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輪盤問沒法取得一點成果後,副首相下達了命令。於是院長等人連忙將奧爾加帶出房間,又去向自己的下級傳達指示,讓他們按照安排好的那樣行事。軍需總監與三四個人一起,都站在這個小房間裡,透過那面玻璃,注視着隔壁房間的動靜。過了沒多久,那間有着鐵欄杆的房間中被帶進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並不年輕,而且身上穿着爲精神病犯人特製的撕也撕不爛的衣物。她目光呆滯,流着口水,任由醫院的工作人員將她帶進牢籠似的房間裡。之後,醫院的人離開,退到房間外守着。而那個女人依然故我,她那蓬亂夾雜着白髮的長髮、歪斜的眼睛和嘴巴,還有那骯髒的手指和腳指——因爲她身體連同手臂在內都被特製的衣物緊緊捆住——一切都讓人看了就很不舒服。
看着這個女人,國家安全總局局長安塞姆不由得偷偷看了看身邊的人一眼。副首相跟其他人安然自若,只是偶爾能發現他們並沒有注視着那個女人的臉。而軍需總監則用他一貫柔和的表情凝視着隔壁房間中的人,但十分平靜。安塞姆調回自己的視線,告訴自己:
“不用害怕、不用害怕,那個女人沒法傷害到你的,她只是個被人關起來的瘋子……”
雖然是這樣安慰着自己,不過安塞姆仍然沒法否認,自己每次看到這個女人,都會覺得很不舒服。
很快,在那個房間外,有影子在晃動。有人將奧爾加.弗金娜帶來了。她仍然沒有表情。站在鐵柵欄外,視線落到了房間中那個女人身上。安塞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因爲他覺得在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奧爾加迅速地眨眨眼睛,像是想移開視線。
其實跟他一樣,房間中的所有人都對這次會面全神貫注。他們是想看看,房間中那個女人會有什麼反應。一捆白布包裹着身體地女人,跟在房間外穿着黑衣服的少女,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不僅是外表的穿着,連神情與舉止都是如此。她們一個萎靡不振地坐在地板上。一個如同軍人般站得筆直;一個嘴眼咧開而且近乎癡呆,一個則是五官清秀神色凝重;一個年紀不小而且渾身骯髒,另一個則年紀輕輕且乾淨利索。安塞姆如果不是身在這裡。他突然有種想發笑的心情:多麼形成對比的兩個女人,而且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這樣的她們竟然還有着切身的血緣關係!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奧爾加都在看着牢籠中的女人。而對方則對身邊地一切彷彿毫無知覺,只是在發呆。在這時候,安塞姆頭一次看到,奧爾加臉上掠過難以言喻的表情,張了張嘴。也許她是叫了對方一聲。而那個女瘋子則像是沒聽到。站在玻璃前看着這一切的副首相不耐煩地嘆了口氣,說:
“我們這次是白走一趟了。”
他身邊地人也有同感,好像只有軍需總監仍然像剛開始的時候,帶着溫和而且充滿興趣地神情看着那邊的房間。
“瞧,她動了。”
軍需總監的提醒讓衆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起來,果然,他們看到。那個被關在房間中的女人歪着頭看向鐵柵欄外。她“嗬嗬”地傻笑着,視線對上了默然不語的奧爾加。之後。她地動作加大了,好像一個小孩像撕破自己身上那層衣服。她沒法自己站起來。就在地板上打滾,一邊打滾一邊衝着奧爾加喊:
“啊啊啊啊啊!不好啦!着火啦!我要燒死啦!救火!救火!”
她地眼睛一時落到那些醫院護士地身上。一時又落到奧爾加身上。即使是副首相他們也可以感覺到。在看到奧爾加出現後。這個女人地病犯得更厲害了。她好像想極力逃離鐵柵欄前地少女。又或者是想逃離那些醫院地人?觀察者一時也沒法得出結論。但他們可以肯定地一點是。她看到奧爾加之後。並不是完全無動於衷。
這時。副首相對跟隨在身邊地醫院院長問:
“這種情況。能確定病人認識她看到地人嗎?”
