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坳是泉水市下面蓮花鄉的一個小村,這裡地處大山深處,路況雖然顛簸但不是十分險惡,可路途實在是有些過於遙遠,才走了一半李涵秋就有點全身要散架的感覺。開車的李少白倒十分輕鬆,還有閒心哼着不知道哪位高人改編的小曲。
李涵秋雖然不是什麼千金小姐但沒遭過這罪啊,可看李少白那好像不怕事大似地一點車速不減,在鄉村土路上顛簸得起勁,也就咬着牙硬是一聲不吭。幸虧她還不暈車,要不然這日子簡直沒發過。可膩在她身邊的趙子茹滿是回家的興奮,一路上光顧着樂呵了,那還能體會出什麼路途艱辛來。
“知道這蓮花鄉是怎麼來的嗎?”李少白一邊開車一邊回頭望了下有些艱苦支撐的李涵秋,車速稍稍減緩了點。
“怎麼來的。”原本不想搭話,可這時間長實在是有些憋悶,加上點好奇,李涵秋還是沒忍住問。
“你看這山是什麼形狀?”李少白朝左邊指了指,那一片層巒疊嶂還帶着不合季節的氤氳霧氣似地朦朧。
“我怎麼知道。”瞧了一眼看不出端詳的李涵秋氣鼓鼓的,這都是山,雖然不大可層次感很強,只是對於感官並不敏銳的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加上李少白笑嘻嘻的神情讓她不自覺的往不好的地方想,於是火氣就上來了,當然,距離最近的老李就成了出氣筒。
“蓮花啊,瞧你這智商也不像誤人子弟的選手,怎麼這麼接近國際標準的下限呢?”李少白當然知道這妮子想到哪去了,可他就是不理,也不給她繼續發火的機會,雖然李涵秋不問,他也自顧自的解釋,“這山就叫蓮花山,而且不是一朵,是九朵蓮花山,有人說數千年前這裡有一條黑龍作怪,法力無邊無人能夠降服,最後觀世音菩薩出手才解決禍患,這山就是觀音大士座下蓮臺所化來鎮壓黑龍的,從此保佑這一方淨土平安。不過百姓中也有其他流傳,看見那兩座最小的山頭沒有?那山還有別名叫土地山,是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另外七座高的又叫七仙女,說是這七姐妹下凡遊玩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全程陪同。就好像現在視察工作意思差不多吧。但蓮花山還是叫的最多。因爲這山中間有一處蓮池,據說有千年的古蓮到現在還開花。”
“真的?千年古蓮還能開花?你騙誰呀。”李涵秋對他說的什麼山名神話不太感冒,但千年古蓮的事倒很好奇。
“騙你有前途?渾身上下二兩肉不到,就是妖怪見了都能哭老天不照顧,好不容易逮個細皮嫩肉的還不能解饞。”李少白信口開河,他看得出這丫頭是累了,就轉移她注意力。
趙子茹倒是馬上接過話茬,“李老師,白叔說的是真的,我還看見過,就在蓮花山中間,白的像雪粉得如霞,很漂亮的。”
“聽見沒?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以後聽到一件事以後第一反應不要是懷疑,沒什麼好處,懂不?”李少白士氣大漲,“跟哥處好關係,一高興就帶你去瞧瞧什麼叫人間美景。那叫一個慘絕人寰。”
差點被他亂用的成語氣樂了,但李涵秋還是不忘打擊他,“都十月份了,別以爲我不懂常識,蓮花都是七八九月份纔開的,七八月份開的是白蓮,九月份開的是紅蓮,我跟你去看蓮花?喝西北風吧。”
“不是哥說你,你就是井裡的小母青蛙,不是人云亦云就是坐井觀天,教科書上寫的就都對嗎?那叫形而上學,那叫經驗主義路線。聽過那首詩沒,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白居易沒研究過氣象都知道是有差異的,你這都經過新時代信息爆炸轟擊的人民教師怎麼還玩教條呢?”李少白可是沒有在小子茹面前給李涵秋留面子的覺悟,能狠狠打擊這個高傲的小丫頭他是不遺餘力。
