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述所言不太條理,說得很動情,很實在,這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目標很宏大,很不容易完成,這番話很感人,因爲姜述所說的一切,着眼點不是自我,不是家族,甚至不是朝廷,而是天下百姓。
沮授拜道:“主公之言,確爲警世良言,令屬下茅塞頓開,授傾一生所有,助主公早日完成心願。”
馬超爲馬家嫡子,身世好,武藝高,自小性情高傲,聽了這席話,感覺很慚愧。他從來沒有真正想過要爲百姓做點什麼,怎麼去做,此時他才明白人生的意義,明白此生努力的方向。馬超低下高傲的頭,拜伏於地,道:“主公在上,請受孟起一拜,此生盡我所能,助主公完成大道。”
鞠義淚流滿面,他能聽懂一些,這些大道理都對,最讓他感動的是姜述尊重他,對他講真心話,也許這就是袁紹與姜述最大的區別。鞠義道:“主公肺腑之言,令鞠義明悟,主公如此推心置腹,當以生命以報。”
姜述抒情完畢,又轉入正事,謂鞠義道:“顏良、文丑皆負勇力,國家用人之時,能否讓其歸降?”
鞠義道:“屬下與兩人皆有救命之恩。前期在獄中,兩人曾去牢中看望,想將我私放出來,我擔心袁紹處置兩人,勸兩人不要盲目行事。袁紹行事不得人心,兩人雖無背叛之心,但已心灰意冷。且容屬下前去勸說兩人。”
姜述嘆道:“兩人若能明白袁家近年所爲,清楚袁家爲百姓帶來多大禍害,或許兩人能夠大徹大悟。”
崞縣城內,袁紹滿臉愁容,正在思考破解之道。上次出逃被呂布埋伏,若非呂布故意放他一馬,袁紹此時早成了地獄亡靈。但如今被困縣城,援軍皆被擊敗,唯有馬超部順利趕到。
初聞馬超援軍趕到,袁紹不由喜出望外,如今援軍亦被困在城中,糧草成了致命軟肋。到了此時,袁紹才知曉姜述用心毒辣之處。馬超率部初到之時,合力突圍,儘管會損失一些兵馬,但是突圍應當可行。馬超受激與許褚賭鬥,越戰越是不服,突圍之舉一拖再拖。而形勢又是主弱客強之勢,馬超部下實力雄厚,又屬客軍,自然無法強逼。噩夢逐漸來臨,各郡失守消息依次傳來,周邊再無可援之軍,崞縣已是孤城一座。最可怕的是城中糧草已盡,若再無破解之策,西涼兵生亂,大難瞬間即至。
袁紹焦慮不安,派人召審配、許攸、蘇由等前來,道:“徵集大戶錢糧,效果如何?”
蘇由道:“縣長沮授在外相侯,主公可使進來稟明。”
沮授奉召入內,道:“下官沮授參見大人。”
袁紹道:“徵集錢糧如何?”
沮授道:“月前黑山餘賊孫輕曾率衆侵優本縣,本縣城外不少大戶被劫,因此近日籌糧甚少,非大戶不予,實無糧也。”
袁紹大怒,立起身來,厲聲道:“一縣之境,如何能無糧?此爲推托之詞。”
沮授面無懼色,道:“近期蘇太守與我同去徵糧,清楚事實真相。”
蘇由爲袁紹心腹,讓沮授親口稟報,便是不想袁紹遷怒於己,聞言道:“沮縣長所言爲實,近日合縣大戶人家皆去過,軍士仔細搜過,確實無糧。”
蘇由是袁紹心腹,說出此話袁紹不能不信,袁紹瞅着蘇由看了片刻,不由頹然坐下,擺了擺手,讓沮授出去。道:“馬孟起麾下士卒三萬,糧草將盡,今日前來索要數次,若是不能設法解決,其軍將不戰自潰。”
審配道:“我等自兵敗至今,包括馬超援軍,怕是皆被姜述算計在內。崞縣就是其佈局中心,馬超援兵雖衆,或已無法逃出生天。”
衆人無計可施,坐在房中一籌莫展,忽有親兵來報,道:“馬孟起將軍求見。”
袁紹如今手下兵員不足兩千,對擁兵三萬的馬超自然不敢怠慢,帶領衆人將馬超接入客廳。袁紹道:“孟起此來何事?”
馬超道:“軍中糧盡,特來相告。”
衆人聞言,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答話,袁紹無奈答道:“糧食奇缺,容我想想辦法。”
馬超冷笑一聲,道:“周邊諸郡已失,縣內存糧已盡,袁刺史到了如此絕地,還要讓我馬家爲你拼命,欺我馬超愚蠢否?”
