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連我是誰都聽不出來了?耳朵裡被驢毛塞了呀!”杏花毫不客氣,惡語相向。
李二麻子呼啦一聲把門拉開了,一愣神,小聲嘰咕道:“是你呀,咋不早言語一聲,還以爲是哪一個臭娘們兒呢。”
杏花知道他是在裝腔作勢混着罵自己,卻也無心跟他計較,問道:“大白天價你關着門幹嘛?”
“我關着門誰管得着了?這是我自己的家,愛關就關,愛敞就敞唄!”李二麻子一臉賴皮地說着。
“大白天關着門能有啥好事?就你那點德行,天下人誰還不知道啊!”
“你別血口噴人好不好!我咋就不幹好事了?”李二麻子氣得臉色烏黑,惡毒地說,“這也就是你,要是換成了別人,看我不抽了她的筋,扒了他的皮!”
“你敢!能耐你了。”杏花吼一聲,越過李二麻子擋在門口的身子,鑽進了院子裡。
“杏花你幹嘛……幹嘛呢……”李二麻子在立在門口,扯直嗓子喊着。
杏花不理他,徑直往屋裡走去。
“哎喲,杏花,你打住吧。”黑洞洞的屋裡突然傳出了一聲熟悉的女人聲。
杏花頭皮一陣簌簌發麻,被嚇了一跳,定住腳步,打眼往裡面一瞅,只見王仙姑從屋裡面走了出來,禁不住吶吶起來:“老姑……你……你……咋會在這兒呢?”
王仙姑依然站在門洞內,並不回答她,而是大聲喝道:“杏花,你止步……止步……千千萬萬別走進屋半步。”
一看王仙姑一臉肅殺的表情,杏花頭猛然大了,渾身一陣冰涼,像是被結結實實凍住了,禁不住疑問道:“你……你咋在這兒呢?”
“我在這兒有啥還奇怪的,我倒是想問問你,你咋就瞅這個時辰過來呢?”王仙姑問道。
“這個時辰來咋了?不好嗎?是不是……是不是攪了你們的好事呢?”
“可不是咋的,你來的還真不是個時候。”
杏花望望暗處的王仙姑,再回頭打量一眼樹蔭下的李二麻子,不無鄙夷地問:“你們……你們竟然大白天裡幹些……幹些偷雞摸狗的事兒?”
王仙姑倒是不惱,掩嘴撲哧一笑,俏罵道:“你這個浪妮子,想到哪兒去了,你以爲都像你呀,我們都啥年紀了,不稀罕那些臊事了!”
“那可難說,有些人能耐可大着了。”
“能耐大個屁!老機器了,有心無力啊,想弄也弄不動了。”說完,皺着一張老嘴笑了起來。
“沒幹見不得人的事兒,你們關着門幹嘛?”
“還不是爲了你們李家一家老小啊。”
“爲了我們?”
“是啊。”王仙姑應一聲,接着問道,“杏花,你咋突然就想起來你叔家了?”
杏花冷着臉說:“李二麻子雖然臭烘烘的,不咋的,但他孬好也是我家叔公啊,至少名義上是,啥時來不行呢?”
王仙姑把嘴巴噘成個雞屁股狀,不屑地嘖嘖兩聲,說:“你還知道他是你叔呀?難爲你還能記着。”
杏花一聽這話有些不順耳,就問王仙姑:“老姑你啥意思啊?不會是在調撥我們爺倆的關係吧,我可
是沒少來盡孝心的。”
“你來盡孝心?我纔不信呢。”
“你咋就不信了?”
“你既然有孝心,那我問你,你奶奶的墳子被扒了,你知道不知道?”
杏花心頭一顫,納起悶來,她是咋知道奶奶墳子被扒之事的呢?難不成這事兒與她有關?是她在背後出謀劃策,幫着李二麻子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成?想到這些,她隨反問王仙姑:“老姑,你是咋知道俺奶奶墳子被扒的?”
王仙姑詭秘地說:“不瞞你說,昨夜裡我就有預感了,心裡躁得很,覺也睡不着,就來到了院子裡,你猜我看到啥了?”
“看到啥了?”
“我看到院子裡那棵楊樹梢上,掛着一塊黑乎乎的雲彩,那時候的天很藍,星星很多,也很亮,就知道這塊雲彩有些來歷,掐指一算,這才知道是有陰魂被驚動了。”
“真的有這號事兒?”杏花質疑道。
“我突然覺得身上一陣煞涼,趕緊回屋裡披了一件衣裳,重新返回了院子裡,這時候,一陣涼風從西南側吹了過來,打着旋兒圍着樹冠直轉悠,把掛在樹梢上那塊雲彩吹得動了起來,就像一張大翅膀一樣,在我頭頂的上空忽忽悠悠飄蕩着。”
“然後呢?”