被母青蛙這幾個字給氣到了,李涵秋剛要發作就被他拽的幾句給鎮住了,原以爲這傢伙就是個盲流,沒想到這小詞扔的還挺硬。李少白這個人就是這樣,有時候你會覺得他說話粗鄙,可回頭想卻往往蘊含很多樸素的道理在其中。可他要是說話文縐縐的十分客氣,那你得加小心了,這傢伙百分之一百是在琢磨怎麼挖坑壞人那。李涵秋雖然不是很瞭解他,但也能回過味來,橫了他一眼倒是不再反駁賣弄了。
“其實啊咱倆有共同點,我是有點好爲人師了,你那就是個老師,都想告訴別人自己是對的。可我因爲沒你那學歷文憑,所以說什麼之前都得是親身經歷的東西,因爲那玩意都是真的,有實例可考的。要不還不得被人笑話。可你不用啊,學的什麼照樣教給學生就完事了,只要沒教錯就是大功一件。可我不覺得這樣是好事,人得有求實的精神和懷疑的態度,這纔是進步的前提。但懷疑歸懷疑,不能鑽牛角尖不出來,那就是二了。”李少白談性十足,就好像真的在跟自己學生揮斥方遒指點江山一樣,“學生學的應該是手段和工具,其他知識應該是在實踐裡得到的才更加有意義,抱着書本屁用沒有。你看我後面車裡有好幾個都是技工學校出來的科班瓦匠,剛到工地的時候小嘴巴巴的,這個那個的,可一干活就傻眼了,人家老趙他們都幹了八行磚了,這幾個小夥一行都沒弄完,時不時的還照着線瞧下歪沒歪。所以啊……”
“所以我也應該去你工地幹活才能當好這個老師是不是?”李涵秋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就是看不慣他得意的勁,於是打斷他的話。
“拉倒吧,不愛聽我就不說,還上我那幹活去。那細胳膊細腿小嫩肉的,我還得僱人給你打傘,進工地就得上保險,我閒大了也不幹這事。因爲你磨破皮跟保險公司打官司,浪費不起那時間。”說是不說,可嘴就沒閒着,這一路倒是讓李涵秋皺着的眉頭舒展很多,總算是熬到了趕到趙家坳的這一刻。
從下車的這一刻,李涵秋就被深深的震撼了。
低矮黃土牆壁被風霜侵襲後的斑駁,茅草屋頂露出腐爛一般的椽子,木窗上被風吹動的塑料薄膜,還有那磚頭累就的桌子“腿兒”。這一切都刺痛了她的眼睛,摟着小子茹,李涵秋有種從心底傳來的戰慄,那是沒有經歷過的人想象不出的熱血澎湃。
看得出她內心的激動,李少白罕見的沒有痛打落水小鳳凰。嗓音也柔和下來,“幾年前我就跟着老趙大哥來過這裡幾次,看到這比我老家還要破舊的小學校舍百感交集,可是那時候沒多少錢,只能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等到日子好過了也一直沒有抽出時間來,這次能來還是多虧你,不然還不知道哪天才能來。要知道這裡已經等不起了。”
點點頭,李涵秋迎着風迅速蒸發眼中的霧氣,撩起長髮也只是嗯了聲表示迴應,等到大家都下車,老趙等人指揮着往下搬東西,她才笑着走向來歡迎的小學生們。
一共只有不到三十個孩子,沒有一個是皮膚白皙的,但一個個都精神的很,也懂禮貌,沒有喧譁和吵鬧,瞧着一摞摞嶄新的本子和書籍,孩子們眼裡滿是激動。看着李涵秋,孩子們都有點躲閃,那種美麗距離他們實在是太過遙遠。但見到李少白,卻興奮的叫着白叔跑過來,一個個又蹦又跳的聚集在他的周圍,那是發自內心的歡喜。而李涵秋這個耀眼的美女卻根本比不上李少白的吸引力,被孤零零的冷在一邊。
李少白哈哈大笑的跟孩子們鬧成一團,等大家笑夠了才挺直腰板對李涵秋的方向一指,豪邁的嗓音震動四野,“叫嬸子。”
“白嬸好。”孩子們體現出了一切行動聽指揮的良好作風,清脆的同音驚人的齊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