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倩送熙影進了大門,忽然返了回來,道:“明日你來送我嗎?”
張靖笑道:“當然要來相送,十里不行,送出三十里才行。”
熙倩午時還說不讓張靖相送,晚上收拾完畢,又覺得心中缺點什麼,所以問了這麼一句。張靖如此回答,熙倩正如吃了半斤蜜餞一般,一直甜到心裡,嘴角微微一翹,也不說話,只是深情地望了張靖一眼,既而小跑着回了府內。
次日一早,張靖早早來到荀家門口,幫着熙倩張羅行李諸物,忙裡忙外出了一身汗,等到要上車駕時,卻見熙影從門內出來,陪着熙倩一同上了車駕,說是送送熙倩。
熙倩原想出城以後,與張靖同駕,在車裡說會兒話。熙影出來相送,又推卻不得,與熙影上了車駕,聊些家長裡短。張靖也有些悶悶不樂,與熙倩心理類同,但熙影一片好意相送,不好當着熙影的面,將熙倩叫到車駕內同乘。
到了三十里亭,三人下了車駕,又說了幾句,當着熙影的面,熙倩滿腹話說不出口,只好揮淚而別。張靖與熙影目送熙倩車駕遠離,張靖長嘆一口氣,請熙影同乘返城。
熙影少女心思,心中既然有了張靖的影子,就十分關注張靖,張靖與熙倩掩飾得雖好,但熙影還是覺察到不對,上車後不經意間問了一句,道:“倩妹美貌如仙,四哥也沒婚配,正是一樁良緣。”
張靖人前人後最忌諱這事,已經成爲習慣,笑道:“若無父母所命,婚事我也決斷不了,擔心有情人最終分離,最終害人害己,因此不敢輕易觸及。”
熙影聞言,心事頓去一半,又道:“我看倩兒對你有意,你對倩兒也好,何不讓陛下指婚?”
張靖摸了摸鼻子,笑道:“生在皇家,有許多不得已的苦衷,少男少女交往,彼此有好感很正常,但若上升到談婚論嫁,就不是一件簡單之事。我三位兄長都未立婚約,我怎好越過他們先行一步?與倩兒同窗四年,除了去年實習,每年都要見許多面,感情自非一般,年後分了差事,都要各奔東西,下次再見面時已是遙遙無期,心中委實傷感得很。”
熙影聽到這裡,心事已是全部放下,一雙妙目盯着張靖的眼睛,道:“若是彼此都有好感,不及早訂下婚約,若被別人搶先一步,不會後悔終生嗎?”
張靖聞言觸起鳳舞,答道:“兩人彼此有好感,對於少年男女來說,是很正常的事情。若再上升一步,到了談情說愛的階段,兩情相悅,山誓海盟,那時要看少男少女的心性,若抵擋不住世俗的壓力,這愛情也稱不上真正的愛情。”
張靖說到最後,想起毋丘家族的頑固,不由有些擔心,若是鳳舞抵擋不住家族壓力怎麼辦?真若到了那個時候,鳳舞對自己的感情是真是假?自己與鳳舞這段感情真能放棄得了?
張靖想到此處,真情流露,眼神變得有些憂鬱。張靖並不知道,這種眼神對於少女來說,比脈脈含情的注視更有殺傷力。所謂情人眼中出西施,熙影有些迷失,盯着張靖的眼神細看,不知不覺陷入其中,似乎有些癡了。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哭喊聲,張靖掀開車簾往前看時,見前方路上聚着一羣人,哭喊聲正是從那裡發出,因爲圍觀者衆多,具體情形看不清楚。張靖喚來一名護衛,道:“你去打探一下,看看發生了何事?”
張靖說完放下車簾,車駕繼續前行,到了近前從車裡下視,見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大娘,坐在路旁痛哭不已。熙影道:“在人來人往的官路上哭喊,莫非有什麼冤情?”
張靖琢磨一下,心中忽然一動,問馬伕道:“這裡兩旁是否有黃巾後人村落?”
馬伕也是黃巾後人,對附近黃巾村落很熟,指着西方一個村落,答道:“城南黃巾村落不少,西邊二里那村,名叫黑山丘家村,安置的都是原先跟隨張牛角將軍的黑山百姓。”
張靖想了想,道:“且將馬車停在路旁。”
熙影疑惑地問道:“當前朝廷清平,若是真有冤情,這位大娘爲何不到官府喊冤?”
不一會,探信的護衛過來,稟道:“那位大娘的兒子賭博,將家中積蓄全都輸光,這事又告不得官,大娘心中委屈,便在路旁哭訴,希望官府杜絕賭博。”
大齊律法與後世不同,並不禁絕財博與****業,高檔館舍也多設有賭檔和勾欄。張靖點了點頭,問道:“哪個村的百姓?”
護衛答道:“是黑山丘家村的。”
張靖停下車駕等候,就是擔心此人是黃巾百姓,聞言心情頓時不好起來,吩咐護衛道:“你帶兩人將那大娘扶回村中,我先進村問問。”
黃巾百姓分爲許多股,大部分是黃巾兵將的族人,黑山系並非黃巾嫡系,百姓原先跟隨張牛角居住在黑山,人口近百萬。張牛角後來投奔張角,黑山百姓陸續遷出,前期主要安置在冀州,後來姜述統兵恢復洛陽,將黑山餘衆皆遷到洛陽附近安置。
黑山百姓與黃巾嫡系還不一樣,聚居時多以家族爲單位,黑山丘家村百姓大多數姓丘,子弟多在張燕軍中。村中三老皆出身黑山賊,後來跟隨黃巾從正得了軍籍,超過服役年紀回鄉。爲首長老名叫丘弓,已有五十餘歲,原是張燕親兵都伯,退役後在衙門當過幾年差,數年前回村出任三老。
丘弓見多識廣,聽說有車駕入村,便出來探問情況,未等車駕臨近,遠遠認出車駕門徵,連忙安排人打掃村議所,帶着幾名老者迎上前來。
張靖本想讓熙影在車上稍候,但熙影執意不肯,張靖便扶着熙影一同下了車駕。見丘弓等人迎上前來,張靖揮手止住,道:“且到村議所商量。”
丘弓不認得張靖,卻認得張寧,見車駕門徵是黃巾張家,張靖又與張寧有幾分相像,大約猜出張靖身份,不敢怠慢,當先而行,引着衆人同至村議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