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7日晚上,弗萊德家迎來了兩位客人——其實準確點來說應該是三位,不過瓊認爲自己是先到,因此不算是生客——副首相之子伊格爾-瓦萊裡安和戰鬥機飛行員格爾哈德-尤特里希。當得知宴客名單上有這個名字時,羅蕾萊嚇了一大跳。她沒有想到,主人要邀請的客人,竟然就是自己的朋友!她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對方,可是如果不說出來到時見到格特,一定很爲難。
在找瓊商量後,蘭尼亞的這個女作家一聽此事,馬上把事情瞪得比銅鈴還大,她感到很有趣。
“有意思。這樣不是正好嗎?你既能幫忙招呼客人,同時又能見到你的那一位——”
她在說這話時故意拖長聲音,讓羅蕾萊覺得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瓊又說:
“沒關係的,尤亞和琴不會因爲要招待的客人是你的朋友就覺得難爲情,所以就不接待他或是不允許你出席。你要是不想去說,不如我來幫你吧。”
想了想,羅蕾萊還是覺得不能麻煩她,這種事和自己有關,當然還是得由自己去說。她跟女主人說起這事的時候,琴也是頗爲意外,不過她非常爽快地表示理解,覺得這樣做沒什麼不妥。
“這樣更好了,羅爾,你也能見到自己的朋友,何樂而不爲呢?”
在得到女主人的許可並且離開後,羅蕾萊想起她說這句話時的神情,和瓊有些相似,不過多了幾分平靜和釋然。也許她是對自己居然認識這樣一個朋友而感到驚訝吧,羅蕾萊不願去想女主人背後的態度。
當她在男主人回來後,跟他說起這件事時,尤琛的反應先是看着她,接着眉毛一挑,轉過身邊朝樓上走去邊大聲說:
“這個世界可真小,原來我要請的客人竟然就是你的朋友,人生何處不相逢!”
看起來,自己是得到了主人家的允許了,所以羅蕾萊在那天晚上才能安心地準備着,迎接來客。要是到時格特看到自己,他會什麼樣的反應?一想到這個,羅蕾萊忍不住在心裡暗笑。
七點整,客人準時來到了。伊格爾-瓦萊裡安先到,這位副首相的長子和他的父親完全不一樣,十分和藹隨便,也是弗萊德家的常客。而當格特到來時,羅蕾萊正在樓上陪伴着孩子們。她在窗戶裡看到那個身穿空軍天藍色軍禮服的年輕男子,下意識地抿着嘴笑。埃爾文好奇地看着她。
“羅爾,你看到什麼啦,這麼好笑?”
“沒什麼,只是覺得高興,因爲又有宴會了。”
沒過多久,她就帶着穿戴好的兩個小男孩下樓了。在大廳門外,她一眼就看到了格特在和尤琛交談着,又恭維女主人持家有道,把這麼大的住宅整理得井井有條。當他看到羅蕾萊後,吃驚的連話都忘了說,只顧瞪着她走進來,連旁人說些什麼都不清楚。羅蕾萊不去看他,而是秉持着禮儀,向兩位來客行禮,然後站到一旁。伊格爾向她問好,而格特則張口結舌。羅蕾萊表面上很平靜,其實心裡早就笑翻了。當格特不知說些什麼好的時候,一旁的瓊看到,尤琛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這對朋友,而琴則像沒事人一樣招呼着客人,偶爾會瞥一眼丈夫。
“今天這頓晚飯可不怎麼好吃啊……”
雖然瓊沒有那些通靈人的第六感,不過她對於事物的觀察非常敏銳,而且總能猜個不離十。她身處其中,可是這個場面卻讓她覺得不那麼好受。本來,她應該替朋友——這裡指的是羅蕾萊——高興,不過另一方面,事情恐怕又沒那麼簡單。
注意到她在喃喃自語,伊格爾覺得很奇怪。“您在說什麼?”
