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事關自己的親外甥,一聽說方紹有計策,糜竺立時精神爲之一振,急問道:“什麼計策,中正你快說啊。”
方紹手中沒有羽扇,但仍學着諸葛亮的樣子擺了擺手,示意糜竺不用着急,龐統就不爽了,道:“你就別學你這老師賣關子了,有什麼計策趕緊道來。”
方紹這時又換上一副迫不得已的樣子,爲難的說道:“這條計策嘛,有用倒是有用,只是有失君子之風,若非萬不得已,最好還是不要用的好。”
這時,諸葛亮眼眸微動,似乎猜到了幾分,忽然間詭秘的笑了一笑。
方紹一看他這副表情,便嘆了聲,道:“看來先生已經猜到了,那好,我就如實說了吧。我這條計策其實也簡單,只要我們能廣散流言,說是主公打算立少將軍爲世子,如此一來,必會掀起一片反對之聲,到時我們再借機以穩定臣民之心來勸說大王儘快立嗣,想必大王便不敢再拖延了。”
方紹此言一出,其餘那二人恍然而悟,而諸葛亮則是會心一笑,顯然這計策正如他所料。
方紹說罷之後,趕緊又補充道:“雖說咱們是爲大王好,但卻會連累少將軍無辜受累,所以我說這計策不太厚道,我看呀,還是要慎用纔是。”
他嘴裡說得好似乎很無奈,但其實早就對劉封心存顧忌,此人雖然勇武剛烈,但性情卻極是傲慢浮躁,當初攻漢中之戰時,方紹與之共事過一段時間,更是隱隱覺得,以此人的性格,將來只怕早晚會成禍患。一旦出事,無論對於他們荊州集團,還是漢中王的大業,都將是一種威脅,與其這般,倒不如早除之。
那邊龐統卻敲打着案几,冷笑道:“我倒覺得這是條好計策,而且還是條一石二鳥的妙計呢。”
“一石二鳥之計?何來的二鳥啊?我怎麼不知道。”方紹開始裝糊塗。
龐統道:“這頭一鳥,自然就是你所說的迫使大王立嗣了,想那少將軍畢竟是大王養子,大王若無血親之子的話,立其爲嗣倒也無可非厚,如今既有兩個親生的兒子,卻又流傳出要立養子爲嗣的流言,必然會在羣臣間造成*人心不穩,介時爲了安定人心,大王自然就不得不立早立嗣子,以平息流言。”
諸葛亮笑道:“這一鳥中正已說過了,你何必重複一遍,就直接說你這二鳥吧。”
“急什麼急,你讓我喘口氣嘛。”龐統抱怨着,端起茶來潤了潤嗓子,接着道:“少將軍是什麼性格,我想你們都也知道,如今大王尚在,勉強還能鎮得住他。若是哪一天大王那個了,試問他會甘心情願的臣服於小他十幾歲的弟弟手下嗎?”
方紹心裡邊鬆了口氣,自己擔心之事借龐統說了出來,於他而言,也不失爲“一石二鳥”。
這邊龐統說罷,那邊糜竺表情馬上激動起來,忙不迭道:“士元言之有理呀,這孩子兒時沉默寡言,倒還算沉穩,只是這麼多年來,多半是給大王寵慣了,性子越來越放肆,誠如士元所言,將來若是大王那個了,必然無人能制呀。”
看來,他二人是贊成方紹的計策了。
這時,方紹反而又裝着萬分爲難起來,道:“可是,就算如此,這畢竟是大王的家事,咱們這般挑撥他們的父子關係,是不是有點有失人臣之道呢。”
一直在旁靜靜傾聽諸葛亮開口了,他很淡然的道:“大王身系天下安危,他的家事既是天下之事,而阿泰公子是否能登上儲嗣之位,同樣也繫着我們荊襄士人的利益安危,我一點是無須置疑的。至於少將軍,如果他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好好收斂自己的性子,安分守己的話也就罷了,可是現在的他,顯然不大情願委屈了自己,這樣的話,我們也就不能坐視不顧了。”
有了諸葛亮話,方紹便寬心了,遂道:“如此說來,先生你也力主此事了?”
