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無語地看着眼前的東西，好一會兒才問道：“你說的氣度什麼的，就是眼前的這些？”
慄珖捧着心口用一種特別期待的語氣說：“難道不是嗎？神女，從我服侍你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期待着能有一天，可以將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像仙界的其他公主那樣。別的不說，返景神族玉家的姑娘，你怎麼可能比她們差？必須打扮得驚世絕倫！”
我看着眼前的東西，洋紅色飛蝶撒花百褶裙，白底繡飛魚的鮫綃短襦上衣，天女織成的雲霞百轉披帛，再加各種玉佩，簪子，步搖，眉心墜。每一樣都是極盡色彩，什麼大紅大綠，寶藍天藍，粉紅粉綠粉紫，還有金黃，燦燦奪目的金黃。
“這……”我扶額，不知道怎麼說纔好，阿南在一旁抱着小白龍，十分痛苦地將臉躲在小白龍的身後，叫道：“好刺眼！阿南的眼睛要壞了！”
“什麼話！”慄珖訓斥，又問道：“阿南，等你孃親穿上啦，你就會覺得很漂亮的！”
阿南看着那堆東西，神色十分懷疑。
“行了，那些東西留着你自己穿吧，我就算了。”我擺擺手，在鏡子前坐下。琉璃打磨出的鏡面光潔無比，裡頭清晰地倒映出我的樣子。
眉心一點青色三瓣蓮的印記，恢復離光瑤的記憶之後，原本屬於謝窈窕的那些青澀童稚已經被凌厲的殺伐之氣取代，但與從前的六界戰神不同，我的臉上不僅僅是單純的凌厲，還有一絲溫和。那是謝窈窕留下的痕跡，彌補了原來的不足。如果說最初的六界戰神離光瑤凌厲得就像一座冰雕，而當初的青曦少君謝窈窕單純得就像一團白雪，現在的離光瑤就融合了她們的優點，凌厲威嚴裡又帶着一股母親特有的溫柔。
這樣的人，怕什麼不能豔冠羣芳？
我依舊穿着平時喜歡的那套白色裙子，離火雲衣在我的手上變成了火紅色的披帛。已婚了，就挽起髮髻，頭上簪着啓子慕送我的靈玉珊瑚簪。火紅的蓮花開在烏黑的發上，相互映襯，煞是好看。
“神女，就這樣？”慄珖大失所望，十分不滿意。
我點頭說：“對，就這樣，慄珖，我們出發。”想了想，我又叮囑一句：“慄珖，到了瑤池，不管其他人說什麼，你都不許亂說話。”
慄珖不服氣：“什麼叫亂說話？”
“就是跟人爭些有的沒的。”我警告，“這可是啓子慕特意爲我準備的宴會，你可千萬……不，算了，我還是自己去吧。”
“神女……”慄珖差點沒哭出來，她猛地接受我重生這件事，有些被嚇傻了，怎麼都緩不過來，還是一副被封印了心智不全的樣子。
我只好帶上她，對阿南說：“兒子，乖乖等着，沒多久你爹爹就會來娶我的。”
“嗯嗯！”阿南點頭，“兒子等着！”
我忽然笑了，有種其實是阿南在等着我跟啓子慕成親，我自己卻一點也不着急。
時隔二十萬年，瑤池終於再次召開宴會，而且這一次不像上一次，只邀請一些仙尊仙長。這一次，瑤池幾乎將六界有頭有臉的人都邀請來了。我第一次赴這種宴會，差點連走都不知道怎麼走的，乘着慄珖降落的時隔，還不小心將一輛馬車給撞倒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誠摯地道歉，“我許久沒乘坐騎了，有些控制不住方向，你沒事吧？受傷了沒？”
“你……”對方是個少女模樣的仙族，神色十分嬌縱，指着我說：“就憑你這個樣子，還想傷到我？做夢吧！”她上下打量着，目光輕蔑：“看你這樣子，還騎着條蛇，該不會是蛇族那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吧？我告訴你，今天你是一點機會也沒有的！上仙是不會看上你的！你死了心吧！”