“噢,不,什麼也沒有,只是在默唸飯前的祈禱文而已。”
主人家的人數,再加上來客,一共剛好組成各自三對男女——這當然也是尤琛在事前籌劃好的。男女主人當然是一對,伊格爾在和瓊攀談着有關小說的寫作,而格特則和羅蕾萊面對面地坐着,大眼瞪小眼。琴不時地看看孩子們進食,又不時地吩咐下人上菜上甜品,而尤琛整晚除非有人主動問他話,否則他都保持着沉默,說話的次數寥寥可數。
雖然在席間不好意思直接詢問對方,不過格特的神色充分表明了他非常想和羅蕾萊單獨說說話。瓊看看那個,又瞧瞧這個,她在心裡對自己說:
“真不對勁、真不對勁……”
她的預感沒錯,這頓飯表面上沒什麼事情發生,不過氣氛也熱鬧不起來就是了。爲了應付場面,她不時會問伊格爾一些問題,例如在軍隊裡的事,好當作以後寫作的題材。伊格爾倒很隨和,不管說什麼話題都能輕鬆地應付。他告訴瓊,自己在不久後就打算加入軍隊,如果有需要,他會趕赴前線,和那裡的士兵們一起作戰。瓊誇獎道:
“您真了不起,要是換成是我,恐怕連去那裡的勇氣都沒有呢。”
“國家需要我,我就得這麼做,”伊格爾平靜地一笑。“不能因爲我父親,就得讓我免除自己的責任。”
格特對此也有同感。“爲了我們的責任,乾杯。”
兩個年輕人一同喝光了杯中的葡萄酒,笑了起來。瓊放下酒杯,看到羅蕾萊默默地看着格特,臉上帶着一點淺淺的笑容;尤琛喝下了酒,可照舊什麼也沒說;琴則把注意力放到女傭擺上來的餐具上。這兒的人都可以說是她的朋友——除了兩個客人——也因爲這樣,她越發覺得沉重。
在晚餐結束後,他們在大廳裡閒聊着。羅蕾萊帶孩子們上樓,而沒過多久,格特也藉口要到花園裡看看離開了大廳。剩下他們四個在那裡說一些最近熱門的話題,瓊因爲站在窗邊,所以能夠瞥到花園一角的情形。她看到格特站在鞦韆架旁,等待着。即使不用問,她大概也能猜出他在等誰。沒過多久,羅蕾萊果然出現了,他們站在大樹下,交談着。瓊不會看口形,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會說些什麼。出於禮貌,她把頭轉過去,繼續看着大廳內。尤琛偶爾會在妻子與伊格爾的交談之間說上一兩句,不過還是一言不發的時間多;琴似乎也沒有發現丈夫的異常,只是招待着客人。
看看那邊,又看看這裡,瓊在心裡大搖其頭。她覺得不大好受,不是因爲自己,而是對朋友們的憂慮。
“本來以爲是三角形的,沒想到現在看起來,好像倒成了正方形的……四邊形是嗎……這個形狀的圖案可是很不穩定的啊……”
瓊嘆了一口氣,心想不管是什麼形狀,恐怕在自己看來,都不會是穩定的圖形就是了。希望在不久之後,這些死結就能得到解決了吧。就算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可她還是這樣期盼着。有些事情,她本來以爲自己很清楚了,沒想到現在似乎又變得模糊起來。她和他、他和她,又或者是……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呢?
當然,在大廳內的人——包括瓊——他們都不會知道,在蒔蘿谷的花園內,兩個年輕人之間爆發了一場不小的衝突。羅蕾萊發現格特的神情不是那麼好,於是向他開玩笑說:
“怎麼,你還在生氣嗎?氣我不告訴你我在這裡工作?”
“我該怎麼說呢,羅爾?其實這也沒什麼,不過我可不想像剛纔那樣,完全不知說什麼好。”
“抱歉,是我沒有告訴你。”羅蕾萊低頭看着那個鞦韆。“我本來還想着,要不今天晚上不下來就好了,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們是認識的,說不定會讓別人對你產生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