中地位暴漲,也讓姜家人心開始凝聚起來,在各地開枝散葉的旁系紛紛派人回籍,借祭祖之名向主支靠攏。卻不知一場彌天大禍正在醞釀之中,若不小心應對,隨時會將姜家連根拔起。
家有一老,勝似三寶。姜戰年紀在族中不能算老,但其出仕多年,見多識廣,猛然觸起此事,不由汗流浹背。姜戰出仕多年,知道若是有心人在後面添枝加葉,將姜述神話得越厲害,滅族的危險係數將會越高。從某種意義上講,姜家已到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
姜戰的顧忌也讓姜述大吃一驚,不由懊惱周氏常常將自己在外人面前顯擺。哪家父母不喜歡自家兒女優秀?這實在是人之常情,要怪只能怪姜述比同齡兒童優秀太多,相差太大,不是妖孽之才嗎?所謂禍福相依,好事好過了頭就變成大大的壞事了。
來自後世的姜述最能理解封建王族的自私,對於可能威脅其統治的人,除了宋朝,無一不是採取“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的信條。得到姜戰提醒以後,姜述心底裡冒出一股涼氣,心道這個社會可非後世言論自由之時,本想爲了保命而出名,可萬萬不能因爲出名而喪了小命,因此靜下心來思考應對之策。
在這個神權維上的年代,皇帝愚民不是自謂天之子嗎?中國民衆思想從何時開始解放?在八國聯國的武力下新式教育被迫在國內生根發芽,而隨着教育體制改革,西方文化的入侵讓中國知識分子開始思索,最終對抗,最終部分有職權的知識分子認識到皇權授於天的可笑性,在外國勢力的幫助下將清政府趕下臺去,民識漸開的民衆再也不承認皇帝,從而中國開始了民主制度。當然民主制度需要一個過程,封建王朝的神權思想統治時間太久,滲透到每一個社會角落,改變這一思想需要漫長的時間,也需要出現許多顛覆百姓思想的大事件,催動民衆意識轉變。
儒學統治中國文化的時間十分長久,自漢武帝時期到清末一直佔據主導地位,儒學在這段漫長的時間裡,被皇權利用得淋漓盡致,儒生們爲了獲得當權者青睞,一次次將儒家文化曲解,潛移默化到中國人的骨子裡。
歷觀各朝各代,所謂明君都會指示手下儒生髮動文化革命,將儒學進行曲解,根據形勢變化打着儒學幌子吐故納新,將統治者的特權一次次神話,裝扮成皇權順應天道的假像。
解決方法只有三種,一是堵,即封口,強令知情人閉口,知曉內情之人不多,但是聽過傳言之人卻太多,強行讓人閉口不現實。二是備,提前準備,未雨綢繆,加大實力,免得事到臨頭手足無措,毫無抵抗之力。三是疏,即對外宣揚有利的信息,自己編造故事總比別人編造故事要好。編故事對於姜述來講是小菜一碟,又得鄭玄、孔融兩位影響力巨大的大儒青睞,讓兩位學術巨匠去講故事,會影響許多文人士子,這些文人士子在關鍵時刻雖然不能阻止皇家所爲,至少能影響皇家如何決斷。
姜述最終選擇了疏與備相結合的辦法。如何讓孔融、鄭玄相信自己所編的故事並宣揚出去,對於姜述來講難度不大,何況姜述手中還有一張關鍵的底牌,可以一舉將世族大家拉進他的陣營。
在這個背景下,新版《三字經》迅速出爐,每個世家大族人口衆多,每家優秀人物都有讓人稱道的故事,因此《三字經》刻意加大了相關內容,例於“融四歲,能讓梨。”講得便是孔融四歲讓梨的故事,這樣一來,既報了孔融知遇之恩,又將孔家拖了進來。再如“荀八子,皆通達。”便將荀家拉攏過來。姜述絞盡腦汁,將大漢幾乎所有有影響力的世族大家牽扯到新版《三字經》之中,又在其中核心位置,加入“皇之位,乃天賜。”之類擡高皇家地位的話語。
洛陽身處中原腹地,自古物阜民豐,商賈雲集,歷來都是川陝和江南等地貨物的集散之地。南大街直往內便是灰磚黃瓦的大漢皇宮,佔地面積極大,院闊庭深。皇宮內殿裡,漢靈帝劉弘剛剛荒唐完畢,聽聞趙忠有事稟報,打發四位還未及穿戴整齊的宮女出去,傳趙忠入內。趙忠一邊服侍靈帝整理衣物,一邊慢聲細語說道:“這些日子傳聞青州出了位天才神童,文名十分不俗,聽說孔北海還要拜他爲師。”
“前些日子朕也聽說過,此子方是少年,便有如此大才,異日說不定是朝廷柱石。只是此子年紀尚輕,入朝爲官太小了些。”靈帝聽得趙忠話中之意,似有爲此子求官之意,淡然說道。
“聽說此子出生之際,天有異變,滿院紅光。”趙忠不急不慢說道。
“天生大才,必有異相,此子日後前程不小。”靈帝笑道。
“有人傳言此子曾經自號塗高。”趙忠接着說了一句。
靈帝臉色大變,霍然站起身來,盯着趙忠大聲問道:“此話當真?”
“老奴也是聽了別人傳言,不敢說此事是真是假。”趙忠瞭解靈帝性情,見他動怒,小心答道。
靈帝慢慢坐了下來,沉下心來一想便覺不對,心思姜家爲青州大戶,自然知曉皇家忌諱,怎會弄出如此滅族大禍?盯着趙忠,忽然問道:“此子可有仇家?”
趙忠見靈帝眼神犀利,似能看出他的心意,猛一激靈,連忙答道:“奴才也不知,要不老奴派人打探一下?”
漢末社會矛盾重重,世家大族不加節制進行土地兼併,大部分土地掌控在世家大族手中,交納田賦的主體自耕農數量越來越少,朝廷稅源減少,導致財政異常緊張。想要解決財政緊張的問題,又沒有將刀舉向世家大族的魄力,只能靠加賦增稅。自耕農負擔益重,最終破產將土地賣給大戶,自身成爲佃戶,如此又減少了稅源,這便形成了惡性循環。
朝中重臣多是世家大族出身,代表世家大族的利益,把持朝堂主要職務,對世家大族有利的旨意暢通無阻,稍微涉及到世家大族利益的措施,這些朝臣則會悄悄串通,暗中聯合抵制。靈帝即位之前曾經就藩,比及一般皇家子弟,算是瞭解民間疾苦,知道朝堂弊端日重,曾想有所作爲,然而數次動作,均被朝臣牽制,最終無功而終。
靈帝幾番努力,最終弄得一榻糊塗,知曉若想改變現狀,依靠朝臣定然不能成功,不得不改變策略,加重宦官權勢,逐步分化朝臣權力。靈帝運作數年,以黨爭之名罷了不少重臣,藉機將不少權力劃歸內府,又安插不少親信入朝,士人集團勢力削弱到了極致,靈帝這纔在朝中取得真正的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