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聞聽得這個聲音,齊刷刷臉色鉅變。
王允神色驚駭,緩緩從主位上站了起來,雙目圓睜,緊緊盯着大堂之外。
府中管家一臉爲難地走了過來:“主人,陛下不准我等通報,小人……”
緊跟着,身着便衣的劉赫,大步流星地來到了大堂門口,身後跟着龔三兒與張頜。
所有人對劉赫的驟然出現,都是震驚無比,同時內心情緒,也是波濤洶涌,一個個站直了身子,怔怔的看着劉赫,半晌都沒緩過神來。
劉赫饒有趣味地看了他們一圈,笑道:“怎麼,諸位愛卿似乎並不歡迎朕?”
王允最先反應過來,急忙跌跌撞撞跑上前去,“噗通”跪倒,整個人都匍匐到了地面上。
“老臣……老臣王允,恭迎聖駕。陛下光臨寒舍,老臣有失遠迎,死罪,死罪!”
其他大臣和家主們,也瞬間驚醒過來,一個個顫抖着急忙跪下請罪。
“哈哈哈……”劉赫仰頭大笑,右手虛扶一把:“諸位將朕當成暴君了不成,動不動就爲這點小事,就論什麼死罪?都平身吧。”
一邊說着,他一邊徑直走向大堂正中,隨後一撩下裳,坐到了原本屬於王允的主位上。
王允此刻心中早已被驚恐情緒佔據,額頭上的汗珠,直接滴落到了名貴的毛絨地毯上。
他保持跪着的姿勢,轉過身來,叩拜在劉赫面前。
他非常清楚,僅憑陛下方纔那一聲喝,說劉正去了廷尉府請罪,就證明自己長久以來的精心謀劃,自以爲人不知鬼不覺,勝券在握,其實早已被陛下掌握了一切。
想到這裡,不久前還志得意滿的王允,只覺得天旋地轉。
但他終究是個叱吒朝堂多年的老臣了,很快便鎮定了下來,心中快速盤算起了脫罪之法。
他張口請安道:“陛下國事繁忙,又爲太后守喪之際,今日驟然得空駕臨鄙府,老臣誠惶誠恐,不知陛下有何吩咐,老臣恭聽聖旨,絕不敢違。”
劉赫瞄了他一眼,心中暗暗發笑:“老東西倒是刁鑽,暗中說朕自背誓言,守喪期間隨意出宮,更兼一身便服,自然不是什麼正大公事,又何來什麼聖旨吩咐。好個老臣,區區兩句話,便說得密不透風,好來堵朕的嘴。”
曾幾何時,劉赫尚且年輕,初登大寶,雖有文治武功,滿腹韜略,卻對權謀之術,並不精通。可是如今的他卻是不同,登基爲帝,已有十餘載,帝王之道,早已諳熟於心,自然不會被王允這區區伎倆難倒。
他微微一笑,氣定神閒:“朕擊敗曹賊,一統北境,又降服益州,想來不出數年,當可安定四海,再興大漢。今日荀文若向朕諫言,可效仿光武帝,設麒麟閣,將當朝文武,有功之臣,畫像供奉。朕左思右想,當年若非太師與楊太尉力排衆議,與衆臣一同恭迎朕入主洛陽,朕也斷然無有今日,思及至此,更兼太師乃當朝國丈,故此,朕特來太師府中,一爲論功,二敘親情。”
王允心中一震,他知道,劉赫此時將自己的功勞,說得越大,就意味着後面自己即將面臨的災禍與懲罰,就會越重,這讓他頓覺不妙。
就在他還在左右爲難,思量對策時,劉赫再次說道:“太師爲何還跪着?龔三兒,代朕去扶太師起來。諸位愛卿,也都平身吧,莫非還要朕再說第三遍不成?”
一聽這話,王允心頭一顫,急忙自己站起身來,一邊站立,一邊還說道:“不敢勞煩公公,龔常侍乃是陛下貼身掌印官,老臣怎敢勞駕?”
一見他起身了,那些戰戰兢兢的大臣和家主們,這纔敢一同站起來,可依舊是個個面如土灰,雙腿戰慄。
劉赫瞟了衆人一眼,心中冷笑,卻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語氣道:“朕以爲,當以太師爲麒麟閣功臣之首,萬世垂範,永彪史冊,此外,太師外孫,朕的第三子劉泰,聰慧俊秀,此乃太師教導之功,朕決意冊封劉泰爲東海郡王,太師意下如何?”
在場的不少大臣和家主,這時都有些犯迷糊了,他們都以爲陛下此來,是要興師問罪的,結果卻要如此嘉獎王允以及劉泰皇子,這讓其中一些人,似乎看到了希望。
然而,王允聞言之後,卻是愈發惶恐起來。
他很清楚,陛下口口聲聲說要效仿光武帝,而光武帝駕崩之後,便是太子劉莊繼位,而劉莊,也就是孝明皇帝,便是在少年之時就被冊封爲東海郡王。
如果是往日,在朝堂上,陛下正式提議,那王允絕對是欣喜若狂,可是眼下卻是不同。
陛下微服駕臨,一開口便是敘親情,拉家常,更是以一副“商議”的口吻,來詢問王允,這用意再明顯不過了,分明就是試探。
王允目光偷偷瞄了陛下身後的張郃,只見他手掌按在腰間的劍柄之上,怒目威視,他絕不懷疑,如果自己現在滿口答應,下跪謝恩,那張郃定會箭步上前,一劍讓自己身首異處。
想到此處,王允急忙跪拜:“老臣何德何能,上無功加於社稷,下無福施於百姓,陛下得登大寶,乃天命也,老臣何敢居功?皇子泰雖有聰慧之名,卻終究年幼,尚在師學之際,陛下有如此天恩降臨,自是皇子之榮幸,然老臣卻不敢僭越,妄談陛下家事,一切由陛下全權決斷,老臣萬分擁護。”
劉赫挑了挑眉毛,看不出是歡喜,還是失望。
“誒,太師過謙了,太師本領,朕素來欽佩。”
王允如今一心只求自保,天子越是誇讚他,他越是心慌,只要自己能夠捨去一切功勳,榮耀,以自己太原王氏的聲望,還有自己從龍之臣的功勞,再加上國丈的身份,陛下最多責罰自己一番,甚至免去官職,總不會趕盡殺絕。
只要自己不死,那太原王氏的聲威便不會受挫,日後找尋良機,再次扶持外孫劉泰成爲太子,便遲早可以東山再起。
他對這一點,可謂是自信滿滿,畢竟陛下沒有公然降罪,便是顧念君臣和翁婿情分,不願撕破臉皮,那自己便有絕對的把握,逃過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