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空剛剛冒出一抹粉紅,就連昨夜慵懶的薄雲還沒被染得變色,鐘聲就在這一條綿延數萬裡的翠谷中響起。
一處鐘鳴,百處響應。
上百座修建在小小山峰之巔的鐘塔上,身材魁梧的律宗雜役弟子們推動撞鐘槌,撞響了十幾丈高,重達數百鼎的青銅巨種。
這些雜役弟子身上隱隱有光芒流轉,雙耳上貼着法符。青銅巨鍾轟鳴,聲波猶如潮水沖刷他們的身體,震得他們腳步虛浮。如果不是法符庇護,他們早就被震碎了腦髓慘死當場。
大羣身穿灰色長袍,精神抖擻的雜役弟子叩響了各處宅院的大門。
更有袖口上紋了血色條紋的雜役執事,站在高處,吹響了尖銳的哨子。猶如鷹啼的哨聲直衝雲霄,各處宅院門窗上的法符流光飄蕩,原本隔絕聲浪的法符,突然將哨音放大了數倍轟入房間。
一夜沒有睡得安穩,心中忐忑不安的特進弟子們紛紛跳起,手忙腳亂的尋找昨夜脫下的衣物。
陰雪歌穿戴整齊,帶着五位追隨者走出宅院。一位雜役弟子已經恭謹的等在門外,帶領他們向數十里外一座綠水環繞的廣場狂奔而去。
四周宅邸內,好些臉上帶着風霜之色,雙手骨節粗大、密佈老繭,顯然出身草根底層的特進弟子已經走了出來,同樣在雜役弟子的帶領下向廣場奔去。
但是旁邊的宅院中,還能聽到好些養尊處優的特進門人在怒聲呵斥。
他們或者找不到束髮金冠。或者因爲最喜歡的一個玉鐲不見了蹤影,或者是因爲沒有人爲他們端上清水、香膏漱口,或者因爲莫名其妙的起牀氣,正在朝自己的下人僕役怒聲呵斥。
一些出身王公貴族大世家的公子小姐們,他們往日裡早起,門外起碼有七八十個丫鬟侍女老媽子伺候着,否則他們根本無法完成一整套完整的起牀工作。
奈何昨夜,他們隨身攜帶的丫鬟侍女都被趕出了內門弟子居住的區域,他們身邊只留下了精挑細選的追隨者,以及數量可憐的侍女下人。
這些少爺小姐身邊的追隨者們。他們也是錦衣玉食的世家子。起居做派也極其驚人。區區十個丫鬟侍女,怎經得起他們的使喚?
紛紛擾擾,大叫大罵中,站在這些宅邸門口的雜役弟子們。紛紛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他們敲了幾下門。招呼了幾聲後。就再也沒有半點兒動靜。一個個雜役弟子猶如石雕般杵在宅邸門口,靜靜等待這些出身嬌貴的少爺小姐走出門來。
“也不全都是廢物啊。”
陰雪歌向着身邊幾個同樣快步疾奔的青年深深望了一眼。
大家都穿着同樣的血色長袍,腰間都懸掛着同樣的九品弟子的身份銘牌。
但是陰雪歌等人身上並無太多飾物。而這幾個生得面容白皙、氣度不凡的青年手上、髮髻上、脖子上,則是琳琅滿目,飾以各種散發出淡淡元氣波動的精美物件。
比如陰雪歌手上的儲物指環,這些青年手上都有。而且最少一人手上,都戴了四枚。
而且他們手上的儲物指環,比陰雪歌手上的造型更加精美,內部隱隱泛出的法符法陣數量更多,光芒更加潤澤靈動,顯然比他的品質要超出了一大截。
能有這樣的裝備,卻能這麼快的起身更衣,隨着雜役弟子趕赴廣場,可見他們並非紈絝廢物。
大隊人馬順着林中大道向前狂奔,轉過幾座山頭,跨過幾條長橋,前方出現一個方圓數十里的深潭。十幾條大小河流匯聚在這裡,最後融成一條大河繼續向前流淌。
水量充沛的深潭色澤深綠,表面有無數魚鱗狀波紋隱現,顯然潭水流速驚人,下面更有無數漩渦暗流。
三條長橋猶如長虹,從岸邊直達深潭正中人工搭建的方形廣場。
長寬十里的廣場高出水面不過兩尺,潭水衝擊廣場,掀起數尺高的浪頭。
廣場的正北邊,修建了一座小小的閱臺,南宮南身穿紅色長袍,四平八穩的坐在閱臺正中的一張大椅上。在他左手側,花容月貌,好似冰山和火山混合體,妖異襲人的蘭嵐垂手肅立,在他們身後,則是站着兩列數百名身穿血袍的律宗弟子。
在雜役弟子們的帶領下來到橋邊,雜役弟子們紛紛停下腳步,向陰雪歌等人鞠躬行禮後就垂手站在路邊一動不動。
陰雪歌等特進的內門弟子,則是快步走上長橋,來到了廣場上。
平坦的廣場上乾乾淨淨,陰雪歌等先到的內門弟子,自然而然的就向着閱臺走去。幾個律宗弟子站在月臺下,他們手持血色棍棒大聲呵斥,勒令趕到的弟子們排成了整齊的隊列。
南宮南和蘭嵐同時向陰雪歌望了一眼,南宮南面露微笑,左手輕輕一晃向他示意。
