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長文躺在牀上,卻是睡不着。之前在走廊,感覺腦袋好中,很想睡覺。但真正躺着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睡不着。
呵呵,精神病院?
我袁長文有一天也會住在精神病院?
這是曾經想也不敢想的時候,當時誰要跟自己說,自己有一天會住在精神病院,估計除了不相信就是嘲笑吧。
曾經的自己,怎麼可能讓自己進入精神病院呢?
那個時候,工作賺錢就是自己的全部,哪怕所謂的家,也不過是辛苦之後的港灣。可惜,家裡並不溫馨,老婆也是疲憊工作。
在單位在公司,自己和老婆都不敢發脾氣,一方面是爲了工作環境和自己的形象,另一方面,畢竟是爲了賺錢,誰知道自己天天發脾氣的話,會不會被裁員吶。
所以,一切的壞情緒都帶到家裡。很明顯,走進小區就感受到若有若無的負面情緒,打開房門,那股負面情緒的堆積猶如實質。
曾經的自己從來沒有發現,跟老婆之間似乎很有默契,都認爲自己在家裡發脾氣是很正常的事情,認爲愛人就是要包容對方。
“如果我在你這都不能發脾氣,那我還找你幹什麼?!”
這句話深深刻在心裡,多麼荒謬啊!
現在看來,曾經的家就像泡在魚腥味的海鮮市場,天天聞天天聞,竟然沒有什麼別樣的感受。
自己焦慮工作,卻不顧眼前的愛人,但嘴上卻把家人的地位捧得比天高。
荒謬?虛僞?
就是一個角色罷了,沒必要那麼苛刻。哪怕現在的自己,也是一個角色,有什麼好批判的呢?
如果沒有醜陋、邪惡、猥瑣、暴躁、焦慮,如何體現美好、善良、高尚、平和、寧靜?
假設所有人都是聖人一般的行爲,是不是意味着自己連做好事的機會都沒有?
媒體還有存在的價值嗎?根本沒有東西可以報道,沒人犯罪沒人挑戰道德觀念。
那麼文學呢?人性的爭奪就此消失,宮鬥沒有了,欺霸遺產沒有了,就連最基本的爽點也不會存在。沒人踩又如何翻身打臉?
大家都在宣稱一個美好時代的到來,真尼瑪好笑!這不過是毛驢前面吊着的胡蘿蔔,可以看到在眼前,但無論是行走還是奔跑,就是沒法吃到。
這種感覺就像大家想把雲霄飛車的軌道,全部改裝成平緩,不再刺激不再爽快。坐在上面,你好我好大家好。或者,最好全部換成旋轉木馬,多麼浪漫溫馨和諧。
狗屎!
一切都是角色,誰不是一個角色?唯一的區別,有些人知道自己是個角色,有些人不知道。
然後在那些知道自己是個角色的人羣中,又會分類,有些只是嘴上說說,有些則深有體會。
佛教宣揚,不要有分別心。於是大家都以爲,不要去區分好事壞事,也不要因爲這些區分而成爲做事的原動力。比如,爲了行善而行善,這本來就是一種交易一種惡。
狗屎!根本不是這樣解釋的!
如果佛陀真的是覺醒的存在,那麼所謂的不要有分別心,是指,不要把自己當成人,也不要把石頭當成石頭。沒有任何區別,自己跟一坨屎之間沒有任何區別。
都是那份覺察,這纔是沒有分別心的真正意義。
自己能做到嗎?
不管如何思考,再怎麼推理,哪怕邏輯上必須承認一切都是那份覺察,但自己也很難將這張牀看作是自己。
沒有什麼是自己的,就連身體和思想也屬於袁長文,還有什麼是自己的呢?
但另一方面,沒有什麼不是自己的,這一切都是那份覺察,有什麼不是自己的呢?
沒人願意把自己跟一坨屎對比,也沒人覺得自己就是一坨屎。而當別人罵自己是一坨屎的時候,下意識會反抗會憤怒,而那個導致憤怒反抗的,就是“自我”。
佛教如果這樣宣揚,早就消失在冥冥長河之中。於是只有調換商品,全世界的門派哪個不是這樣的?
如果不宣揚愛、不宣揚慈悲,哪裡有人來信教?沒人信教,門派本身又如何延續?
所以,門派的首要任務,永遠都是保證自己的存活,哪怕會跟自己核心教義相沖突。
我袁長文又算什麼呢?
這麼多章的斬殺,自以爲看透塵世,自以爲所有的門派科學都踩在腳下,然後呢?
真尼瑪好笑,然後自己就躺在精神病院的病牀上,瞎嗶嗶!
如果現在有人要殺死自己,自己會反抗嗎?
終究還是沒有臣服,袁長文睜眼看着天花板,那不是純白色,而是夾雜些許淡黃。
只有像自己這種沒有臣服的人,或者嘴上說着臣服的人,纔會問臣服之後應該怎麼行動。
就像只有失眠的人才會問,睡着之後該怎麼辦。
二十多年來的習慣啊,二十多年來的努力啊,二十多年來的人定勝天,自己就這麼傻乎乎的跟隨人類文明前進。
呵呵,現在的自己纔是傻乎乎吧!
沒有工作,沒有收入,也無法享受這個世界的美好,更無法享受這個世界的邪惡,所有的東西在自己眼中都變成毫無差別的東西。
自己就是個角色,不管怎麼扮演這個角色,或善良或邪惡,但終究只是個角色。
最關鍵的是,根本沒有“真我”,有的只是“無我”。
還說什麼呢?還有什麼好聊的?還有什麼好思考的?
自己認同某些事情,不管是親情的真實,還是工作作品的心血,只要認同就會把虛假當作真實。而且一旦變成真實,那麼這些虛假的事情就會不斷拉扯自己。
明明都是虛假,而自己卻始終放不下。
腳下就是懸崖,自己牢牢抓住懸崖邊不敢鬆手。
除了“我存在”,還有什麼是真實的?
袁長文覺得自己真是好笑,一邊叫囂着“我存在”的唯一真實,一邊卻又將其他虛假認作真實。
看起來自己好牛逼,對於這個世界的追查,對於自我定義的斬殺,好牛逼啊!
牛逼個屁!
自己內心深處還是在棋盤,有一天斬殺結束,自己走上幸福美好的人生。就是這個想法,讓自己這二十多年來焦慮、難受、痛苦,卻又死死抓住不停掙扎。
能不能放手?能不能讓袁長文自殺?
唉,差點忘了,就算自殺,袁長文也會存在,就算所謂的光影變成跟屏幕一樣,但那依舊還是光影。
只能算是,從一個精彩的袁長文變成一個單調的袁長文。