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去外屋倒滿了一盆溫水,端到了屋裡,放在了棗妮面前。再幫她脫了衣服,擦洗起來。
洗完之後,杏花說:“要不,你先別急着穿衣服了,躺到牀上去吧。”
棗妮這時候已經清醒過來,說:“大白天價,咋好光溜溜的呢,萬一再來人呢。”
“好吧,那你就先穿了衣服,再躺牀上。”杏花說着便拉開衣櫥,從裡面找出了自己平日裡很少穿的衣服,遞給了棗妮。
轉回身關櫥門的時候,杏花還忍不住有把手伸到了最底層,摸了摸那一沓百元大鈔,竟然覺得溫乎乎的,還隱隱散發出了一種的淡淡的奇異香氣。
棗妮穿好了衣服,然後慢吞吞爬上牀,平躺了下來。
杏花拿出了一牀厚被子,鋪展開來,搭在了她身上。
棗妮眨巴了眨巴眼睛,小聲問杏花:“你真是做那樣的夢了?”
“是啊,清清楚楚的,你淋着雨走着,突然一點電光打到了你的身上,緊接着啪嚓一聲,你就倒在了地上。”
棗妮喃喃地說:“咋就這麼神奇呢?”
杏花挨在棗妮身邊坐下來,輕淡地說:“這有啥神奇的,咱們倆打小一起長大,都分不出你我,就是文人說的那種心有靈犀唄。”
“杏花,你說真的會是那樣?心跟心真的就能攪合到一塊兒?”
杏花正經說道:“那還假得了?也興許咱倆前世就是姊妹呢,你信不信呀?棗妮。”
棗妮突然閉緊了嘴巴,不再說話,眼淚順着眼角咕嚕嚕滾落下來。
杏花望她一眼,問道:“看看,你哭啥?還害怕嗎?”
棗妮輕輕晃了晃頭。
“那你哭啥?沒事了……沒事了……”
“杏花……”棗妮突然哽咽着叫了一聲。
杏花覺得心被猛然抓了一把,禁不住問道:“棗妮,你咋了這是?用得着那麼傷心欲絕的嗎?”
“杏花,看來咱倆這份姊妹感情是天生帶來的,要不然咋會那樣。可……可我……”棗妮吞吞吐吐起來。
杏花心絃一直繃得很緊,但卻裝出一副輕鬆的表情來,說道:“看你都快變成林黛玉了,嬌滴滴、酸溜溜的,有啥話不會直說嘛,你到底咋的了?”
“我都差點做了對不住你的事兒。”棗妮嘆息一聲,接着說,“人有時候咋就犯糊塗呢?”
“棗妮,你亂說啥呢?你對我一直好着呢,可從來不記得你有啥對不住我的事兒。”
棗妮抹一把腮邊的淚,說:“只怪我小心眼,又聽信了別人的壞話,就……就……”
“就咋了?”
“就說了不該說的,做了不該做的。”
杏花心被扯得一陣生疼,皺着眉問棗妮:“你說啥呢?雲裡霧裡的,到底咋回事呢?”
棗妮說:“都已經過去了,好在也沒惹出大亂子,不想再提了,會傷到別人的。”
杏花這才知道棗妮肚子裡或許真的裝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自己心裡也跟着癢癢得不行,狗抓貓撓一般的焦躁。
棗妮現在這樣一副模樣,又但心裡不願再提及那事兒,也不好再繼續步步緊逼着問下去,就豁達地說:“那好吧,既然不想說就算了,就憑着咱們這麼多年的姊妹感情,就算是天大的事兒,
也扯不開、拉不斷,你說是不棗妮?”
“那是……那是……”棗妮點點頭,接着哀求杏花,“杏花姐,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就算是我錯了,你也別怪我,好不好?”
杏花板起了臉,嗔怒道:“看看你,今兒咋了這是?婆婆媽媽,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嘛,咱們之間沒啥,不管咋樣,永遠都是好姊妹!”
“那就好……那就好了……”棗妮臉上露出一抹悽然的笑。
杏花心裡很犯堵,但又不能過於直露,只得叉開話題,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問棗妮:“你這是去哪兒了?我去過你家,連個人影都沒有。”
棗妮稍加沉吟,說:“去……去鎮上了。”
“去幹嘛了?”
“嗯……嗯……想着去買幾件衣服。”
“那方慶餘呢?他咋不騎車帶你去呢?”
“他……他跟着那些按防盜窗的人去外地幹活了。”
“剛回來又去幹活了?你收麥子了?”杏花疑惑地問道。
棗妮說:“跟着那些人賺錢多,一天就給二百多,一畝地的麥子才值幾個錢呀。”
杏花接着問:“你是說那些按防盜窗的人都走了?”
“嗯,走了,去外地按去了。”
“那他們就不回來了?”
“不回來了。”
“這咋說走就走了?我還沒來得及按呢。”
“那就得等一陣子了,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棗妮說着,突然想起了啥似的,仰起脖子,睜大眼睛望着杏花,說:“對了,杏花,你趕緊去看看,看看東街的孫胖子有事沒事。”
杏花一怔,問:“孫胖子咋了?”