審配見馬超發作,急忙起身上前,道:“孟起勿急,只需堅持數日,定會有人來援。”
馬超道:“幷州諸郡皆已失守,周邊皆爲敵境,誰能來援?如何來援?”
馬超見袁紹默不作聲,冷哼一聲,拂袖而去。衆人目送馬超離去,若同木偶,一時間室中寂靜無聲,袁紹忽然站起,一掌猛擊在几案上,道:“既無活路,只能拼死一戰了。”
審配道:“主公息怒,再仔細琢磨,看看是否還有活路。”
袁紹眉頭緊鎖,道:“姜述大軍已將崞縣團團封死,即使有人來援,如何深入?即便援軍到達,沒有糧草,如何支持?”
審配道:“即使想戰亦不能戰,馬超方纔幾乎翻臉,安能再爲我等拼命?我軍只剩二千餘衆,即使人人拼命又有何用?不若今夜讓馬超等聚兵往涼州方向突圍,我等趁夜尋找空隙潛逃北方,從胡族之境設法出逃,輾轉去投公路。”
袁紹沉思一會,道:“事已如此,只有此計可行。不過人馬太衆,不易逃脫,只讓少許親衛跟隨,餘人皆隨馬超突圍。”
審配道:“如此我通知顏良、文丑兩將,讓其挑選些親衛隨同護衛。”
袁紹沉思良久,搖搖頭道:“不然,顏良、文丑久隨我左右,倘若不在軍中,馬超必會生疑,待會我自去挑選護衛。”
審配道:“喏。”遲疑一下,道:“不須通知兩將?”
袁紹道:“人皆貪生怕死,若其知曉我等私逃,露出破綻,我等安能逃出生天?”
審配又道:“鞠義現被關在牢中,是否帶其一起突圍?”
袁紹嘆了一口氣,道:“不必,上次我等私下突圍,其已生異心,突圍之事輕忽不得,讓他在此自生自滅吧。”
審配又道:“沮授等人是否通知?”
袁紹搖頭道:“不用。縣中官吏皆隨馬超突圍,吸引敵軍注意,我等成算才高。”
袁紹話音未落,門外傳來掌聲,只聽有人說道:“果真是心狠手辣,爲了逃命,不顧遠道而來的盟友,不顧忠心耿耿的將領,不顧轄下官吏百姓,確是世上無雙的梟雄。”
衆人聞言大驚,門聲響處,袁紹一瞧,不由目瞪口呆,來人正是生平大敵姜述。姜述身後,是許褚、馬超領兵護衛。
袁紹抓起身邊長劍,站起身來,呼道:“顏良、文丑何在?”
馬超冷笑一聲,道:“袁家人性命值錢,其餘將領官員百姓皆可無謂犧牲,方纔在外面聽得本初高論,兩將皆掩面而去。想讓兩將賣命,只怕已經指望不上。”
袁紹此時衆叛親離,身邊只餘審配、蘇由、許攸三人,知道已是在劫難逃,不由黯然失色,對審配等人道:“我已至絕境,衆叛親離,你等可以投降保全性命。”
審配搖了搖頭,謂姜述道:“曾聞丞相與我家主公爲故友,因何斬盡殺絕?”
姜述道:“本初殺害何刺史時,非故友乎?”
審配張口結舌,不能相答。
姜述尋個蒲團坐下,道:“大漢之亂,諸人皆以爲黃巾爲禍最甚,實則大漢之亂的根本就是袁家。太子仁義賢德,又有大將軍何進輔助,若是順利即位,大漢必會迅速平穩。董承一系因謀反族誅,董後與劉協本已息了爭位念頭,袁家爲了家族之利,暗中慫恿董後又生野望,誘她寫下讓董卓入京平亂的詔書;同時,又使本初慫恿何進召董卓平黃巾,欲借董卓入京交割軍令時發動兵變。董卓雖是武夫,但是十分聰明,豈能讓人利用?一封太后詔書不足使其鋌而走險,因此袁家承諾事成後讓董卓監國,令其生起非份之想。又暗中勾結趙忠等宦官,派出殺手潛入宮中,僞何後之詔傳何進入宮,而使殺手害了張讓、何進性命,又派心腹弒了靈帝性命。趙忠本是袁家同盟,派人打開宮門,已失去利用價值,本初兄親自操刀殺了趙忠,又以何進首級挑唆何進舊部生亂,攻入皇宮,從而導致京城形勢大亂。太子本可憑藉名望收拾局面,又是袁家刺客暗箭射傷太子,打開城門迎接董卓虎狼之軍入城,共同推舉劉協登基。能夠穩定朝局之人,皆死於袁家手中,從而導致朝廷分裂,皇室名望威信大跌,以致諸侯割據,混戰不休。諸位,我說袁家是大漢最大的禍害,對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