我不禁爲這位姑娘的勇氣鼓起掌來，上一個敢指着我的鼻子罵人的東西，現在估計投胎都不知道幾輩子了。現在的仙族都這麼不濟啊？不僅眼神不好，不認得我的樣子就算了，慄珖可是燭龍，就算不認得燭龍的龍鬚上那兩顆龍珠，也該認得她頭上的龍角吧？怎麼可能將龍跟蛇混淆呢？
“安寧妹妹息怒。”正在這時，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我身邊已經多了個溫柔美麗的仙族女子。她笑道：“安寧妹妹，左右你也無事，不如先進去看看情況？若是上仙來了，也好攀談攀談。”
“嗯，妙華姐姐說得對！”安寧仙子點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之後，拋下一句警告就走了：“等宴席散了，有你好看的！”然後一步三扭地走了。
我在旁邊只看得目瞪口呆，這個什麼安寧仙子纔是蛇族吧？看那小腰扭得！
“這位姐姐，你沒事吧？”妙華仙子見我不說話，還以爲我被
嚇到了，忙安慰我說：“剛剛那位是東靈仙尊的妹妹，年紀小，不懂事，希望姐姐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哦，原來是東靈仙尊那個老頑固啊。我點頭：“原來如此。”
妙華仙子一笑：“姐姐好氣派啊，那坐騎，莫不是銜燭之龍？”
哦，倒是個有眼色的，但是這一句兩句先在我面前用溫柔大方將安寧仙子比了下去，又一口一句姐姐地暗示我老了，心眼不少嘛。我將慄珖捅捅我的手臂給按了下去，微笑道：“哦，這不是銜燭之龍，就是我們龍冢的一個姑姑，我好奇這是什麼宴會，就自己跑來了。”
“龍冢？”妙華仙子想了想，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我已親親熱熱地牽起了她的手：“妙華仙子，你似乎對這個宴會很熟悉？這是做什麼用的啊？”
“你不知道？”妙華仙子有些吃驚，“那你怎麼來了？”
我隨口扯了個謊：“我看到家裡有張請帖，一時好奇，就偷偷跑出來了。我十萬年沒出門了，對外界什麼都不知道。”
“這樣啊……”妙華仙子觀察着我的神色，慢吞吞地說：“這個宴會，據說是蓮華上仙選妻子用的。”
“啥？”我還沒有出聲，慄珖已經叫了出來，“選妻子？他還想怎麼選？”
妙華仙子微笑道：“自然是怎麼優秀怎麼選了。”
“我……”慄珖差點炸了。
“慄珖。”我趕緊按住她。
“呀……”就在我們糾纏的時候，青鳥遠遠地走來，發現了我。
“噓。”我悄悄地擺手，示意她不要跟我相認。
青鳥疑惑地看着我，不知道我爲什麼這麼做。我就微笑道：“這位青衣服的姑娘是西王母娘娘身邊的侍女麼？禮儀真是周全吶。姑娘不必擔心，我有這位妙華仙子照顧，一切安好。這位妙華仙子溫柔美貌，端莊大方，想必一定能入上仙的眼。”
“這……”青鳥睜大了眼，神色有些着急。“姑娘……”她不敢叫我神女，只好叫我姑娘。
妙華仙子卻將她的表現理解爲擔心照顧不周，她大約覺得這是個表現的好機會。畢竟，像啓子慕那樣的上仙，娶個妻子不可能是爲了什麼權勢地位，最有可能的就是爲了給自己找個賢妻良母主持宮裡的事。這賢妻良母什麼的，最重要的不就是招呼客人麼？妙華立刻將我的胳膊摟住了，熱情地說：“這位侍女姑娘，龍姐姐就放心地交給我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對呀。”我的目光落在宴席上，興奮地說：“妙華仙子，哪裡是你的位置？我想過去看看池子裡的荷花。”
