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大臣剛剛退走,劉赫就轉頭問向荀攸:“公達,明日朝會之時,可有良策,令衆臣出面保下大猛?”
他知道,馮芳乃是三朝元老,漢桓帝時便進入中樞,之後執掌大司農印至今,與朝中諸多大臣,或是同鄉,或是姻親,或是門生故吏,他既然鐵了心要大猛償命,必然會連攜諸多大臣,一同勸諫,到時候羣情洶洶,自己可就難辦了。
崔鈞也是面帶憂慮:“此事發生不過在須臾之際,馮芳便能帶着王晨和鍾繇二人,一同來面見陛下,足見此人於朝中之聲望,朝會之前,我等須得準備完全才行。”
“州平所言不差,三位有何妙策,速速說來,好好商議一番。大猛即便果真殺了那馮欒,一來是無心之失,二來馮欒也是自尋死路,何況朕虧欠大猛良多,無論如何,也當保全他性命。”
劉赫態度極爲堅決。
崔鈞皺眉道:“原本陛下本就有特赦之權,以大猛將軍之軍功,陛下將其赦免死罪,發配酒泉或雲海一兩年,充作勞役,也在法理之中。只是如此一來,難免會讓馮芳等一衆大臣,心存不滿。”
“嗯,朕所慮者,也是如此。”劉赫點頭道:“如今朝局看似穩定,然朝中三派,各有主張。太尉一黨,人數最衆,他們主張以世家之力,治理天下。道準、公威、廣元等人,則主張天子恩澤,當普惠萬民,人人皆可爲國效力,但凡有能力者,皆可出將入相。而司徒王允爲首的部分大臣,對朕忠心,卻又不願開罪楊彪等諸多大臣,首鼠兩端。”
“這三方制衡,雖然得以暫時穩住朝局,然而卻經不起半點風浪。朕就怕大猛一案,便是掀起朝堂上百丈巨浪的一股狂風,如此,則朕便是大漢罪人矣。”
劉赫其實還少說了一個人,就是司空崔烈,這傢伙雖然兩個兒子都在朝中身居要職,長子一方太守,次子更是自己身邊親信,可是這位堂堂司空,雖然在大事上一直與自己站在一邊,但尋常小事,他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之像,比起王允,也好不了多少。
只是劉赫礙於崔鈞情面,不便將他的名字說出來罷了。但劉赫自己每每想起王允和崔烈二人,都要忍不住在心中罵一句“老狐狸”,光想佔好處,卻不肯爲自己這個天子承擔半點風險,兩頭都不想得罪。
也正因如此,劉赫纔對明日朝議之結局,實在提不起半分樂觀情緒。
不過他雖然不說,但崔鈞也深知自己父親的秉性,一聽劉赫指責王允,崔鈞的臉色也有些羞愧起來。
“陛下放心,臣稍後便回到家中,定要勸得父親在明日朝會時,力保大猛將軍。”
劉赫滿是欣慰地看着崔鈞:“崔氏一門忠烈,能爲大局所計,朕心甚安。不過……”
他語氣一黯:“司空門徒終是不多,要想與馮芳等人對抗,只怕難如登天啊……”
“呵呵,臣以爲陛下倒是多慮了。”
荀攸淡然說了一句,讓劉赫頓生疑惑。
“公達此話何解?莫非你提議朝會商議,已是成竹在胸?”
荀攸說道:“臣提此議,一是緩兵之計,二是爲探明虛實。明日衆臣以何等態度處置此事,盡皆無妨,哪怕他們衆口一詞,要求將大猛將軍處斬,陛下也可以此番陳留大獲全勝,不宜見血爲名,暫緩執行。”
“只是暫緩?那大猛不還是死路一條麼?”劉赫有些急切。
荀彧走上前來,笑道;“陛下乃天下第一英明睿智之人,豈會不知其中奧妙?只是關心則亂,故此忘卻罷了。陛下莫非忘了,今年乃是陛下三十壽誕,一個多月前,八月十二,衆臣進諫爲陛下賀壽,陛下推辭,說大戰未畢,前線尚在浴血,後方怎能大擺筵席,故而將壽宴推辭。”
被他一提醒,劉赫這纔想起,自己這一世乃是公元164年農曆8月12所生,如今正是194年的九月底了。
“文若之意是……”
荀彧說道:“天子誕辰,大赦天下,名正言順,任誰來了,又如何能挑出理來?只要將大猛將軍判下斬首之刑,再以大勝之名,暫緩執行,隨後臣等再提壽誕之事,陛下藉此大赦,如此,即可安撫馮芳,亦能救下大猛將軍,同時又不留下些許話柄,豈不是三全之事?”
“哈哈,好!公達與文若寥寥數語,頓解朕心頭煩憂矣。”
劉赫胸懷暢快,仰天大笑。
第二天一早,宮中朝會,這本是一次例行的小朝會,按照慣例,只是說些尋常俗務,便可散朝。
然而這一場小朝會,今日卻是氣氛有些特別,衆多大臣,全部都早早來到了殿外等候,顯得尤爲勤快。
並且原本應該安安靜靜的跪等傳召的大臣們,此刻都在議論紛紛,每個人的神情,也是各不相同。
時辰一到,龔三兒喊道:“陛下上朝,衆臣入殿……”
數十位大臣,這才趨步走入大殿之中。
所有大臣之中,只有蔡邕,神色最是緊張,他進殿之後,私下裡悄悄四處張望着,時不時側過耳朵,想要去聽聽隔壁的大臣都在說些什麼,顯得十分鬼祟模樣。
“天子駕到……”
伴隨着龔三兒一聲呼喝,劉赫邁虎步而來,衆臣紛紛行禮。
“臣等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愛卿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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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赫虛扶一把,衆臣謝過之後,各自歸位。
劉赫匍一落座,馮芳便當即走出列班。
“陛下,老臣有冤要訴,懇請陛下做主……”
劉赫對此自然是早有準備,他心中既然有了應對之策,看向馮芳時,非但沒有了半點厭惡,反而是有些可憐起他來,畢竟他年過六旬,最小的孫子就這樣死了,對一個老人而言,打擊之甚,莫過於此了。
“哼哼,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平日家教不嚴了,可莫怪朕偏袒……”
劉赫在心中暗暗說了一句,隨後對着龔三兒揮了揮手。
龔三兒會意,走下臺階,接過了馮芳呈上來的奏摺。
劉赫翻開隨意看了幾眼,無非還是那幾句話而已。
“令孫之死,朕實痛心。愛卿快快請起,此事但凡查有實據,確鑿無疑,朕自當依律嚴辦。今日朝會,正是要將此議個明白。”
馮芳一邊傷心得老淚縱橫,一邊又是對着劉赫感恩戴德,連連叩首之後,這才起身,退回本位。
劉赫看着衆多大臣:“諸位卿家,大司農所提之事,諸位想必已然知曉,有何諫言,正可說來,今日朝議,正該暢所欲言,無論所說是否合理,朕盡恕其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