棗妮臉上頓時浮出了驚恐的表情,說:“他是跟我們一塊兒走的,突然一聲雷響,人就倒下了,我爬起來,死命地往家跑時,看見他還躺在地上呢,擔心他是不是……是不是……”
“你是說他已經被雷劈死了?”
棗妮心有餘悸地說:“當時太可怕了,我們四個人走在一起,突然腳下轟隆一陣,人就全都栽倒了,死踏踏趴在了地上。”
“四個人?那除了孫胖子還有誰?”
“還有荀冬梅和董採花她們兩個呢。”
“那她們倆咋樣了?”
“她們倆像是都沒事,我回頭望過,見她們已經趴起來了,只有孫胖子沒起來,說不定他真的不行了。”棗妮滿目蒼然地說道。
在棗妮的一再催促下,杏花只得出了門,到外面去打聽孫胖子的遭雷擊後的情況了。
很快,她便得到了可靠的消息,孫胖子果真死了,完完全全是被雷電劈死的,躺下就沒再起來。
杏花覺得沒有必要再去現場落實了,那些場景不看也好,看了不但心裡喪氣難過,夜裡還斷不了要做惡夢。
於是,折身趕回了家,以極其平淡的口吻把消息告訴你棗妮。
棗妮沒有像杏花想的那樣驚秫地大喊大叫,也沒有悲傷地慟哭涕零,只是瞪直了雙眼,直勾勾瞅着瞅着房頂。
杏花不知道該對她說些啥,只是默默地坐在牀頭,間或嘆息一聲。
屋子裡靜下來,靜得很虛空,只有滴滴答答的時鐘轉動聲。
一陣難熬的寂寞過後
,棗妮突然開口說話了,她聲音低沉地說:“也許死的那個人……應該是我……是我……”
杏花攥住她的手,責怪道:“棗妮,胡說啥呢?你這不是好好的嘛,不要亂琢磨了。”
棗妮繼續面無表情地低語道:“是我做下了虧心事,老天一定是怪罪我了,他投下雷電,想劈的那個是我……是我……”
“棗妮,你咋了,清醒一下好嗎?別再胡思亂想折磨自己了,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嘛,你是個好人,絕對是心際善良的好人,老天爺不會不長眼的。”杏花寬慰道。
棗妮根本不接杏花的話,旁若無人地默唸道:“那雷劈下來,是對着我來的,可那個孫胖子他腳步太快了,就趕在了我前頭,雷電正巧就打在了他的身上,他是替我去死的……是我害了他……害了他……”
杏花擔憂起來,偏腿上了牀,側身子摟着棗妮,一連聲地問道:“棗妮,你是不是被嚇壞了腦子?是不是心智不清醒了?你告訴我……告訴我我是誰?還知道這是在哪兒嗎?”
棗妮就像壓根兒沒聽到杏花的問話一樣,喃喃地說:“人不能做虧心事啊,做了就該受到懲罰,就該遭到雷劈……”
杏花晃了晃棗妮的身子,呼喚道:“棗妮……棗妮……我是杏花,你正經跟我說話好不好呀?”
棗妮依然呆滯地望着房頂,表情木然,反問一聲:“你知道下雨的時候我哪兒了嗎?”
“你不是說去鎮上嗎?”
“是啊,我是去鎮上,可你知道我去幹啥嗎?”
“你去幹啥了?”棗妮詭異的語調,冷颯颯的表情,讓杏花不寒而慄,連頭皮都跟着一陣陣發麻。
“我去吳培全的廠子了。”
杏花心頭猛然一緊,問她:“你找他幹嘛?”
“我跟他談事情了,談了一些不該談的事情。”
杏花懵頭懵腦起來,疑問道:“你跟他……跟他還能有啥事情可談呢?啥叫不該談的事情呀?”
棗妮說:“杏花,你想都想不到,我是去說你們的壞話了。”
“你……說我們的壞話?我們是指誰跟誰呢?”
“就是你跟黃順昌。”
杏花打一個寒顫,追問道:“你是說跟吳培全說我跟黃順昌的事情了?”
“嗯,說了。”
“你都跟他說些啥了?”
“啥……啥都說了……我知道的……從頭到尾全都說了。”
杏花陌生地打量着棗妮一張木然的臉,責問道:“棗妮,你那樣到底是爲啥呀?”
“爲啥?一來爲了錢;二來嘛,我嫉恨你。”
“棗妮,咱們倆一直親姊妹一般,你嫉恨我啥呀?”
“我嫉恨黃順昌對你好,嫉恨你出頭露面的很風光,嫉恨你能當上村幹部,我卻當不上。”
“棗妮,你……”杏花一時啞言了,她緊盯着棗妮,目光滿是不可思議的驚疑。
“杏花,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你不原諒我也不怪你。我一時犯渾,犯下了大錯,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不過,今天我把事情全都跟你說透徹了,也省得壓在心裡怪難受。”
杏花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衝着棗妮說:“你能不能坐起來,正兒八經地把來龍去脈說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