妙華仙子對青鳥抱歉地一笑，挽着我的手走到了她的位置坐下。這個位置比較靠近瑤池，但終究隔得有些遠，妙華仙子爲了掩飾位置的尷尬，就開始跟我介紹各個位置上的人。這不介紹還好，一介紹我自己都暗自咬牙切齒了。
某某天尊之妹，新飛昇的某某女仙，某某族的公主……總之就是一羣美麗嬌豔的姑娘，等着被啓子慕選做妻子呢！
“那個啓子慕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們這樣前赴後繼的？”我其實很想說趨之若鶩，但目前我還不能得罪她。
妙華仙子有些羞澀地一笑：“總之，你看到他就會明白了。”
我當然明白，但我也很吐血！你們覬覦的是我夫君你們知道嗎！
“呵……”我回復了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端着酒慢慢地喝着，靜靜地等待啓子慕的降臨。青鳥既然看到了我，我還不跟她相認，青鳥一定能猜到我要玩花樣了，她就一定會告訴啓子慕的。啓子慕會有怎樣的反應呢？我很期待。
就在我的期待跟衆女子的殷切期盼裡，啓子慕登場了。
我還以爲他會換一個**的造型，騙小姑娘麼，自然是越**越好。沒想到啓子慕還是那一身黑色的衣袍，廣袖博帶，長髮披散在身後，跟從前的樣子也沒什麼區別。
不過這是在我眼裡，其他的女子看來，啓子慕簡直俊美無儔，活脫脫的一個萬人迷。
“這就是戰神啊……”
“不要說能被他看中，就算只是看一眼，來這趟也值得了！”
“啊啊啊……他看過來了！”
是不是在一羣尖叫跟竊竊私語中，我的鎮定自若顯得太特別了，所以啓子慕的目光一下子就停在了我的身上。這下好了，全場都發現他的目光不對勁了，所有的女子都將羨慕嫉妒恨的視線放在我身上。如果眼神有實質，那必定是無數枚飛刀，一定將我身上捅出七八十個窟窿來。
“這女子是誰？”立刻就有人竊竊私語，“長得如此美貌，卻爲何從來沒聽說過也不曾見過？”
“哼！”安寧仙子更加不高興了，大聲說：“不過就是個蛇妖而已，大家這麼吃驚做什麼？”
“什麼？蛇妖？”衆人看我的目光瞬間不屑
起來，有人直接說：“一介蛇妖而已，是哪裡來的膽子，竟然敢來瑤池？”
啓子慕的目光立刻變得玩味起來：“瑤瑤，你什麼時候變成了蛇妖？”
這個稱呼裡傳達出的熟悉程度直接讓所有的人都變了臉色，包括我身邊一直淡定從容覺得自己勝券在握的妙華仙子。她驚詫地看着我，目光裡掩飾不住嫉妒。但是這嫉妒很快被她壓下去了，妙華的眼珠子轉了轉，嘆了口氣道：“小仙不識，原來姑娘竟然是上仙的高徒，青曦少君謝窈窕謝姑娘。謝姑娘，你既然已經與其他人生了孩子，就不要糾纏上仙了吧。凡人修仙不容易，你要看開情關啊。”
她一語點破我的身份，周圍的女子立刻鬆了口氣。“原來是那個跟別人生了孩子的謝窈窕啊！”
我心頭微怒，卻不說話，只是看着遠處的啓子慕，等着他的做法。就在這時，一聲輕笑傳來：“是誰那麼大本事，竟然能讓我們瑤兒生了孩子啊？”
這個聲音……我心頭一動，擡頭望去，只見遠處火紅的雲霞不斷蔓延，就像一條道路一樣伸展到瑤池邊。雲霄仙子領着紹焉而來，緩緩地飄落在我身邊。我們多年不見，不，上次見了我還沒恢復記憶，也不算見到。
“瑤兒……”雲霄哽咽了，握着我的手說。“聽說你受了不少苦，我的好瑤兒啊，你這麼好，不如就讓紹焉戰將做你孩兒的爹爹吧！”她說着轉頭問道：“紹焉，你可願意？”
