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可道:“不着急,你以爲黑手是誰?”
劉曄搖了搖頭,道:“這事若是單一考慮,像是有人動了手腳,嫌疑人也好確定。但若綜合考慮,牽扯人數太多,相互間盤根錯節,要尋出其中的共性,卻不好找。總不會是諸家多年前就相互串通,想推翻新朝吧。”
劉可只覺心中尋到了一點光亮,隱隱約約像是找到了一絲靈感,卻又偏偏捕捉不到,尋思一會,卻無收穫,回過神來見劉曄正在望着他,換個話題道:“據我們衙門調查的情況來看,你在益州雖然搞出不少名堂,令百姓不滿,但大家只說縣或郡官不好,都贊你是個清官,不愛錢財,潔身自好,寧靜談泊。聽說你個人連陛下每年的恩賞也不領,屬官們送你的冰敬、炭敬諸類,你更是一文不取。是這樣嗎?”
恩賞是姜述每年分給文武重臣的私贈,從內府劃出,不計於財政司。所謂冰敬、炭敬,是舊朝時沿襲下來的送禮的名堂,類似現在的降溫費和烤火費。劉曄久隨姜述左右,瞭解姜述喜惡,可以讓家人經商賺錢,但是送禮的錢他是絕對不要的。聽到劉可問起這事,劉曄起身向北躬身,肅然道:“家中薄有微產,我也愛惜名聲,所以從不想取不義之財,以免玷辱了祖宗,也辜負了陛下的重託。”
劉可這時感慨萬分,若說以貪腐治罪,劉曄萬萬不可能入罪,可就是這麼一個清官,偏偏讓益州財政蒙受巨大損失,若是爆出實情,足以引起全國輿論大譁。劉可嘆息一聲,道:“子揚公被捕入京,朝野紛紛傳言,說益州無清官,劉子揚是益州最大的貪官。只有瞭解情況的人,才知道子揚公是位清官。不貪贓,不枉法,但是……”
劉曄與劉可相識在離京以前,那時劉可年紀還小,中間數次入京,去宮中給何後請安,遇見劉可時,那時劉可還未踏上仕途。這次相談是劉曄頭一次和劉可正式打交道,過去只是聽人說北宮三公子皆賢,今天一見,談吐風采果然不同尋常,這話聽到耳中讓人覺得很舒服。
劉可說到半途,停下話題沉吟一會,接着說道:“差事上出了亂子,也不是件好事,量刑雖輕,但總歸要處罰。子揚公好好想想,你雖是位清官,但又確實該負起責任,你是一位智者,現在想的不應是給別人遮掩,而是儘早尋出頭緒,幫太子理清思緒爲上,這些不好的事情要早日根絕才好。”
劉可說完話,向劉曄施了一禮,不疾不徐地走出牢房。劉曄望着劉可的背影,久久沒有動作,陷入了深思。劉曄認爲劉可不是簡單人物,心思慎密卻深藏不露。這樣的人能幹大事,可也很難對付,至今還未試出他的深淺,由他領銜辦案,案情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次日午後,齊隸來尋劉可,道:“王爺昨天找過我?”
劉可先請齊隸落座,又親手給齊隸奉上杯茶,笑嘻嘻地說道:“師兄別急,先潤潤嗓子再說。”
齊隸清楚劉可的脾氣,見劉可這樣殷勤,就知沒什麼好事,不客氣地接過茶來,道:“王爺不必這麼客氣,有什麼事直說吧。”
劉可在齊隸對面坐下,道:“太子將劉曄案交在我手裡,其中有兩位關鍵人物,就是劉曄的幕僚敬機和李相。延尉屬下也有幾名能吏,卻問不出口供,太子給我點了個步,讓我送給師兄審問,肯定能問出口供。”
劉曄案誰都不願碰,齊隸對內情心知肚明,笑着站起來,道:“我那邊差事最近忙得很,若沒有太子手諭,這事我幫不上忙。王爺若無吩咐,我即刻告退。”
劉可急忙上前,攔住齊隸去路,笑眯眯地說道:“師兄且安坐,太子手諭沒有,卻有口諭。只是請師兄幫個忙,讓他們張口嘴就行,還望師兄不要拒絕。”
齊隸笑道:“我猜太子定是讓你尋我討個辦法,絕非讓我們情報系統審案。現在情報系統新立了不少規矩,越界要受懲罰的,廷尉職屬的事情,太子肯定不會讓情報系統插手。這個忙我可以幫,也可以不幫,對嗎?”