諸葛亮微微點頭,道:“這件事咱們主要是爲阿泰公子設想,至於少將軍,也算給他一點警示,若然經此一事,他還沒有收斂的話,咱們便可再進一步有所計劃。”
幾個荊徐集團的頭頭們私下商定了這般計策,於是,不久之後,南鄭之中便是流言四起,說什麼漢中王之所以遲遲不肯立世子,說是認爲兩位親子年紀尚幼,不便爲嗣,其實是有養子劉封爲世子的念頭,還說什麼荊徐士人與兩位小公子關係密切,漢中王要爲劉封鋪路,有意要打壓荊襄士人。
流言很快從南鄭散播而出,用不着多久,就連荊州也是傳得沸沸揚揚。而鎮守荊州的關羽聞知此等流言,更是很自覺的配合着方紹的計策,親自給劉備送了一封信去,委婉的質問他這大王兄長,是否真的有想要立養子爲世子的打算。
收到這封信沒多久,劉備便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劉備自己也知道,他立足爭天下的根本在於荊州,如今就連荊州也受到流言的影響,文武官員開始心懷猜忌,這般事態,他自然不可輕視。
於是,他不得不召見了諸葛亮等要臣商議此事,但似乎他也猜到幾分流言的背後所在,故而也將法正一同召來。
“諸位愛卿,目下兩州之間,不知爲何忽然流言四起,攪得人心沸然,諸位可有應對之策?”
面對劉備的發問,諸葛亮裝着無辜的樣子,反問道:“不知大王所指的流言是什麼?”
劉備輕咳了一聲,道:“自然是關於封兒的事,孔明軍師想必早有耳聞了吧。”
諸葛亮恍惚而悟,道:“原來是這件事,其實嘛,亮以爲這流言也並非無風而起。”
劉備一怔,道:“孔明軍師此話怎講?”
諸葛亮道:“如今大王建國稱王,諸般王國之制皆已齊全,卻只沒有立王世子,故是羣臣纔會心存疑惑,這般的話,流言自然就起來了。”
劉備眉頭暗暗一皺,道:“那依軍師之見,又當如何平息。”
不待諸葛亮開口,龐統便道:“這個簡單,大王有阿泰公子這個親生嫡長子在,立其爲世子之後,這流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而那些心懷非份之想的人,自然也就斷了念頭,羣臣的疑惑必也隨之煙銷雲散了。”
龐統當然不會傻到指明道姓,不過劉備一聽這話,自然知道“心懷非份之想的人”暗指的是誰。
他的臉色微微有變,顯然龐統的話觸動了他的神經。不過,劉備畢竟是劉備,並非那麼容易就着道的,於是他又將目光轉向了法正,道:“孝直,依你之見呢?”
法正也不含糊,直然道:“其實以大王如今之春秋正盛,也不必急於立世子,何況兩位公子年紀都還很小,立早了的話,萬一讓他們過早的就揹負着王世子的重責,似乎也不利於成長。”
法正竟然用“春秋正盛”來形容劉備,這讓方紹差點笑出聲來,這馬屁拍得還真是夠假的,不過假歸假,反而沒人能夠反駁,就算是劉備自己,當然也不會承認自己從生理上來講,已經是“日暮西山”了。
法正果然是抓住年紀這件事來做文章,而且他還特意只提兩位公子,而不提阿泰一人,顯然表示他認爲兩位公子擁有平等的繼承權,也就委婉的表明,吳夫人肚子裡那未出世的孩子,如果是個男孩的話,那便與阿泰和阿斗一樣擁有平等的繼承權。
法正的藉口早在他們的計劃之中,方紹在諸葛亮的暗示下,當即道:“誠如孝直所言,阿泰公子的年紀雖然尚幼,但若不立其爲世子,又如何能平息這流言,若不平息這流言,羣臣皆懷有疑惑,又如何能一心一意的爲大王的北伐大計設想。”
方紹這話與其是在說給法正聽,倒不如是在說給劉備聽,果然,一提及此事,劉備的表情馬上爲之一動。
法正被堵得一時無話可說,這邊荊州幾人,心裡無不暗自得意,心想着這一番算計八成是得手了。
只是,法正沉默了半晌,卻道:“正有一計,倒是可平息這場流言。”
正自暗中得意的方紹不由一怔,而劉備則是喜上眉梢,忙道:“孝直有何良策?”
法正遂道:“前者孟子度北攻東三郡之後,宜都這個要地,就一直未有合適的人選鎮守。此地北可通東三郡,西據三峽之險要,東連南郡,是爲要害也,大王正需一位既信得過,又可獨擋一面的人前去鎮守,正以爲,派少將軍去是最合適不過了。而若少將軍離開益州,不再跟隨大王左右,如此明瞭的暗示,衆人的疑惑自然也就沒了。”
法正此言一出,方紹是既驚訝又感慨,心中暗忖:“法孝直這傢伙真是厲害呀,想不到他還有此一手,這下有點失算了呢。”
而法正則暗中得意:“哼哼,將來吳夫人若是誕下一位公子,我還怕這劉封成了絆腳石呢,今天正好藉此將會,將他發配出去,既阻止了你們想立阿泰公子爲世子的算計,又消除了一樁隱患,這正是一石二鳥啊,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