“我一時也拿捏不準到底是咋回事了,呆在那兒,仰頭看着,突然就覺得臉上涼絲絲的,慌忙伸手摸一把,感覺溼漉漉的,像是有星星點點的雨滴灑落下來,再拿到鼻子下面一聞,竟有股淡淡的陰晦之氣,又用舌尖頭舔一舔,這才徹底領悟過來。”
“領悟啥了?”杏花癡問一聲,不由自主地擡腳往屋裡面走。
“杏花,你別進來!”王仙姑驚叫道。
杏花忙收住腳,問:“進屋坐下來說不好嗎?”
王仙姑惶懼地說:“不行,絕對不行!”
“爲啥?”
“你奶奶的陰魂在屋子裡頭,你一個母體,又被男人沾染沒多久,門道都還大開呢,陰魂會趁虛而入的。”
杏花倒吸一口涼氣,渾身跟着麻涼起來,整個肢體似乎成了一塊被凍透了的冰,禁不住寒噤不止,幾乎都想奪路而逃了。
“杏花,你咋了這是?不舒服了?”王仙姑一雙混濁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老姑,你可不能亂說,俺可沒……沒跟男人那樣,真的沒。”杏花心虛氣短地說。
王仙姑陰笑一聲,說:“你就別辯解了,都是女人,我懂。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你對老姑不薄,老姑咋好無情無義呢。”
杏花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血脈經絡一股腦地被王仙姑一隻枯瘦如柴的手給拽住了,打着結地往外扯着,直扯得她身不由己,虛空起來,似乎整個人都懸在了空中。
“杏花,發啥呆呢?”
杏花晃動一下碩大虛空的腦袋,支吾道:“沒……沒有發……發呆呀,就是覺得有點兒頭暈。”
“看看你,用不着心虛,老姑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對你好着呢。”
杏花心慌意亂地喔喔應着。
“你還聽不聽老姑說你奶奶那事呢?不想就算了,你趕緊回去
吧,老姑還忙着爲你奶奶收斂陰魂呢。”
杏花用力眨巴了眨巴眼睛,抖動了一下身子,盡力打起精神,懨懨地問道:“那……那後來呢?你……你究竟領悟到啥了?淋到你臉上的真的是雨滴嗎?還有……還有那塊雲彩呢……”
“你知道我舔了舔滴到我臉上的水滴後,嚐到的是啥滋味嗎?”
杏花搖搖頭,問:“啥滋味?”
“是鹹味,還夾雜着淡淡的苦,一點點酸。”
“啥東西那種滋味?”
“我當時就覺得那應該是眼淚,切切實實是淚水的味道。”
“眼淚?天上的雲能下雨,咋會下眼淚呢?”
“你以爲那是一塊雲彩呀,錯了,那是一個冤魂,一個屈鬼,它在陰間冤屈過度,便積聚成了一股邪氣,躥到陽世來了。”
杏花聽得毛骨悚然,癡癡地點着頭。
王仙姑接着說:“那塊雲彩在我頭頂轉悠了一陣子,又撒過幾絲絲冰涼的淚水,便飄過我家的矮牆,慢悠悠朝着外頭移動。”
“就那麼走了?”
王仙姑搖搖頭,接着說:“沒……沒走,見我站在原地沒動,那塊雲彩就停在停了下來,朝着我這邊翻涌着,就像朝着我打招呼。於是,我就穿好衣服,關好門窗,走出了家門。”
“深更半夜的,你去哪兒了?”
“那雲彩見我出來後,就飄到了我的前頭的上方,飄飄蕩蕩朝着村外走去。”
“出了村外啊,你就不害怕?”
“一切邪氣都近不了我的身,我怕啥?實話說,一切鬼怪我都不怕,就是怕人,怕心眼子讓人捉摸不透的大活人!”
杏花點點頭,低聲迎合道:“是啊,有時候人就是比鬼都可怕。”
王仙姑接着上面的話題說:“那塊雲彩一直跟我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朝着村北的飄去,你知道去了哪兒?”
“哪兒?”
“去了你們家的祖上墓地,我站在地頭,看着那塊雲彩圍着整塊墓地轉來轉去,最後停在了你奶奶墳子的上頭,輕飄飄懸在了那兒,不飛也不落。”
杏花瞪大驚奇的眼睛,問道:“你是說,那塊雲彩是……是我奶奶的靈魂變成的?”
“是啊,要不然它怎麼會停到了你奶奶的墳上頭呢?我走過去,想幫着她默唸默唸,也好鎮住那些小妖小鬼的,可靠近了,打眼一看,她那個墳子的頂端竟然裂開了一個豁口。”
到此時,杏花已經對王仙姑的話深信不疑,問道:“對了,老姑,那個墳包上那個洞是咋弄出來的呢?”
“這個不好說,也可能是你奶奶的怨氣太重,凝成了一股強大的邪氣,給撐破了;也說不定是本來就壘得不牢固,年久失修,自然塌陷了。”
杏花哦一聲,接着問:“那後來呢?”
王仙姑嘆一口氣,說:“也不知道是咋回事,竟然從東北角颳起了一陣妖風,飛沙走石的,直撲上了那塊懸在墳頂的薄雲,轉眼間就給刮散了,沒了丁點兒影子,也不知道被吹到啥地方去了。”
杏花滿臉憂慮地問:“那是啥妖風啊?它把奶奶刮到哪兒去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