劉可可憐巴巴地說道:“六師兄,你若不幫我,我可就慘了。太子讓我們儘早結案,可是我的屬下無能,我總不能赤膊上陣吧。”
齊隸站起身來,在步內轉了一圈,道:“行,我只幫你一次,你將人犯提出來,我陪你審一次。”
入夜時,一臉興奮的劉可拿着供狀,興沖沖地來到南宮門,見宮門已關,這才觸起來現在時候不對。這件事情並未影響劉可的心情,他哼着小曲,回到皇室別居,卻見大門燈籠高掛,護衛人員添了不少,不由一怔。
劉可進了大門,周圍人員紛紛上前見禮,劉可眼尖,在人羣裡瞧見張一安,招招手讓張一安近前,笑道:“太子今夜來了別居?”
張一安悄聲道:“十三爺中了暗箭,幸虧未射中要害,不過箭上含毒,華神醫和張神醫親自擬的救治方案,現在人已救了回來。”
姜策自打闖宮事件以後,與曹家劃清界限,已經取得姜靖信任,不久升任爲虎衛營校尉。前期姜行等人就國,姜策不願到任,姜靖就讓姜策接了姜行的職務,擔任司隸校尉中軍司馬,現在已是營將級別。姜策自曹家出事以後,行事十分低調,除了進宮給曹羨請安或去牢中看望曹操,平常不是在衙門就是在別居,很少與外人聯繫,出入時多有侍衛,又有少年營高手隨侍,怎麼會突然遇刺?
劉可只覺心中一沉,悄聲問道:“人員可有損傷?”
張一安臉色不大好看,道:“隨從共一死六傷,兩名師弟都是重傷。”
姜策身邊配的兩名少年營弟子,都是少年營前幾批弟子,武藝嫺熟,姜策本身武藝也不低,這是何方勢力出手,竟帶來如此嚴重的後果?劉可想到這裡,腳步加快,徑往姜策居住的小院走去。
小院大堂室內,聚集着不少人。姜靖坐在主位上,身前坐着四位白髮蒼蒼的老者,左側是久未露面的于吉、左慈,右側是華佗和張機兩人。熙靖、熙影姐妹站在姜靖身後,于吉、左慈身後站着姜威和董睦,華佗、張機身後站着典韋、高順、關興。劉可現在擔任廷尉,是有份量的九卿之一,進入室內環視一圈,並無任何優越感,情報系統三大巨頭聚齊,加上內府數位名將,每一個都是帝國很有影響力的人。
姜靖見劉可進門,臉上怒氣未消,對劉可說道:“你來得正好,十三弟遇刺是件大事,你們廷尉這次也要派人調查,看看是誰下的毒手。”
劉可應允一聲,繼而問道:“倭東王情況如何?”
倭東王是姜策的封號,姜策是曹羨之子,曹操的外孫,身份十分敏感。姜策上次闖宮受到懲治,母族曹家又接連出事,外人看來姜策與姜靖雖是兄弟,但是絕不會同心。事實恰恰相反,姜策在闖宮事件以後,堅決與曹家劃清界限,積極向姜靖靠攏,與姜靖之間的兄弟感情恢復得很快,在姜行就國後接任司隸中軍司馬,顯然已被姜靖列入經檢驗可以依賴的兄弟之一。
姜靖臉色很不好,聽了劉可問話,望向華佗道:“華老,老十三何時能醒來?”
華佗搖了搖頭,道:“倭東王中的毒十分詭異,身體機能損傷很輕,只是普通外傷,神智至今未清醒,應是魂魄有損。以我的判斷,這個症狀……”說到這裡,華佗略頓一下,接着說道:“跟靜妃當年的症狀比較相似。”
姜靖聞言臉色頓變,道:“莫非中了奪魄道法?”
于吉在旁接話道:“倭東王所受箭傷只在胳膊上,箭創很容易治療,但是至今沒有清醒,絕對與邪法有關。西方巫師有一種秘術,叫做奪魄術,中者與靜妃往年症狀相似。倭東王若是中了奪魄術,那就麻煩了,琅琊宮也無人可解。”
姜靖臉色又是一變,室內再也無人說話,過了良久,熙倩道:“情報司檔案記載,靜妃出事以後,皇貴妃曾經派人打探過此事,說與一個神秘組織有關。這事發生在我執掌情報司以前,記載比較模糊,我想這事真若有人施術,想必與這個神秘組織有關係……”
熙倩還未說完,姜靖聽到此事涉及甄姜,搖了搖手,止住熙倩話頭,扭頭對門口侍立的張一全說道:“一全,你帶人速去通知,召齊隸、史阿、嶽石即刻前來。”
張全應喏,轉身出門。姜靖又對熙影說道:“你進宮一趟,與靜妃見一面,瞭解一下當初的情況。”
望着熙影出門,姜靖面露狠厲之色,道:“老十三出了這事,案情本身惡劣之極,背後肯定大有深意。老十三因爲闖宮事件,被我懲治過,母家又是曹家,曹家犯事被抄家,外界人以爲是我容不下老十三及曹家。此事傳到外面,還不知道能鬧出什麼輿論,這事明着是衝老十三去的,實際上針對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