蘭嵐則是望了他一眼,然後微微擡起下巴,雙眼出神的看向了南方的天空。天邊,一抹流雲掠過,東方朝陽初升,陽光將那一抹流雲染成了淡淡的紅色。
手指一晃,等陰雪歌等人在閱臺前站定後,南宮南就取出了一支三寸長的線香。
香頭無風自燃,一縷青煙飄起。
陰雪歌看着那線香,判斷他燃燒的速度,特製的線香比常見線香燃燒的速度快了許多,三寸的長度,最多能支持小半刻鐘而已。
線香一點一點的燃燒着,後方通過三座長橋,不斷的有人趕到廣場上。
當線香燃燒到三分之二的時候,後面再趕來的特進弟子,都被手持棍棒的律宗弟子約束到了另外一邊站定。陰雪歌回頭望了一眼,這樣的倒黴蛋。大概有兩千多人。
最終,線香在南宮南指尖燃燒殆盡。
遠處長橋上,還有近千人慢悠悠的帶着追隨者們向廣場走來。
已經有律宗弟子迎了上去,將三座長橋徹底封閉。那些特進弟子剛剛走到橋頭,就被他們手持棍棒狠狠砸在了頭上,當場打得他們頭破血流,甚至有人被打斷了骨頭,倒在地上痛哭尖叫。
“爾等誤了時辰。”
南宮南手指輕輕一彈,指尖一縷香灰飄落。
他淡淡的嘆了一口氣,嘆息聲響徹了全場。
“既然不遵我律宗的規矩。你們還加入律宗作甚?”
“每人痛責一百杖。全部趕回去。律宗不要廢物。”
四周腳步聲響起,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了大羣身穿白衣,手持沉重棍棒的律宗外門弟子。這些外門弟子組成了森嚴軍陣,大聲吼着號子。向那些逗留長橋不知所措的特進弟子壓了過去。
有特進弟子撕心裂肺的尖叫起來。
“推薦我進律宗者。乃……”
一根棍棒重重捅了過來。正好捅進他的嘴裡,將他滿口大牙撞得粉碎。
“蠢貨,就算推薦你特進律宗內門者是本門長老。膽敢不尊規矩,你也得滾蛋。”
南宮南只是微微一笑,輕輕的揮了揮手。
這些誤了時辰,堪堪走上長橋的特進弟子被多出數倍的外門弟子一通亂打,他們不敢還手,就算還手,卻也不是這些組成軍陣的外門弟子的對手。
特製的棍棒一通亂打亂敲,將長橋上的特進弟子們打得骨斷筋裂,隨後兩個外門弟子伺候一人,拖着這些被打得渾身是血的特進弟子轉身就走。
沿途還不斷有姍姍來遲的特進弟子慢悠悠的走來,但是他們還沒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外門弟子一通亂打,頃刻間悉數放翻在地,全部被拎了起來,丟出了律宗門外。
“至於你們,來得遲了些,就得受罰!”
向那些線香燃燒了三分之二後才趕來的弟子看了一眼,南宮南輕輕一揮手。
“登記名冊,扣除這月的所有修煉丹藥。”
那些特進弟子一陣聳動,他們張嘴想要說什麼,但是四周那些手持棍棒的律宗弟子向他們一瞪眼,他們就全部乖乖的低下了頭。
廣場的地面上,雕刻了清晰的標記。
血色的方塊,供特進的內門弟子站立。
在內門弟子身後,一排五個白色方塊,供他們的追隨者站立。
當所有人都按照地面上的標識站定後,月臺上南宮南略微一計數,就算出了在場弟子的人數。
“此處名曰翠谷,專供內門弟子修煉起居。”
“爾等都是由我律宗在外行走之執事、巡察,特意推薦加入內門。”
“無論爾等被推薦的理由如何,從今日起,你們就是律宗的弟子。”
“在場內門弟子,有一萬八千九百七十二人。”
“在場外門弟子,有三萬四千五百三十六人。”
聽得南宮南清點出的數字,陰雪歌就知道,在場的特進內門弟子中,擁有五個追隨者的畢竟是少數。好些沒有家族背景,完全依靠自己努力進入律宗內門的特進門人,他們或許只有一兩個追隨者,或許一個追隨者都沒有。
所有弟子都身穿律宗制式服色。
內門特進弟子,清一色血色長袍,腰間懸掛純血色令牌。
外門追隨弟子,則是穿白色長袍,腰間懸掛血色令牌,但是令牌上有黑色紋路。
所有人身上的身份令牌,都散發出隱隱的元氣波動。這些令牌不僅僅是身份的象徵,更是一枚護身法符,也是通行令牌,在律宗門內行走,沒有身份令牌者隨時可能被擊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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