“從精神病學地角度講。病人犯病有多種可能。她也有可能是將對方認成是自己心中所想到地那個害怕地人物。所以纔會產生狂躁行爲。可能還需要更多地會面。才能確定……”
院長沒再往下說。因爲他看出對方已經不需要自己地解釋了。對於這個結果。副首相等人似乎感到很不滿意。不過他們對此也沒什麼更好地辦法。
當發現他們今天沒取得任何實質性成果時,副首相只能下令結束這次會面。他對身旁的軍需總監說:
“毫無疑問,親愛的克里斯,裡頭那個女人,確實就是已經過世的路德尼亞皇帝尼古拉的女兒:瑪麗婭.尼古拉耶芙娜.費奧多諾娃。但是至於另一個是不是她的親生女兒,還有待考證。”
“是啊,不過在我看來,這件事並沒有多大疑問。”
看到副首相面露不解後,克里斯蒂安.皮埃爾耐心地解釋着自己的看法:
“精神病人——例如說像瑪麗婭那種程度的精神病人——一般在這種安靜的環境下,不容易犯病。但是當她情緒激動的時候,纔會出現異常。根據我的瞭解,這一個星期以來,病人的情況還算穩定,幾乎沒有犯病的時候。不過每次見面,她卻總是表現出異常的激動,我認爲這已經能在某種程度上證明,她是認識奧爾加.弗金娜的。”
“您言之有理,”副首相點點頭,“而且從她所帶來的那些證據來看,都可以證實她熟悉這個女人、熟悉在奧登尼亞的生活。再加上從路德尼亞皇室那兒流傳下來的……”
他們地交談被一段突如其來的叫嚷聲打斷。因爲在那個房間中,瑪麗婭.弗奧多諾娃開始撕咬自己的衣服,對着外頭大喊:
“見你的鬼去吧!該死的菜販子,你算什麼東西?敢佔我的便宜?!我把你咬死、咬死,咬斷你的脖子……你們甭想欺負我,我要讓你們好看!”
埃默裡.瓦萊裡安眉頭緊皺,看着醫護的男女護士將病人制服,並且一邊爲她進行注射。他朝衆人說:
“今天先到這兒吧,大家可以回去了。”
於是,副首相及那幾個官員都離開了房間。不再關注那場沒有下文的會面。安塞姆官職最低,所以他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他看到軍需總監還盯着玻璃那邊,便走到對方身旁。輕聲說:
“閣下,您請。”
軍需總監這才彷彿如夢初醒。他微笑着向對方點了點頭,然後也隨着那些人身後走出房間。安塞姆好奇地看看特製玻璃,他在猜測,是什麼東西使得軍需總監注視瞭如此之久呢?是瘋狂地女病人?還是那個冷靜得出奇的少女?安塞姆透過玻璃窗,瞥見奧爾加邊走邊回頭的樣子,不禁鬆了口氣。因爲在他心目中。這個有着路德尼亞血統地女人可不是一個讓人感覺愉悅的人物。
在跟上軍需總監他們地時候,安塞姆已經吩咐過下級將奧爾加接回皇宮。他看到皮埃爾仍一副沉思的模樣,便主動說:
“很抱歉,今天讓您忙裡抽閒來這兒一趟,可是又沒能有什麼結果,真是遺憾。”
“哦?遺憾?也許吧,不過我覺得來走走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那個奧爾加.弗金娜。現在還住在皇宮嗎?”
“是的。聽說這女人好像有意要把自己孤立起來,不跟任何人主動交談。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不過我相信,我們遲早有辦法讓她配合我們的工作。”
皮埃爾不知有沒有聽進去對方的話。只是“嗯”了兩聲。他地喃喃自語落入了國家安全總局局長的耳朵裡,讓後者覺得奇怪:
“不關心是嗎……不關心……不關心……好像不是……有種很強烈的情緒……非常強烈……但那到底是什麼……”
當奧爾加.弗金娜回到皇宮之後,她照舊沒有理會任何人,在房間裡閉門不出。那些侍從和女官們都對她今天的去向頗爲好奇,有人猜測她是去接受審問,有人猜她是不是要見什麼大官,還有的人甚至猜測她是不是想把路德尼亞的情報告訴奧登尼亞軍方。總而言之,說什麼的都有,只是沒敢公開討論罷了。
而唯一一個敢去看望她地人,此時剛進入她地房間。奧婕莉歪着頭打量奧爾加,問:
“他們給你苦頭吃啦?”
奧爾加好像什麼也沒聽見,連頭也不轉過來。但這並不能阻止奧婕莉想談話的事實上她自己跟自己都能說話說上半天——她坐在一張椅子上,一邊想像着一邊說:
“聽說禁衛軍還有什麼國安局裡頭很多人受刑,我也弄不清是不是真地,他們什麼人都抓。你看見了什麼沒有?他們就是這樣一些人,不從目標嘴裡得到些東西,就不罷休。不過你可以放心,因爲你是我們的人,所以他們暫時還不敢亂來。怎麼樣?今天出去好玩嗎?”
見對方還是不理會她,奧婕莉也好像不怎麼在乎,繼續說着自己感興趣地話題:
“你在軍隊裡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吧?那些路德尼亞男人是怎麼樣的?當時我國的部隊——好像是禁衛軍吧——帶你回來的時候,他們是怎麼對你的?有打罵你嗎?還是說……(她突然吃吃笑了起來)看見有女人他們覺得很高興?哎,我說的對不對?”
在門外響起了女官的聲音,原來是皇后那邊派人在找她了。奧婕莉站起來,不滿地說:
“真是的,媽媽整天不讓人有空閒。好啦,我先走了,下次再聊。”
說完,她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後花園,往前邊去了。在房間中,奧爾加坐着的姿勢依舊,只是她此時纔將頭扭過來,看着房門的方向,用清晰的低音說了句:
“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