“末將……末將……”紹焉猝不及防就被一個驚天大喜事砸中了腦袋，激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末將願……”
“我不願意。”如同冰玉敲擊一樣清冷的聲音說。
“哦？”雲霄轉頭問道，“你憑什麼不願意啊？”
啓子慕負手道：“就憑我是她孩兒的親生父親。”
“什麼？”這話一說出來，幾乎所有的女孩子都搖搖欲墜，不能接受得差點暈倒。一個稍微年長的仙族扶住旁邊的女孩，憤怒地問道：“啓子慕，你說什麼！”
啓子慕的神色懺悔而且誠懇：“我說，我就是她孩兒的父親。三百多年前，我一時情不自禁便與她有了孩子，在那之後，我出於種種原因隱瞞此事。”他說着往我這裡深深一拜：“瑤瑤，你願意原諒我嗎？”
這是要鬧哪一齣啊？我頭疼地扶額，剛想回答，雲霄卻更快：“你說阿南是你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啊？證據呢？”
“仙子這是什麼話？”縱然大家都認得雲霄那幾乎跟仙尊一樣尊貴的身份，還是有女仙挺身爲仰慕的戰神說話。“上仙已經承認了，難道……難道這個女子的血脈還如此高貴，值得上仙用自己的一世英名做陪葬嗎？”
“就是就是！”有女仙附和道，“你也別得意，上仙那是一時糊塗……”
“錯了。”啓子慕淡淡地說，“我方纔用的詞是情不自禁，我是因爲喜歡纔會對她做了那些事，讓瑤瑤懷上我的骨肉，這中間不存在什麼其他的原因，所有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喜歡她，愛她，僅此而已。至於證據，我是赤水神族之後，身上帶着火鳳凰的血脈，也是這世上唯二的火鳳凰血脈之一。另一個火鳳凰的血脈就是我跟瑤瑤的孩子，謝思南。”
“這……”一瞬間，無數的女孩都哭了。“怎麼會這樣呢？這個謝窈窕有什麼好？”
“說的不錯！”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我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白頭髮白鬍子的老人站了起來，是丹霞仙尊。他用蒼老的聲音緩緩說：“啓子慕，你莫不是被魔女迷失了心智？”
“魔女？”有人不解。
“啊！”妙華仙子掩口驚呼道。“難道是……”她說着又住口了，驚慌地看了我一眼，立刻退了好幾步，就好像我隨時會殺了她一樣。
“妙華姐姐！”安寧仙子第一個忍不住了，衝出來追問道：“是什麼？你快說呀，急死我了！這女的是不是來歷不明？你快告訴大家！”
妙華猶豫了一下，委婉地說道：“我……我聽說不久前南海鬧了一場大爭鬥，派去的天兵天將差不多都死了。原因是……”
“沒死，就有兩個戰將被我弄得半死不活而已。”我淡淡地打斷她的話，滿不在乎地說：“妙華仙子應該知道得更多吧？例如，關於謝窈窕天魔入心，被仙界追殺的事。”既然啓子慕要給我看一場好戲，那我乾脆讓這齣戲更加精彩，把該抖落的東西都抖落下來。
“什麼？天魔入心？”安寧仙子驚呼着後退，大聲叫道：“來人！快將這個魔女給我拿下，帶上誅仙台，挖去神仙骨！”
她叫得大聲，但是沒有人理會，畢竟這是瑤池，是西王母的地方，哪裡輪得到她這麼個小小的女仙來發號施令？
我含笑望着啓子慕，等着他怎麼將這個問題解決。沒想到啓子慕不說話，但是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誰說我師尊是魔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